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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大肚僧

  周玄精神癲狂,自我的念頭,分成了兩股。

  一股是欲念,一股是本能。

  人的欲念本來就多,色相、饞酒、貪食、享樂…。

  他的貪食之欲被妖異的佛像勾出,饑餓感充盈,只想著去佛肚子里找尋飽腹的食物。

  哪怕渾身骨碎。

  哪怕佛肚食物只是源于他的想象,如海市蜃樓、泡影空虛。

  本能則是他求生的念想,讓他在極危險時清晰的知曉所面臨的危險。

  這股念想讓他短暫的獲得清醒,但隨著誦經魔音繞耳蠱惑,念想越發孱弱。

  本能與欲念,成了兩條扭纏在一起,都想將對方吃掉的蛇。

  欲念占據了絕對的主動,本能的生命幾近枯竭。

  “你到底是佛?還是魔…”

  周玄精神中還在重復著癲狂掙扎。

  掙扎的動靜已經很微弱了,一旦本能徹底死去,掙扎將會立刻消失,而他會成為佛像忠誠的信徒,或者叫——

  ——傀儡。

  千鈞一發之際,

  周玄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做鬼時候的經歷。

  他前世死后去往牧魂城的路上,有兩次奪舍的經歷,第一次因為奪舍的不熟練,差點被陽光曬得魂飛魄散。

  第二次,他趁一女人熟睡,妄圖去奪舍,卻被女人夢境中數不清的呢喃私語纏住。

  他后來怎么都回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從夢境里脫身的。

  現在他依然無法回想起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什么都沒做,才脫身的?”

  周玄蹦出這個大膽的想法。

  什么都沒做,才導致他什么都沒回想起來。

  此時佛像使的手段,與那夢境低語,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脫身的辦法,應該能夠借鑒。

  “活馬當成死馬醫!”

  周玄已經別無選擇,他離欲念墮落僅有一步之遙。

  “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去想。”

  周玄努力讓自己平靜,給自己下達了指令。

  偏偏這個平平無奇的指令,卻像妙用無窮的巫咒一般。

  先引導著卸去了他全身的力量,然后周玄身體如棉花一般,輕飄飄,精神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境界。

  他好似躺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曠野草原中,天上是漫天的繁星。

  周玄有一種感覺:那些橫亙于夜空的繁星,仿佛在注視著他。

  除去繁星,周玄的面前,盤旋著許多螢火蟲,它們緩慢的飛來飛去,尾部的光點忽明忽暗。

  周玄對螢火蟲很感興趣,幾乎是本能的伸出手指,對著離自己最近的蟲戳了過去。

  啪嗒。

  螢火蟲并無實體,被手指一點,蟲身渙散成了光屑,在空氣里蕩開了幾圈波紋。

  波紋中,映照出了周玄被誦經干擾時扭曲表情。

  “哦,這些瑩火蟲,應該就是佛像蠱惑我時候的記憶畫面。”

  但不全是,

  周玄將眾多的螢火蟲一一戳破,有許多與自己無關的記憶畫面,也從波紋里展現出來。

  這些記憶畫面的主人,竟是佛像與回廊河村人。

  畫面是靜態的,初看時雜亂無章,但出現的畫面多了,周玄捕捉到了畫面間的邏輯。

  其中有五幅畫面,在周玄重新排序后,將當年佛像與村人間的往事,講述得較為清楚。

  第一畫,

  回廊河遭遇旱災,河水干涸。

  餓得面黃肌瘦的村人聚集在回廊橋上,打著黃紙做的萬民傘祈雨,不遠處的山林里,有一雙通紅的眼睛,注視著村人。

  第二畫,

  回廊河依舊干涸,一位大肚僧人,坐在廊橋上,手里捧著食物,賞賜給前來跪拜信奉他的村人。

  這個大肚僧人,有一雙通紅的眼睛。

  第三畫,

  地下的廟宇中,有一尊巨型的彌勒佛石雕,肚子大開,肚內空空。

  上百位健壯的村人,有的手里捧著新鮮的人頭,有的提著冒熱氣的血水桶,朝著石雕的肚內走去。

  他們在血祭,用人頭與石雕,感謝大肚僧人為回廊河村人所做的一切。

  而在石雕的背后,大肚僧人卻面露兇相,滿嘴獠牙,黏稠涎水橫流,饑餓感十足的盯住一個滿臉驚恐的小女孩。

第四畫  深夜,回廊橋上,大肚僧人躺坐著,他的大肚皮已經剖開,肚內物什并不是心肝脾胃腎,而是一道道可口的食物,燒雞、燒鵝、豬頭、蒸魚,以及一些暫時沒轉化完全的殘肢斷臂。

  僧人咧著嘴在笑,仿佛是在嘲諷回廊河里信奉他的村人——竟然會相信所謂的恩賜?呵呵,不過都是等價代換罷了!

第五畫  清晨,大肚僧人又在橋上給跪拜信奉他的村人賞賜食物,這次的信徒數量明顯增多了,跪得廊橋內黑壓壓一片。

  大肚僧人貪婪的目光,鎖定在橋頭一個眼睛靈光的小男孩身上,他嘴角不自禁的流出了晶瑩的口水。

  “回廊河的彌勒佛果然是假的,它不過是頂著彌勒佛號,遮掩自己兇相的魔!”

  “惑亂人心的魔。”

  周玄又望向了遠方,遠方有山,山上,有一尊參天的石像。

  石像被氤氳的霧氣環繞,看不真切,只能隱隱看見它高高豎起的尖耳朵,以及穿透了霧層,閃著碧藍光澤的眼睛…

  地廟的陰風呼呼的刮動,沒多會兒的功夫,便將彌勒佛背后石符的尿液吹干。

  周玄醒了過來。

  “周兄弟,你醒了?你剛才嚇死我了,以為你出啥事了呢。”

  劉天恩蹲在周玄身后,輕輕拍著他的背,幫著順氣。

  周玄則兀自站起,指著佛像,沖喬雨和力工喊道:“砸,把它砸了!真相,就在他的肚子里。”

  劉天恩一聽,有些慌,說:“周兄弟,這不好吧?這么大的佛,砸了得染多大因果?”

  比劉天恩更慌的,是那些力工們,聽說要砸佛,腿肚子都沒勁了。

  “喬雨,你砸!”

  周玄又沖喬雨喊。

  “我…我…我也不敢砸啊。”喬雨面色土灰,可不敢動手。

  鬼、怪、神、佛,只要建了廟,有了雕像金身,便能掏去許多人的膽子,絲毫不敢冒犯。

  雕像越大,帶來的壓迫感也越大,人們就更不敢造次了。

  “好,都不敢砸,我來砸!”

  周玄滿腔憤慨,既有佛像差點害死自己的憤怒,也有對惑亂人心天生的憎恨。

  他找了三個戲班徒弟牽引住粗麻繩,順著麻繩,滑到了地廟里。

  周玄馬不停蹄,從泥水里撿起一把鋤頭,疾沖到了佛像面前,高高將鋤頭舉過頭頂!

  “佛?”

  一鋤頭,砸在了佛像的肚角上,幾道裂紋浮現,深褐色的液體,從裂縫里滲出來。

  惡臭、血腥的氣味,若有若無的鉆進了周圍力工的鼻子里。

  “哎喲,周老板,別砸了,這佛顯靈了。”

  “佛像在流血,周老板,您手下留情啊。”

  “再砸下去,指不定犯多大的罪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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