金色血液在迷宮空間里飄散。
大碑祭穩住了潰退的身形,背后的劇痛遠不及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
它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自認為正確的最優解破局路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
事實上,它從未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夠破解黑潮的空間技術體系。
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不斷破壞迷宮的過程中,收集“幕后邪靈”構筑迷宮的:思維習慣。
每一處空間結構的銜接方式、不同迷宮形態的切換節奏、能量節點的分布規律…它試圖通過這些外在表現,反向推演出隱藏在幕后邪靈的思維邏輯路徑。
這個方式的本質。
是通過高頻破壞,讓邪靈急于應對,然后獲取分析信息。
但它怎么都不曾想到,幕后邪靈也在以它無法理解的方式,閱讀著它的思維邏輯。
它的試探性攻擊,根據收集到的“規律”做出的路徑嘗試,都成了邪靈分析它破局思維模式的樣本。
然后針對性地為它量身定制,主動呈現了一條看似完美的破局路徑。
因為得到的答案與它的解題思維習慣符合,且多次試探性嘗試都有明確的反饋,讓它深信不疑。
最終引導它匯聚全部力量,完成一記自我背刺的“突破”。
這一擊,也打碎了大碑祭心中的自信。
搖搖欲墜的身形彰顯著內心的挫敗感。
悲憤咆哮聲震動空間迷宮。
大碑祭再度揮拳,體內神力瘋狂傾瀉。
但這一次,它的力量明顯衰弱。
環繞周身的文明之火不再熾烈,剛才全力揮出的一擊不僅重傷了軀體,也消耗了太多的文明底蘊。
它已經意識到,要失敗了。
但心中的不甘讓它如同陷入絕境的困獸,瘋狂撕咬著看不見的牢籠。
破壞著視線所及的一切。
空間結構成片崩塌,卻總在下一刻被新的空間迷宮取代。
每一次揮拳,都像是在加速自己的終結。
神力在此期間飛速流逝,背后的傷口不斷逸散出金色的光粒。
另一邊。
地念邪靈懸浮于高塔之巔,冷漠地注視著空間迷宮里瘋狂破壞的身影。
它現在還沒能力殺死半神,甚至破防都難。
無論生成何種邪祟,都是被秒殺的結局,哪怕對方受傷不輕。
但是,它可以做到囚禁。
用這座不斷重生的空間迷宮作為牢籠。
用無窮無盡的邪祟作為磨盤。
一點點將這位半神磨滅在這條空間絕路之中。
壓力驟減的地念邪靈,將部分意識視角切回葬火之地。
重新回到戰場,它發現在自己抽離意識階段,玩家和蟲族正在瘋狂吞噬碑淵族的戰力。
沒有大碑祭的壓制,戰爭節奏明顯加快。
這場饕餮盛宴,怎可能少了它。
它將部分算力重新傾注主戰場。
毀滅的協奏曲,正式進入最后的收割高潮。
此時碑淵族的防線千瘡百孔,它不再進行微觀指揮,意志所至,黑霧翻涌間邪祟戰士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加入到這場饕餮盛宴中。
這一刻,三方短暫的合作關系瞬間破裂。
重新變回了互相競爭的同村宿敵。
三股不同顏色的毀滅洪流,瘋狂啃食著碑淵族最后的抵抗力量,又不可避免地相互碰撞擠壓。
當外部威脅消失,維系脆弱合作的紐帶瞬間斷裂。
己方的利益,成了三方唯一的行為準則。
玩家眼中只有祭力、靈材,以及宏偉神殿里可能存在的資源庫。
他們奮力向前沖殺,將命魂特性毫不留情地砸向任何可能與他們爭奪戰利品的單位。
蟲族的殺戮本能徹底釋放,它們不再區分目標,尖銳骨刺與腐蝕酸液無差別地覆蓋戰場。
吞噬一切蘊含能量的物質,是主腦給它們的最新指令。
地念邪靈操控下的黑潮,展現毀滅本質。
翻涌的黑霧如同貪婪的巨口,平等吞噬著沿途的一切。
碑淵族殘兵、蟲族,乃至散落的文明碎片,萬物皆可化為黑潮養料。
當然,畜生玩家除外。
能吞,但攝取不到一丁點的養分。
三方洪流在推進中激烈碰撞,戰場變得比之前更加混亂。
整個葬火之地,化作殺戮煉獄場。
期間,玩家和蟲族戰士還在源源不斷地進入空間通道。
地念邪靈自然知曉,這時候利益最大化的選擇是修改空間通道里的傳送軌跡,往虛空流放后續進場的玩家和蟲族戰士。
當場景里的玩家和蟲族消耗殆盡,這場饕餮盛宴將由它獨享。
但它卻沒有那么做。
少吃這一頓,玩家和蟲族的成長不會受到影響。
他們的騷擾還會繼續在帝冢山脈上演。
而它也已經拿到了這場戰役最寶貴的財富:被囚禁的碑淵族半神。
雖然暫時無法將其殺死,想要磨滅需要付出漫長的時間。
但勝利遲早會到來。
屆時,吞噬半神所轉化的磅礴黑潮能量,以及半神執掌的文明規則,都將成為它邁向更高層次的基石。
葬火之地剩下的利益,顯然沒法和規則相比。
它可以和玩家族、蟲族,在這個戰場上繼續爭奪利益。
這種爭奪,在玩家眼里是三方勢力的日常,不爭才覺得奇怪。
可如果切斷傳送陣,斷了玩家族成員的后續進場。
這場戰爭在玩家族眼里的定義,就會從三方合作收割外部勢力,變為單純被利用。
多年接觸,它對玩家族的秉性非常了解。
玩家族成員不畏懼死亡。
但他們極度厭惡被當成工具利用。
一旦坐實了“利用”之名,往后再有類似戰役,玩家族必然還會參戰。
但絕不會再像此次這般,聽從它的指揮,助力它與敵對勢力正面對抗。
只會作壁上觀,甚至是成為敵對勢力的助力。
以玩家族記仇的性格,完全可能為了報復它這次的“獨吞”,轉而幫助它的下一個敵人。
屆時,它將同時面對外部強敵和玩家族的攻勢,局勢會變得不可控。
所以,它不能這么做。
它得讓玩家和蟲族始終認為,與它“合作”是獲取利益最高效的途徑,哪怕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有了甜頭,以玩家族的貪婪本性,會牢牢記住這種共贏模式。
往后想要繼續合作自然不是問題。
這場戰爭,已經印證了它的構想。
一個新的戰爭模式在數據庫里被記錄:有限度的合作與利益共享。
下一次,當它再遇到如同碑淵族這般棘手,難以單獨啃下的硬骨頭時。
或許,能再次嘗試召來這兩股瘋狂的援軍。
驅使它們,為自己掃平道路。
這筆交易,在地念邪靈看來,無比劃算。
它平靜注視著下方為了資源而瘋狂廝殺爭奪玩家族與蟲族,如同一位投下餌料的垂釣者。
構想著畜生玩家和畜生蟲族,未來成為自己手中鋒利的刀。
其實他明白,玩家族必然知曉自己在利用它們。
玩家看似瘋癲,背后卻有著類似傳奇指揮官這樣的特殊智囊單位,根本不存在被它牽著鼻子走的可能性。
但它更清楚,玩家眼里只有利益,根本不在乎它的計劃是什么。
有沒有的賺,才是核心關鍵。
沒有多想,地念邪靈的視線轉向主戰線最激烈的交戰區。
碑淵族最后的抵抗,正在三方勢力的絞殺下迅速瓦解。
失去大碑祭坐鎮,合眾之力又沒法順利展開,殘余的碑淵族力量雖仍在奮戰,卻已經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線。
只能依托著葬火城的城市防御體系,進行著絕望抵抗。
地念邪靈操控下的黑潮,化作死亡之海,開啟最狂暴的進攻模式。
這一刻,玩家眼里最常見的天災系邪祟兵種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死災系、狂潮系、末日系,等以高效殺戮為主的邪祟。
蟲族則是在另一個方向展露獠牙,前排的蟲族戰士每推進一寸,菌毯覆蓋的土地便延長一分。
無數蟲族戰士化身悍不畏死的殺戮機器,用死亡化作后方蟲族兵種向前碾進的踏腳石。
而玩家,無疑是這場盛宴中最歡樂的一方。
這場戰爭開始前,論壇便有大量玩家分析猜測了地念惡霸的預謀。
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每次跟著惡霸開副本,都能吃爽。
碑淵族的底蘊深厚,每一座文明墓碑都能產出不菲的祭力收益,再加上各種靈材產出。
許多玩家在這一戰中撈得盆滿缽滿。
在這場饕餮盛宴中,還有一群特殊身影:從未參與過大規模聯合戰役的萌新玩家。
他們中甚至有不少玩家沒進過帝冢山脈,平時都在其他地圖里活動。
這次惡霸發起跨界遠征,再加上有大量頂級公會參與,于是也選擇跟著前來。
普遍是抱著見見世面,感受一下頂級戰役氛圍的心態跟來。
根本沒指望能撈到什么實質好處,只求別死得太快,能多看幾眼恢宏戰爭絞殺。
但在風險巨大的戰場上,同樣存在著大量潛在機遇。
當文明戰士在三方勢力的集火下崩潰,身軀爆裂成漫天光雨碎片時,蘊含規則衍生能量的碎片如絢麗流星,四散飛濺。
其中就有碎片,飛濺至萌新玩家跟前。
只需要順手一拿,就“自動拾取”進空間行囊。
許多眼疾手快的萌新玩家活到現在,已經拾取了破三萬的祭力收益。
帶給它們的是一次次驚喜積累的快樂。
他們原本只是戰場上的旁觀者,也是這段宏大戰爭敘事里的背景板。
卻意外成了受益者。
每一次“自動拾取”,好似中了彩票。
平日里需要辛苦狩獵才能緩慢積累的祭力,如同坐火箭般飆升,瞬間暴富刺激,也點燃了他們的情緒。
此時地區頻道里,海量的信息正在刷屏。
“哈哈哈,發財了,撿到一塊較為完整的文明墓碑,怕是能賣幾十萬祭力吧,被這暴富砸暈了。”
“都快來城里,城里的建筑都是靈材打造,我空間行囊已經裝滿建筑材料,祭力賺麻了,就等回村獻祭給帝兆老哥了,應該能賣不少。”
“右邊走廊(坐標信息),一隊碑淵族殘兵被蟲族圍住了,兄弟們快去搶人頭啊,它們手里的燈籠很值錢。”
“惡霸的黑霧摸到東區了,干它們!”
當主戰線撕裂碑淵族的城防體系,如洪水般涌入城內。
玩家軍團的戰爭模式再度發生改變。
他們組成大大小小的戰團,在破碎的城市里穿梭,爭奪。
碑淵族為了族群發展而打造的各類功能建筑,成了玩家眼中的香餑餑。
無數玩家化身拆遷隊,開始暴力破壞。
文明英骸殿首當其沖。
這座用于維系文明墓碑連接的建筑,核心的“魂火熔爐”被玩家強行破開,里面尚未消耗的純凈魂火被瓜分一空。
鑲嵌在墻壁上,用于穩定連接通道的空間晶石被玩家全部撬走。
連靈材石板都沒放過,收入空間行囊后直接獻祭給帝兆,當場變現成祭力。
一座記載著無數文明知識與技術原理的碑文圖書館,被大肆打砸破壞,書籍像廢紙一樣被塞進空間行囊。
覺得占用空間就直接獻祭,騰出空間裝其他。
只要是附帶一絲靈性的物質,玩家都不可能放過。
其中,搶奪最激烈的是葬火城里的一座座煉金鍛造工坊。
這里是碑淵族用來生產適配文明戰士的武器裝備,乃至規則衍生提燈的特殊場所。
每一塊磚石都是用靈性材料打造。
一整座建筑的總體價值超過了1200萬祭力,這還不算上里面還未使用的各種靈性材料。
這座建筑成為三方勢力搶奪的重點,尚未冷卻的熔爐蟲族啃食分解,陳列的半成品文明武器被玩家一掃而空,堆放在角落里的靈性礦石材料被黑潮分解。
就連地磚也沒被放過,轉眼間整座建筑轟然消失。
其次便是城市里的多座能量尖塔,作為城市供能核心,玩家頂著逸散的能量亂流,瘋狂敲擊塔身,剝離里面銘刻著文明之力的“導能紫晶”。
不時有玩家被轟鳴的能量亂流擊潰,但能拿到幾塊晶石,死時臉上都是帶著笑容。
整個碑淵族主城如同蝗蟲過境。
三方勢力貪婪掃蕩著視線中的一切。
為了爭奪資源,碰撞無可避免。
對同村重拳出擊的傳統再度上演,前面蟲族護航、黑潮絞殺的合作好似一場夢境。
廝殺,才是三方勢力接觸中的主旋律。
而碑淵族殘余力量的抵抗,在此期間顯得微不足道,被三方勢力快速清理。
城市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爆發著激烈的戰斗哄搶。
三方勢力都不在乎死亡。
這期間,更多的玩家從天空中的傳送陣里涌出,帶著熱情加入這場掠奪狂歡。
而葬火城的腹地核心,也就是葬火神殿前方,正進行著慘烈的最后抗爭。
數名碑淵族長老聚集在神殿前方,竭力釋放文明之力,進行殊死一搏。
但這注定是徒勞的抗爭。
一座座承載著文明記憶的神柱,在三方勢力的蠻橫推進下,接連倒塌、破碎、消散。
屬于碑淵族的文明記憶,正在被快速抹去。
對三方勢力而言,碑淵族視若珍寶,凝聚了無數代智慧結晶的文明資料與技術記錄,毫無意義。
或許,對于弱小的族群而言,這些技術資料是足以改變文明命運的鑰匙。
也是能夠讓它們跨越數個時代,以捷徑走向未來的天賜瑰寶。
甚至放在許多小世界里,只要能夠解析出資料里的知識,就能夠快速孕育出一支強盛文明。
這些資料雖然絕大部分無法以小世界的資源環境去點亮,卻也記錄了從一個族群如何從微末到輝煌的完整路徑。
就像是一份份詳盡的文明成長說明書。
任何一個弱小的種族得到它,只需要按部就班照做,就能極短時間內跨越其他文明需要萬年摸索的發展歷程。
但在玩家、蟲族、黑潮眼中,全是廢品。
三方勢力衡量價值的標準只有一個:吞噬后可以轉化出多少黑潮能量、能夠提供多少祭力、能夠孵化多少兵種。
就像是玩家眼里的帝兆,從不在乎玩家上供祭品的工藝價值,只會按照靈材強度兌現祭力。
放在此刻,玩家眼里的碑淵族的文明資料也是如此。
漫長歲月積累的智慧底蘊,全是垃圾。
反倒是封裝智慧底蘊的記憶晶石、記憶神柱,這類靈性材料才是玩家眼里的好東西。
只取外殼,不取內核。
當最后一塊蘊含文明信息的記憶晶石被玩家撬走,最后一座記錄過往歷史的神殿支柱被蟲族啃斷根基,最后一絲抵抗的意志在黑霧中湮滅…碑淵族最后的文明之光被徹底吞噬。
榮耀史冊在這一刻浮現在所有參戰玩家的腦海中。
翻開嶄新的一頁,上面浮現一段文字:葬火焚盡碑淵骨,三方逐利破殘城,此戰功成載史冊。
戰役相關的精彩瞬間視頻與截圖畫面如雪片般涌入“榮耀史冊”。
接下來是參戰玩家的慶祝時間。
各大公會的成員迅速聚集在葬火神殿的殘垣斷壁上,尋找著具有標志性的地點合影留念。
“來來來,公會全體都有,以這座塌了半邊的神殿主梁為背景。”
“前排蹲下,中間站好,后排法系念動力浮空,把咱們公會的旗幟亮出來。”
“3、2、1…祭力萬歲。”
一張張紀念留影瞬間定格。
畫面里,玩家擺出各種勝利姿勢,身后是仍在緩緩蠕動的菌毯,翻涌黑霧,以及徹底淪為廢墟的文明遺跡。
地區頻道里氣氛愉悅。
“哈哈哈,復活的兄弟快來合影,這可是咱推倒的第一個半神級勢力老家。”
“管理趕緊把截圖發公會群啊,我要收藏,今晚論壇見。”
“這次真的賺麻了,回去可以開新的星脈槽了,美滋滋。”
“萌新表示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祭力,感謝老鄉和惡霸帶飛。”
“下次還有這種好事,我還來,太快樂了,好多文明碎片往臉上飛,不撿都不行。”
長達數天的喧囂結束,陸續有玩家原地自解,心滿意足地返回老家。
當三方勢力離去。
鉛灰色的天空下,曾經森然林立的無數墓碑已然消失,只留下了滿目瘡痍。
文明墳場,最終也迎來了自己的終末。
天空中的漆黑色漩渦在這時緩緩閉合。
饕餮盛宴,就此落幕。
這場戰役對三方而言,就像是是村口混戰日常的又一次重演。
只是在強度上有顯著提升,還多了一個嶄新的敵人:碑淵族。
卻也不過是三方漫長互毆史中,短暫的插曲。
就像是當年的天火族,如流星般劃過。
唯有村口三災的戰爭,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