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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幾方得信皆有意,一念無畏不留情

  同一時間。

  大福先寺后院,慧行僧將消息帶給了道苯法師。

  “官府的人因案子找上了李府?”道苯老和尚微微瞇眼,“若再過些時日,想來去疾會應對的更為從容,但現在他定是無措手。你去一趟,驅退官府之人。”

  慧行僧就道:“會不會太著痕跡,畢竟五日前…”

  “有人來問,只需說他是我族中后輩。”道苯法師說著說著,話鋒一轉,“聽說去疾這幾日都是日夜苦讀,這固然是好的,但卻不合時宜,你正好借著今日這個機會點醒他,讓他記得參悟毗尼母珠。如周公子那等天賦,連著參悟三天,都毫無所得,此番讓他帶出,卻生生空著不參,事后很難與上座交代。”

  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再過幾日,等風頭過去,把人帶回寺廟,也就不用擔心再有風波了。”

  “阿姊,那大和尚突然隱沒,給了咱們機會,結果這一找過來,恩公這邊就遇到風波了。”

  李府之外,兩道纖細身影遠遠打量,乃是兩女,一人紅衣,一人青衣,她們前兩日大著膽子入了城,發現了處處探查問案的徐正名,最終借著司南與徐正名的蹤跡,找了過來。

  看著李府外的一隊官差,青衣女子道:“這些都是官府緝盜,咱們不好靠近,就先在此觀望吧。既已確定那個病弱的是恩公轉世,其實也不急于一時。”

  紅衣女子卻道:“恩公轉世后,乃是凡人,如今還是白身,若真被官府盯上了,難免會有麻煩,若情況不對,咱們出手把他救走。”

  “那他不也成逃犯了?”青衣女子嘀咕一句,重新看向李府,“你說恩公也是,轉世成這么一個病弱樣子,還能牽扯到大案里,這個案子背后可不簡單,咱們當初離去,不也有防止被牽扯進去的心思嗎?”

  在兩女交談的當頭,那一隊官差的領頭之人忽然冷哼一聲,對左右道:“把門給我撞開!”

  “豈有此理!”

  侍候在李易旁的李枝,聽到外面動靜,當即怒起:“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來府邸鬧事!”

  說著,就要沖出去。

  徐正名上前阻了李枝,又對李易道:“清化坊內的府邸一般根基深厚,就算是官府衙門的人,也是本著能不得罪,盡量不得罪的想法,但如今在外面的那個人則有些不同,他在過來前,大概了解了此宅之事。此宅空置許久,只有寥寥家丁,守備疏松,偏又地處清化坊中,豈非上佳的藏匿之所?若是我來作案,知道這么個地方,也會動心,畢竟一般人可不敢來此查探。”

  李易六賊流轉,明白了徐正名的意思。

  “門外是法曹參軍盧建臥?他知這府邸長期無人居住,府主根基不深,也沒有后臺,因此沒有顧忌,直接過來拿人?”李易眉頭一皺,隨即有了決定,先讓李枝安排人去開門,跟著問道:“徐先生,你是查書圣帖查過來的,那那帖子是通過什么途徑來的?偷?搶?恰巧跌進來?還是…”

  “賣!”徐正名壓低了聲音,“有人將字帖賣了出去,有人瞧見,得了字帖的人最后進了你家府邸。”

  “不可能!”李枝忍不住了。

  “稍安勿躁。”李易擺手止住他,又問徐正名,“多久前的事?”

  徐正名回道:“三日前。”

  “三日前…”

  李易瞇起眼睛,問道:“徐先生,你查的妖案,在咱們入城前就已醞釀、爆發過了吧?”

  “此案頗為復雜,最初涉及到幾樁連環兇殺,死者皆被斷頭,且與一名歌女有關,似只是尋常案子,直到那歌女當著幾個差役的面,化作鬼怪,吞掉了眾差役之頭,才徹底爆發,后續不斷有死者出現,皆是無頭尸。”徐正名明顯知道李易在想什么,“歌女化鬼一事,發生在中元節那夜!”

  中元之夜,李易他們身陷鬼災,被困在萬安山中。

  “那又怎么和書圣帖產生關系了的?”

  李易正問著,屋外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以盧建臥為首的眾差役直入堂中!

  “左右,將此處的人都控制起來!”他一進來,瞥了徐正名一眼,不由分說,就吩咐開來!

  “喏!”

  頓時,十幾個差役行動起來,抱手之后,分散開來,就往府邸各處奔去!

  “住手!”李枝站了出來,“吾等乃是本分人家,你們上來就要拿人,還有王法嗎?”

  盧建臥卻看也不看他,反而盯著李易,眉頭一皺,道:“你是主家?讓你的人全部出來!”

  李易聞言皺眉,眼中閃過冷色,就要說話。

  “盧參軍,你這是做什么?”徐正名上前一步,擋在李易前面,“無緣無故的,上他人府上鬧騰,傳出去可不好。”

  “徐提司,”盧建臥仿佛這時才發現徐正名,他的目光越過對方,還是看著李易,“這就是那日與你一同入城之人?早知此人牽扯到大案,那日便不該讓你輕易進城!如今,伱還要護著他?如此一來,連你都有嫌疑了。”

  我護著他?

  我是護著你們!蠢人!

  徐正名在心里默默嘆息。

  他是經歷過鬼君一戰的,可是知道身后這個看著病懨懨的人,到底有著何等手段!而且,想著身后這位,幾日前去了大福先寺,那寺中又起風波,就知道不是個安穩的主!在人家府上逼迫,真惹急了,今日怕是難以收場!

  但這些自然不能直言,徐正名只能道:“凡事還是按著規矩來的好。”

  “你說規矩?好!我給你規矩!”盧建臥冷冷說著:“我此番過來,乃是周吉公子推測出來那涉案之人的行蹤!因此追查過來!”

  “周吉?”徐正名面露不快,“他整日坐在衙門之中,三言兩語就說尋得蹤跡,你居然還敢信!”

  “吾等所得皆匯于周公子面前,他能自其中尋得脈絡,足不出戶,定論千里!”盧建臥提起那位周公子,面露敬重之色,“此番妖案,身死之人皆與三件物件相關,書圣帖正是其中之一!而周公子已經斷定,書帖入了此府!”

  說到這,他盯著徐正名,意有所指:“徐提司出現在這,不全是為了敘舊吧?只不過,比起周公子運籌帷幄,你卻還要瞪著那雙眼睛,處處搜尋,以此來看,蕩魔司與祠部司之間的高下,就快要分出來了。”

  徐正面面色微變:“你…”

  “那位周吉公子坐在衙門里,只靠情報,就能推算出案情?”

  李易忽然問出一句。

  結合種種蛛絲馬跡來看,這個叫周吉的,也在照心池中引出了異象,如今看來,還與徐正名所在司衙有競爭關系。

  “不錯。”盧建臥看著李易,“你牽涉大案,不要妄想能靠著徐正名脫逃,老實聽令!明白嗎?若東西在你手上,立刻拿出來,配合調查,還可寬大處置!”

  李易根本不管他的威脅,反道:“既是推測,就無實證…”

  “廢什么話!”一名差役忽然上前,作勢拔刀,“讓你聽令,就聽令!”

  李正揣摩了下局勢,站出來針鋒相對:“你算什么東西,敢與郎君如此說話!”

  “你們要抗捕?”

  分散各處的差役,這時押著人回來,立刻上前將李易等人圍了起來,其中兩個突然暴起,要拿住李易!

  干他們這行,抓捕賊寇,講究的就是敢想敢干,甭管什么人,先抓了再審!

  李易眼中一冷,泥丸宮中神魂跳動。

  “大膽!”李正勃然色變,可不等他出手反擊,滂沱重壓直接落下!

  出手的二人首當其沖,被那壓力一震,直接跌在地上,捂著腦袋慘叫!

  余下諸差役也是個個喘息,驚疑不定!

  盧建臥腰上長刀出鞘,直指李易!

  “你敢動用術法?”

  他額上青筋顯露,承受重壓,心底卻也驚訝,能在洛陽大陣下毫無征兆的出手,凌空懾人,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他卻不打算退讓:“既拘捕,便是有罪!跟我回衙門!”

  李易并不理會,而是感知神魂變化。

  這其實是他在洛陽城中第一次主動引發神魂之力。

  按徐正名所言,身懷蕩魔令,可在大陣中發揮七成之力,但李易卻發現…

  “并無受到壓制之感,仿佛大陣不存!”

  神魂之力與六賊相合,順勢擴張。

  先前他在照心池上引動異象,僧人、道人事后都說是天人交感、風云相從,但李易卻隱隱察覺,自己當時共鳴的,似是洛陽城中的某種韻律。

  這時引動神魂,這般感受更加明顯,腳下地底似有脈搏跳動,結合六賊之感,讓他見得、聽得、感得、聞得、冥冥感應到了周遭的諸多變化、細節,后院中更有一股異樣漣漪,自地下脈動傳遞過來!

  心中一動,李易收斂思緒。

  盧建臥不得回應,怒意上涌,喝道:“好個狂徒!我懷疑你是左道妖人!藏大案例證,畏罪反抗!跟我去衙門走一遭,查清身份!問清來由!”說完,他自懷中拿出身份令牌!

  一陣玄妙之力自空中落下,加持其身,抵消了李易的神魂重壓,接著他就往前一沖,長刀揮動!

  李易驟然回神,腳下健步變化,閃過來襲,跟著就是一記獅虎拳!

  盧建臥氣血迸發,抬刀一擋!

  一聲崩響!

  盧建臥快步后退,等站定了身子,心下更驚,未料這看著就孱弱的小子,手底下這么硬!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退,于是猛地一揮手!

  唰唰唰——

  周遭差役紛紛拔刀!

  徐正名苦笑一聲,走上前去。

  “既無憑據,如何能來抓人?既是查案,也不多問多看,只管抓人?”李易怡然不懼,“唐律疏議有言‘斷獄之法,須憑正文’,爾等奉公之人,卻要違逆!也罷,跟你們說律法無用,得先打趴下了,才好講道理!”

  徐正名嘆了口氣,探手入懷。

  便在這時,一清朗之聲自門外傳來——

  “斷獄之法,須憑正文,但事有緩急,制敕斷罪,臨時處分,量情為罪,亦可。”

  話落,身著白衣的儒雅公子緩步走了進來,他面帶笑容,神色從容。

  盧建臥一見來人,立刻道:“周公子!法師不是傳話,讓你不要…”

  “無妨,在清化坊行事,哪怕是空了多年的宅子,也不能掉以輕心。”白衣公子見此處劍拔弩張,也不緊張,言語如常。

  “你就是周吉?”李易好奇看去,見來者面如冠玉、鼻若懸膽,器宇軒昂。

  “不錯。”白衣公子周吉看了看徐正名,最后直視李易,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你似是熟讀律法,能為徐公看重,該也有些查案之能,今與官差動手,卻憑白得罪,我給你指條明路,我可邀你…”

  “想借勢招攬我,收下當狗?”李易搖了搖頭,“免了!”

  周吉的笑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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