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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萬象道域,先天圣嬰

  程心瞻將路同行帶回純陽殿。

  他用虛界里常備的靈木給小孩削出了一個小案幾,就放在自己旁邊,然后又拿出一個蒲團,讓小孩坐下。

  路教主是福地中的白虎山出身,修行五行金道與陣圖,在修行之初,也是為了賺取一些修行資糧與做事歷練,于是來到玉華峰當差。后來因庶務做的太好,又被借調到玉京峰,還做過都務院和外事院的院長,再后來去玉虛峰歷練,足跡遍布三山,事情做一件成一件,等入四之后便順理成章做了玉京峰副教主。

  現在,程心瞻重新再教他,便準備從金性入手,這無疑也是激發他內在求生欲的一個不錯切點,

  “小路,我來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么看待五行中的「金」呢?”

  小孩想了想,便答,

  “從自然大天地,陰陽轉換、四季輪回上來說,金者秋也,主肅殺收斂,有革舊迎新之性。收斂生機以蘊藏,終結舊物以迎新。為天理循環中的一環。

  “從人身小天地,命藏竅穴上來說,金應肺,肺主氣,司呼吸,掌管一身之氣的宣發與肅降,吐濁氣,納新氣,這和自然大天地的金性是吻合的。

  “從內丹上來講,金為「先天一炁」、「萬氣之母」,凝而為丹,即為金丹,有不朽之性、渾圓之極,為大造化、大圓滿。

  “從外器上來講,金具肅殺、誅邪之威,專破陰祟,為行刑誅滅之器。此外,金器是導「炁」之媒介,可以用于陣圖、科儀、雷法,上達天聽,下至幽冥。

  “一言以蔽之,金者,氣也,去舊迎新,生殺一體,不死不朽。”

  小孩一板一眼答完,然后看向程心瞻。

  “啪啪啪——”

  程心瞻拍手叫好,心道果真不愧是精修金行的四境教主的學識,把金性能講的如此透徹易懂,而且各個點都是切中要害。他笑著問,

  “小路說的極對,可你還這么小,又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呢?”

  孩子眨眨眼,說,

  “這是我的一個秘密,白叔不讓我告訴別人,可是方才白叔讓我認您為師的時候,又說叫我以后都聽您的,什么話都可以跟您說。”

  程心瞻聞言一笑,問,

  “那你現在是怎么想的呢?”

  孩子眼睛滴溜一轉,便說,

  “您是我師尊,我自然是聽您的,我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師尊,但您不能告訴別人。”

  程心瞻伸出手掌,說,

  “一言為定。”

  孩子也伸出手來,與程心瞻擊掌,

  “一言為定。”

  隨即,孩子便小聲說,

  “其實白叔說的,我是他遠房親戚的孩子,這是騙你們的。”

  “哦?那實際上呢?”

  程心瞻配合問。

  “實際上,我有宿慧,我上一世就是三清山的弟子,而且還很厲害,只是因為我投胎的時候孟婆湯還沒喝干凈,所以還殘存了不少上一世的記憶,所以我才曉得什么金性,我一念叨、一想,這些東西就自然在我腦中出現了。”

  孩子小聲說。

  “原來是這樣。”

  程心瞻顯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我這一世出生的時候,就被白叔找到了,兩年前,在我三歲的時候,白叔就把我接上了山。不過,我也就這兩年的事記得清楚,三歲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孩子撓撓頭,顯得有些困惑。

  程心瞻則道,

  “是這樣的,小孩子三歲前的記憶都是記不清楚的。”

  小路點點頭,回道,

  “白叔也是這么說的。”

  程心瞻點頭,同時心想:

  白靈子和自己這般哄騙路教主,等日后路教主恢復了記憶,惱羞成怒,他拿仙人沒辦法,但肯定是要找自己算賬的。

  他默默嘆氣,然后又道,

  “你說的不錯,金性就是去舊迎新,這就和你一樣,都已經重活一世了,那么過去的就過去了,上一世的事情就不必再執著了。過往的記憶是你的助力,卻不能成為你的拖累。金性也是不死性,說的就是你在這一世要勤加修行,早日證得長生仙人、不朽金性,看遍世間美景,領會風土人情。”

  小孩點點頭,似懂非懂。

  “你既然拜我為師,那我便送你一個見面禮吧。”

  程心瞻說著,把手一翻,掌心里變出一張靈符。

  此符看著不大,一寸寬,三寸長,非金非玉,非木非紙,呈透明色,看著像是水光編成的羅,又像是月光織成的錦。符上有一個扭曲的古篆,是一個閃光銀光的玄字。

  純陽殿里有燈,也有星光月光灑照進來,可無論是燈光、星光還是月光,所有的光都照落不到靈符上,靈符就只有本身的顏色。

  “這是什么?”

  小路問。

  程心瞻答道,

  “這叫「玄機無漏符」,可以遮蔽你的氣息,掩蓋你的真實境界。這樣一來,外人就看不穿你,也就無從知曉你宿慧轉世的身份了。”

  他把手輕輕一送,這張由掌教所贈、助他無數次在魔窟里攪弄風云的靈符便飛入了孩童的眉心,遁入其紫府中。此時,孩童的氣息也從金丹巔峰驟然變作一個才食氣的一境小修。

  小路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也察覺到了氣息上的變化,高興的朝程心瞻行了一禮,連聲說,

  “謝師尊賞。”

  程心瞻笑著點點頭,然后說,

  “來,我帶你修行,先教你如何用肺,如何正確的呼吸吐納、排濁納清,首先要…”

  程心瞻一邊批復靈簽,一邊教導小路修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間雜著把宗門事務一并說給孩子聽。而這孩子也真不愧是有四境的思維、三境的身軀,很快便適應了他這種教法,一邊聽法,一邊還能幫著程心瞻處理庶務。兩人都在一心二用。

  烏飛兔走,天色漸暗,很快來到夜間。

  到了這時,程心瞻便停止了教學,小路的元神兩度重塑,還需要仔細調養,不能太過勞累。于是,他又傳授了小路坐定法和養神法,讓其閉目養神。

  程心瞻看著乖巧的小路,腦中卻是不禁回想起在許多年前,路教主領著包括自己在內的一行人去參加龍虎法會時的場景,緊接著又回憶起當時「陽平治都功印」鎖閉自己的六識,往自己幽精上鈐印的生死瞬間。

  龍虎,龍虎!

  他眼中有殺意流露。

  他轉頭望向殿外的星空,看著浩瀚星河,眼中的殺意逐漸被他壓下去。即便是自己已經修到了四境,但這在龍虎山面前依舊算不得什么,仇要報,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龍虎山在豫章、在東方道門的影響太大了。受天師府恩惠的不止兵鋒山一個,散原山、閣皂山包括自家三清山以及廣大的豫章道門與東方道門,誰敢說沒受過龍虎山的提點?

  祖天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

  龍虎山作為當代存世最為久遠的宗門,提舉三山符箓、總領萬法宗壇,這樣的顯赫名聲流傳了有幾千年。對付這樣的山中世家,想要一朝傾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因鈐印之事,引發各大仙宗不滿,在正一威名影響下另起爐灶,建立浩然盟,這幾乎就是各家能做到的極限了。要說糾集各家圍打天師府、推倒龍虎山,這就有些不切實際了。

  天師府是張家血脈世傳,自然是有英雄也有狗熊,這一代出了張元吉父子這樣的敗類,但往上也有祖天師、虛靖先生這樣的高明之士,難道要因為一代之卑鄙,叫張家斷代?

  再者,且不說各仙宗在歷史上均有受過張家恩惠,須知,祖天師和虛靖先生只是飛升了,又不是死了。即便是說現在古仙遁世、絕地天通,上界管不到下界,可龍虎山自身就是豫章地脈龍頭,天師府尚有印劍,真要打起來,大半個豫章都要化為白地。

  對于龍虎山天師府,光憑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這個仇,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程心瞻把目光投向星空,看著斗轉星移,仰望了好一會,心胸中的憤懣郁氣逐漸消散一空,隨后,他便繼續伏案批復呈文靈簽。

  因為晚上新飛來的靈簽少,加上也無人前來打擾,所以他處理起來很快,約莫到了子時的時候,他桌案上的靈簽已經全部處理干凈了。

  這時,程心瞻又看了一眼小路,見小路吐納平穩且氣息悠長,眉心處神光柔旭,便知他已經入定到一個比較精深的層次了。見狀,他微微一笑,然后也緩緩閉上眼,入定冥思。

  他內視自觀,意沉絳宮。

  三年靜坐,掌教執宗,批復的靈簽何止十萬數,但對于自身的內丹修行,他也從沒有過片刻的懈怠,所以如今再來看,絳宮里的景象相比三年前,又是大不相同了。

  現在的絳宮,看著不太像是一個竅穴的樣子,反而像是一個鑲嵌在內景天地中的福地洞天。

  這是一個天圓地方的世界,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又像是一張巨大的傘面,撐開了這方獨立洞天。穹頂微微泛著青光,又在左近心府紅光的照耀下被染上了一抹絳色,像是雨后晴空上出現了晚霞。

  這片天空的霞尤為精彩,不僅僅只是絳霞,還有紫霞、赪霞、赤霞,彼此交織,絢爛非凡。

  這片穹頂并非是一成不變的,時晴時雨,只眨眼間,飄霞溢彩的晴空便忽然滋生出大片大片的云,把整個天空都遮蔽住。很快,這些云朵又開始放光,還伴隨著變化莫測的海市蜃樓,極為的光怪陸離。

  一陣風刮過,云海又迅速染黑,緊接著便有龍吟般的雷霆炸響,隨即甘霖雨露便澆下來。又不久,太陽又出來,此時天空中依舊下著雨,等到雨停,便有白虹貫日而過,頗為神異。

  這里也不僅僅只有白天,太陽也會落下,有明月升起,有紫微放光,有璀璨星海。

  不光是天空,這里的大地同樣神奇,或者說,更為神奇。

  大地四四方方的,而且有弧度,中間高,兩邊低,正中間還有一條溝,看起來就像是一本攤開的書。而在這大地之書上,則是一片盎然生機:

  東有青峰,西有雪山,北有大河,南有汪洋。

  另外,更有火山、桃林、隕坑、冰川、戰場、墳丘、林莽、沼澤、洞窟、沙漠、幽谷、戈壁、沃野、熔巖…等等地形,千姿百態,無所不有。

  有呼嘯的陰風、排云的怒浪、凄冷的寒光、飛騰的煙塵、粼粼的波光、閃爍的赤煙,種種動態,精彩紛呈。

  如果從上往下看,看的更仔細些,便能發現在地上某些地方,山石、溪流、草木或是水光,隱隱約約又呈現出文字的形狀來,一個地方,便是一首詩、一篇游記。

  在東方的群山里,一座青丘之上,有一間道觀,道觀中坐著一個清秀的道童。道童看著只六七歲左右,朗目疏眉,雙瞳剪水,生得玉雪可愛。道童手里拿著一本書在讀,只這么小的年紀,卻有龍章鳳姿之態。

  這片天地便是他的絳宮,同時也是他的元嬰道域顯化,捧書的這個道童便是他的元嬰。

  在這三年里,他萬般推演,極盡巧思,以法傘為穹頂,在內景世界中撐起一方獨立天地,又以地書為根憑,叫天地相合,成為一個天地中的天地、洞天中的洞天。然后再由元嬰執筆,以幾十種天罡地煞為彩墨,把地書游記里的內容一一繪制顯化出來,形成一個豐富多彩的造化世界。并把這個多彩世界映射到絳宮之上,使得大道法意與肉身竅穴彼此交融,渾然一體,如此方成這片元嬰道域。

  這片元嬰道域在體內與肉身竅穴相融,如果再有像血影入體這種情況,除了調用內景天地鎮壓,以絳宮天地鎖拿也不失為一種手段。而對外施展時,直接祭出書、傘,合為天地,道域即成,不必再以法力構建,立見成效。

  乍一看,這片天地無甚神奇,似乎只是大天地的一個微縮投影,雖有風云變幻、山川湖海,但又因涵蓋太多,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之處,這與一般的道域力求體現出自己的大道特點截然不同。就好比五毒天王是幽谷毒蟲道域,惡鬼子是水澤溺鬼道域,谷辰是尸國陰靈道域,特點都十分鮮明,這樣與自身道途以及金丹法相相合,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

  而程心瞻這片萬象道域則是看不出有什么側重,包羅萬象,無所不涵。這其實是締結道域的大忌,有句古話叫「樣樣通,樣樣松」,說的就是這種情況,道域里放進去的東西越多,越難貼合自身道途,也就越難發揮出道域的真正威能,甚至,還有道域潰散的風險。

  但程心瞻偏偏就這樣做了,還把道域做的無比穩固。

  因為,他的修行,就是萬法混元,他的大道,就是大地山川,他的法相,就是鎮世地仙。

  那么理所應當,他的道域,就該是萬象大地。

  在天底下找不出一塊地方是和他的道域完全吻合的,但看起來什么地方都能在他的道域中找到對應之處——似乎,哪里都是他的道域。

  這就是他三年來的心血。

  到了這個時候,他絳宮中的靈胎也化作了元嬰,相貌則是從胎兒狀化做了六歲道童。

  這其實是相由心生。

  因為在絳宮中懷胎足月之后,關于整個仙芽—命胚—靈胎這三個階段的修行便完全結束了,道體的發育過程已經完全展示完畢,胎兒之相自然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想將其化作什么形象,就將其化作什么形象。

  而此時,之所以還是以「元嬰」二字稱呼,這其實是內丹道長久以來的隱喻用語習慣導致。元者,元始也、本源也、先天也;嬰者,純凈也、生機也、勃發也。「元嬰」,便是合人身精、氣、神三寶所生,再逆煉歸元、返還先天的結果。此時,修士體內的法力又有另外一個名字,喚作「先天真元」,以「先天真元」進行施法、畫符、御寶,同四境以下相比,是云泥之別。

  《道德經》曰:「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就是這個道理,說的是呼吸行氣仿佛嬰兒,取先天純凈本源之意,并非是說在形體上像嬰兒。

  「靈胎」與「元嬰」,是四境修行中的兩個階段,前者取形,后者取意,完全不是一回事。

  很多山野散修或是小門小派出身,機緣巧合來到四境,化胎為嬰的時候不知道「元嬰」的本意,還把元嬰保持胎兒狀,如果施展元嬰離體,被人瞧見,一看就知道跟腳來路了。

  而正常來講,能修到四境的人,在締結元嬰的時候年紀肯定都偏大了,都會不約而同把元嬰之相變化為自己年輕的時候,或者是最志得意滿的時候,亦或是最為難忘留戀的時候。

  程心瞻將自己的元嬰之相定在六歲,是因為那時候父母健在,身體安康,自己的心智也已經健全,記事清晰,無憂無慮,歡笑度日,那是他內心深處最為懷念并時時回憶的年紀。

  不過,莫看道童生得玉雪可愛,實則神威了得。他這元嬰來歷非凡,是由陽火燒霞煉出來的真精與九九雷劫洗出來的丹華合二為一,再歷經真形九變與三光注照方才養成,可以稱得上「圣嬰」二字。

  肉身吸收天地靈氣,煉做法力,元嬰吸收法力,煉做先天真元。這里面自然有個轉化的過程,十份的靈氣能轉化成五份的法力便是中人之姿,五份的法力能轉化成兩份的真元便是難得可貴。而程心瞻以觀想法食氣,以內景神煉化,十成的靈氣能得九成,九成的法力經過圣嬰的吞吐,能原模原樣返還九成的先天真元。

  換句話說,就程心瞻如今的造化與境界,一息吐納能抵同境尋常修者四倍有余。他三年靜坐,相當于同境閉關十余年。

  到了這個時候,元嬰成、真元滿、道域現,該是考慮引動三災了。

大熊貓文學    蜀山鎮世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