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正中,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倒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之后,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紅。
許府門前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內中佳客如云,高朋滿座。
巷子口,一個一身紅衣,一頂斗笠,牽著一匹白馬的年輕姑娘,被這動靜吸引,禁不住有些好奇。
攔住了一個正要往那頭過去的中年人,問道:
“敢問一聲,這是誰家成親啊?”
“姑娘是外地來客?倒是難怪不知道了…這是咱們北湖鎮許家小女兒今日成親。”
“哦,這是接親?”
“這倒不是…男方入贅。”
那中年人笑瞇瞇的說道:
“許家老爺家財萬貫,小女兒自小也是嬌生慣養,聽說男方那邊是個江湖俠客,無親無故的,便索性入了贅。”
“原來如此。”
年輕姑娘微微點頭,嘴角勾起笑意。
倒是那中年人笑道:
“姑娘路過,若是閑來無事,可以過去討一杯水酒。”
“這…非親非故的,會不會不太合適?”
“那有什么不合適的?許老爺說了,來者皆是客,道一聲恭喜,飲一場宴席,結一個善緣嘛。”
“許老爺倒是敞亮人啊。”
年輕姑娘笑道:
“即如此,那我倒是想要湊湊熱鬧。”
她牽著馬,隨著那中年人來到跟前,將馬兒安置好,便隨著人群進了院。
果然如同那中年人所說,道一聲恭喜,人家也不管是你誰,滿臉笑容就將她迎入院內,看到空座,就可坐下。
她隨手取來筷子吃喝,果然無人理她。
吃喝一場,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就聽得有人喊了一嗓子:
“吉時已到,請新人!!”
雖然是入贅,新娘子就在后院,但大體該有的流程還是得有。
就見到新郎新娘自大門走入,各自一身喜服,男子胸前掛著大紅,女子頭頂紅蓋頭,和新郎同領一條紅綢。
正在吃喝的紅衣姑娘,偶爾抬頭瞥了一眼。
本未曾將這事放在心上,卻不想,這一眼之后,險些把嘴里的酒給吐了出來:
“左師兄!?”
這姑娘自然便是從天舞城一路狂奔而來的舞千歡。
她沿途調查楚天的事情,最終自那楚天最后失蹤的地方尋找,輾轉來到了北湖鎮。
線索到這幾乎全都斷了,楚天終究是不知所蹤。
但要說他死了,舞千歡卻也不太相信。
生得見人,死得見尸,哪有莫名其妙人就沒了的道理?
不過這一路走來,鬼燈悟蟬殺人的消息,卻是聽到了不少。
似乎楚天他們這件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很多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好似親眼所見,但真的問起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有人都認定了,楚天已經死在了鬼燈悟蟬的手下。
而這件事情,想要調查出一個結果,大概就只能找到這鬼燈悟蟬。
偏生此人做完了這件事情之后,好似消失匿跡。
沿途痕跡寥寥,讓人摸不著頭腦。
舞千歡本陷入苦惱之中,偶然看到有人成親,便過來湊個熱鬧,混一頓飯吃。
哪里想到,飯沒吃完,就看到自己那號稱想要一生青燈古佛的左師兄,那宛如當世佛子一般的人,和新娘一起進了門。
搞了半天,他不去吃齋念佛,跑到北湖鎮入贅來了?
也不知道天幽師伯知道了,會不會氣的當場還俗啊?
怪不得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消息傳回去…這是動了凡心?
舞千歡心中嘟囔了好一陣子,其他的想法倒是沒有,就是覺得好笑。
她稍微低頭,免得被左文川發現。
偷偷摸摸的躲在賓客之中,看著左文川跟新娘子拜堂成親入洞房。
末了換了一身衣衫,出來見客敬酒。
到了此時算是塵埃落定,舞千歡便也不再隱藏,直起了腰桿,正大光明。
左文川眸光一掃,起先也沒當回事,后來發現對方目光灼灼,這才對了一眼,頓時瞪大了雙眼:
“舞師妹!?”
旁邊跟著他一起敬酒的許老爺,還有大舅哥許茂都是一愣。
這是新郎的‘娘家人’?
左文川趕緊來到了舞千歡跟前:
“師妹,你怎么在這里?”
“這事說來話長。”
舞千歡嘆了口氣,繼而笑道:
“今日是師兄大喜的日子,我這邊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說。
“待等師兄忙完,你我小敘一番即可。”
左文川聞言想要說些什么,猶豫半晌又點了點頭:
“好。”
倒是許家父子對視一眼,趕緊給舞千歡換了個座位。
這一場飲宴,一直到半夜方休。
本來應該趕緊入洞房的新郎官,卻在后院的涼亭里和舞千歡相對而坐。
舞千歡這笑容一時之間難以遏制,左文川一臉無奈:
“師妹莫要笑了,你都笑了一天了…臉不酸嗎?”
“不酸不酸,師兄如今覓得了好姻緣,嫁入了好人家…師妹高興還來不及呢,笑一笑又怎么會臉酸?”
舞千歡提起酒壺倒了兩杯酒:
“我指月玄功有成,離山之前天幽師伯還讓我順帶著找找你,問問你何時歸山。
“我本覺得這江湖之大,想要尋你只怕不易。
“卻沒想到,我要調查的事情尚未有結果,反倒先遇到了你。”
“唉…這件事情也是說來話長。”
左文川沉吟開口:
“你那師嫂名為許巧慧,容貌好看,秀外慧中。
“與之結緣是一場巧合,當時我奉師命趕往落塵山莊…”
他將自己和許巧慧如何相遇,怎么被瘋丐令北臣追殺,最后于落塵山莊門前,被三公子所救。
此后隨著眾人一起經歷了天機谷一戰,這一段他本想一筆帶過。
卻沒想到舞千歡卻問了個詳細,尤其是關于三公子的事情,格外細致。
聽到墓王爺殺之不死,死了又出,舞千歡眉頭緊鎖。
一直到最后三公子和墓王爺硬碰硬的一場惡戰,將其活活斃于掌下,她這才放松了眉頭。
這讓左文川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何舞千歡對三公子這位素昧謀面之人,這般感興趣?
后來將其歸咎于小姑娘聽到江湖上的俠客,自然而然的羨慕仰望。
他一直說到自己自告奮勇,護送許巧慧和許茂兄妹倆歸家的時候,這才嘆了口氣:
“起先我總感覺這姑娘可憐,惹人心疼。
“這一路我本并未多想,卻沒想到,越是跟她接觸,我越是被其吸引。
“待等回到了北湖鎮,我就想趕緊離開,回山復命。
“卻沒想到,巧慧她舍不下我,偷偷跟了上來。
“這自是瞞不過我的耳目,但我也不能見她,給她希望,便藏身于暗處,偷偷跟隨。
“本以為她跟上一段,追不上來便會放棄。
“卻沒想到,她一直咬牙堅持,哪怕道路苦惡,也未曾退卻,只是滿臉悲戚,讓人不忍。
“最后她蹲在地上,嚶嚶哭泣,更是我見猶憐…”“所以,你就現身了?”
舞千歡聽的有些起勁。
卻沒想到左文川搖了搖頭:
“沒有…我心硬如鐵,不為所動。”
“那現在是怎么回事?”
“我沒出去…另外一個人出去了。那人是個江湖客,一個下三流的淫賊。
“本是從那路過,聽到有姑娘在哭泣,一看還容月貌的,便對她動了手段…我初時不查,以為是路過的游俠,見她可憐要送她回家。
“一直到那人對她用了春藥,我這才后知后覺。
“趕緊現身阻止…那淫賊倒是被我斃于掌下,可他用的那藥,太過烈性,我…無法可想之下,只能,只能…唉…”
言說至此,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放下酒杯之后,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我不能白白害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自然是得擔負起責任…而且,說句實話,若非禮佛之念甚重,促使我折返千陽山。
“單憑心意,我是不想走的。
“此事也算是逼迫我做出了一個選擇,如今反倒是覺得甚為輕松。”
“嘖嘖嘖。”
舞千歡嘖嘖贊嘆:
“這也算是天注定的緣分,挺好的。天幽師伯那邊,你準備如何應對?”
“如實相告,任憑恩師責罰。”
左文川說道:
“我已然書信一封,送往千陽山,算算日子應該也到了。”
“先斬后奏,少不了你一頓毒打。”
舞千歡又有點幸災樂禍了。
左文川擺了擺手:
“那都是后話了,不過你是怎么回事,調查什么?”
舞千歡便將楚天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卻沒想到左文川忽然說道:
“我見過鬼燈悟蟬。”
“嗯?”
舞千歡一愣:
“在何處見過?”
“當時正在籌備婚禮,我和許茂去往臨鎮尋一件東西,途中偶然和此人打了個一照面。
“不過他看他模樣,應該是受了傷…正一路往北而去。
“具體到了何處,我卻不知道了,可如果連鬼燈悟蟬都沒有辦法的傷勢,尋常郎中想來是解救不了,他當是尋人救命去了。”
而那會左文川身邊還跟著許茂,面對這種江湖上的魔頭,自然不敢輕易出手。
舞千歡當即起身:
“即如此,左師兄就此別過,今天晚上可是洞房燭夜,早早去找新娘,莫要讓人家獨守空房。
“小妹便先行一步…來年再來抱小侄兒。”
“啊?”
左文川一愣:
“這么急的嗎?我已經著人給你安排好了客房,住上一晚…”
“急啊!”
舞千歡直言不諱的說道:
“事情關系到了楚青的大哥,我自然著急。
“而且,我更著急見他…”
“罷了。”
左文川過去不能理解,如今卻忽然明白了:
“去吧,希望你們早日團聚。”
“嗯。”
舞千歡點了點頭,告辭離開了許家,騎著她的雪中青,再次北上。
烈火熊熊,燒的木頭咔嚓咔嚓作響。
沖天的怒焰,將周遭盡之物數吞噬其中。
楚青拖著一具尸體,將其扔到了燃燒的房屋之中,輕輕拍了拍手:
“這應該就是最后一個了。”
溫柔點了點頭:
“確實是最后一個,這個分舵里的人不如先前那個多。
“前前后后不過幾十人而已。
“一般樓里都沒什么可用的線索…”
楚青撇了撇嘴:
“罷了,孽鏡臺于南嶺不下百于處分舵,自然不可能各個都規模龐大。
“當中有不少,大概只是起到一個聯絡點的作用。”
他說到這里,掏了掏耳朵,看了一眼正坐在火光之前,滿面慈悲念誦往生咒的悟蟬。
“差不多得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你超度他們作甚?”
自那一日帶著悟蟬和溫柔繼續北上,楚青便沿途查看是否有孽鏡臺分舵,有的話順勢就給挑了。
如今這已經是楚青挑掉的第二處分舵了。
堂堂的鬼燈悟蟬,南嶺魔頭之一,卻每一次都在楚青殺完人之后,給這些殺手念經超度。
“阿彌陀佛!”
悟蟬起身,便想要跟楚青辯一辯。
奈何他笨嘴拙舌,張嘴已然詞窮,最后說道:
“貧僧樂意。”
楚青懶得跟他一般見識,要不是看在楚天不想讓他張嘴,要不是看在這和尚確實是個好人,要不是考慮到他身上可能會有單子,楚青老早就將這和尚給打死了。
眼看著周圍已經收拾干凈,楚青便擺了擺手:
“走了。”
溫柔和悟蟬便跟在楚青身后。
楚青倒是對悟蟬有些好奇:
“聽說燃燈神功可以照見神鬼兩面,他們都說你照出來的是鬼,所以才叫你鬼燈?
“但也沒見你魔念叢生啊?”
悟蟬正要說話,楚青卻豁然回頭,輕輕擺手。
“有人?”
溫柔問。
楚青點了點頭。
只是也沒有躲藏的意思,來人身懷武功,若是孽鏡臺的人,順手殺了就是。
若不是…以楚青的武功而言,如今也不怕什么人了。
當即三人保持步調,繼續往前。
片刻之后,一個有些狼狽的黑衣女子,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她眸光于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后眉頭微蹙:
“這不是孽鏡臺的分舵嗎?怎么會有旁人在這里亂跑?”
楚青眉頭一挑,正要說話,就聽那女人又好似恍然一樣的一拍手:
“哦!對了!
“你們一定是孽鏡臺的殺手吧!?
“我要買兇殺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