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經過最初錯愕,老道士眼珠子一轉,哈哈大笑,撫掌道:“好小子,真個令人意外!”
李正見此情景,瞬間警惕起來,就要上前,結果被那老道士一指,他立刻感到泥丸宮中六賊凝固,念頭遲緩,整個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連帶著正要開口的楊起,都一起被定!
“莫慌,莫急。”
老道士輕描淡寫的放下手,仔細打量著李易,點頭道:“煉了六賊,還能承載仙意,底蘊該是上佳,只是這后天的身子骨卻弱了點。”
李易當即色變。
之前那位鎮洛陽的君侯,都是找去大福先寺,和寺中的神秘上座打了一場,從始至終,不知自己的存在,但這老道士卻直接找到跟前來了!
難道這人的道行,比那位氣勢不凡的君侯還要高?
老道士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就道:“老道此來,是要看看短時間內第二個引得天地靈氣共鳴、異相凌空的是個什么人,如今一看…”
他頓了頓,才道:“單論這肉身的根骨、資質,你是不如那個周吉的。”
李易清楚自己的根骨,若無心中傳記加持,說是稀疏平常都算好的,因此不因此著惱。
老道士則盯著他看,點了點頭:“不錯,不驕不躁,能沉得住氣,至少在心境這方面,你不弱于他。你的六賊之中,藏著歲月氣息,厚重大氣,異象更是包羅漢韻,所圖非小,在心志上,則要強過周吉。”
李易卻無心細聽,面前這人來歷不明、高深莫測,當盡量遠離,真要是出了事…
他看了眼僵立不動的李正。
到了危急時刻,自己可能反要保護李正。
老道士瞧出了他的心思,就道:“也怪老道沒說清楚,我游歷天下,是想尋一佳徒,繼承衣缽,傳承玄門功法!你這小子,剛才雖拿話擠兌我,但老道還是得提醒一句,你黑云照頂,身有宿疾,乃短命之相,若不修玄法,怕是活不了幾年,白白浪費一身天賦!”
李易心中一凜!
如果是在和道苯法師交談前,他聽到這話,可能還不得要領,現在卻一下就明白,這老道士怕也看出了自己這具肉身的隱患,要修玄門正宗才能化解!
如此來看,這人還真有些門道。
察覺到他的心思變化,老道士正待再說,忽然眼神微動看向一邊,接著收回目光,用油乎乎的手,摸了摸胡子:“老道的功法,乃求根之法,放在道門五宗中,也是上上之品!但今日來此,是先瞧瞧你小子的成色,倒是能夠入眼,不過你我乍見,難免存疑,若心不誠,則法不通,為表誠意,老道再提醒你一句…”
他身子一翻,躍到了屋檐之上。
“那顆珠子莫帶在身上,也無需費心參悟,那部功法邪門的很,悟性再高,也只能白費功夫。不過,你這等天賦之人,定不會輕易放棄,等你想通了、認同了,再去城外林中尋我九龍上人吧!”
說話間,他一躍而起,如大鳥升騰,轉眼遠去。
“從來自有逍遙術,瀟灑人間百多年!走也!”
聲音落下,人已不見蹤影。
李易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對方似在躲避什么,他回首四望,在街角捕捉到一縷灰霧,順帶著還有幾分涼意。
“鬼類?但大白天的,洛陽總不至于鬧鬼吧?或是洛陽大陣的壓制、威脅,讓此人退去。話說回來,這九龍上人行事風格不像一板一眼的宗門出身。他說的是毗尼母珠?連這個都能瞧出來?到底是什么來歷?毗尼母珠不可隨身帶?功法無法參悟?”
想著想著,他決定再見著徐正名或道苯法師時,描繪一二,看他們是否知曉此人。
李正這時已恢復過來,又驚又怒:“那人是誰?敢在洛陽城中肆意妄為!待我回稟司衙,定要將他捉拿歸案!”
楊起也動了動手腳,道:“這人不是一般的修士,他敢在洛陽逞威,定有倚仗,沒有切實的把握,不宜打草驚蛇。”
這時候,一點聲響自院中傳來。
楊起看了一眼府邸門匾,隨即見那院門洞開,一群人走出,朝著李易口呼“郎君”、“少主”,頓時了然。
“沒想到,這竟是先生的府邸。”楊起沖李易一拱手,“今日多虧先生指點,楊某受益匪淺,請先生安心修養,我過幾日再來拜訪求學!”說罷,也不等李易回應,居然真就轉身離去了。
原來是跟著我來認門的?
以此人的性子,今后怕是少不了打交道了。
李易嘆了口氣,但并不煩擾,同行期間雖是言語拉扯,也讓他知道了楊起的出身——
弘農楊氏。
大族出身,雖是執著,但舉止有禮,也不算大問題,李易初來乍到,能積攢一點人脈是一點。
“可惜,我實沒什么能教他的,也不知他這一路都受益了個啥。”
另一邊,李枝等人已到跟前,他引著幾人與李易見禮,然后道:“公子,請入府。因長期無人居住,府中并無管事,只有家丁六人、婢女四人,明日小人自莊子里調些人手過來,先頂一頂,待過些時日,您熟悉了情況,再親自去伢行挑人。”
“不用這么麻煩,我用不了許多人手。”李易擺擺手,走入院中。
雖說之前來過一次,但匆忙離去,他這時再看,心情全然不同。
宅邸的總體布局,是時下最常見的四合舍,結構為三進院,目字型。先前李易他們鉆出來的那口井,就在最后面的后院里。除此之外,尚有中堂、東堂、北堂、南屋,大門在西。
越看,李易越是滿意,這可是洛陽的房產,還在清化坊這等奢貴之地,房價可想而知,若在前世,不知要奮斗幾輩子。
李正跟在后面,眼中滿是艷羨,能在這有院子,不光有錢就行,雖說武周之后,官民居舍的限制漸漸松動,但清化坊的三進院,也不是隨便什么家族能擁有的。
“如何,郎君可還滿意?”李枝察言觀色,上前詢問。
“甚好。”李易點了點頭。
李枝笑著道:“這還是不曾打理,待您住下,慢慢修葺,更增光彩。”
李易滿意頜首,來回轉了幾圈,尋了個屋子,將馬車上的箱子搬了進去。
紛紛擾擾,一番忙碌,回過神來,月色已顯。
吃過晚飯,李易驅退了服侍的婢女,拿著書卷,看著窗外夜色,有了點在這個時代腳踏實地的感覺。
“可惜,皆為一時虛幻,亂世一來,壽歲盡時,皆為泡影!”
搖搖頭,他摒除雜念,沉心靜氣,低頭誦讀。
讀書聲在寂靜院中格外明顯。
“郎君竟這般刻苦!”
李枝等人不由驚奇。
是夜,李易讀到子時方才躺下,回憶白日見聞,諸念在心流轉,漸漸睡去。
屋前明月照庭階,夜靜清光入戶懷。
靜夜中,一縷青煙自院外飛入,落入李易房中,就要順著七竅,潛入其人夢中。
但那煙氣方入竅,李易泥丸宮中一震,落入一派恢弘盛景,為六世流轉所滅!
倏地,他睜開眼,眼中霍霍生輝。
“誰人手筆?”
院外。
巡城夜游神顯形跌落,狼狽不堪,待祂扶正帽子,重新飛起,看向李府時已滿眼忌憚。
“與異人接觸之人竟這般古怪,神魂難侵!這如何調查?可若無成果,如何報于城隍?”祂拿不定主意,最后決定先隱下來,守株待兔,“異人既因此人入城,或還會再來。”
如此,李易白日看書,夜晚安睡,五日轉瞬即過。
五日之中,府中人手漸豐,內外步入正軌,只是幾個店肆常有事端,可每每請示,李易都不在意。
“繁瑣之事哪比得上積攢書簽?”
只用五日,他就近乎將帶來的書卷看完,只余三部,書簽攢了六道。
“這六道,是先留著,還是鑒證安日巡法師的生平事?”
正當李易權衡選擇之際,新來的書童李佐敲了門,道:“阿郎,徐正名、徐參軍來訪。”
“徐先生,幾日不見,風采…你這幾日沒怎么睡覺吧?”
李易在正堂見了徐正名,本是客套,可等見著對方那兩個黑眼圈,連同憔悴臉色,終是沒說出口。
“唉,說來話長。”徐正名嘆了口氣,喝了口香茗,目光掃過周圍,嘖嘖稱奇:“李君,你這府邸當真不錯。”
李易笑道:“徐先生若覺得好,可時常來,我孑然一身,也用不了許多屋舍。”
“是要常來,本來還說請伱去家中做客,結果因事耽誤了。”徐正名說著,放下茶杯,正色道:“今日來此,卻不是為了敘舊,而是為了查案。”
“查案?”李易聞言詫異,“徐先生查案,查到了這里?”
“不錯。”徐正名點點頭,“此番洛陽中出了一樁邪案,似涉及神鬼事,我因此忙碌,才慢待了李君。如今,是得了個線索,知曉有一幅本該失傳的絕世之作重新現世,且輾轉之下,很可能落到了你這府邸之中!”
“絕世之作,落入我的府邸?”李易只覺離奇,“是何作?”
徐正名正色道:“乃是王右軍的喪亂帖!”
“什么!?”李易一愣。
“喪亂帖!”徐正名振聲道:“此乃絕世之寶,傳言乃王右軍悲痛彷徨之中所書,寄托書圣神韻!”
李易聽著聽著,忽然心中一動,又問:“你說的是書圣王羲之?”
徐正名點頭道:“不是他,還能是何人?此物牽扯不小,蓋因自來…”
李易跟著又問:“悲痛彷徨所書,寄托神韻?”
徐正名忽然明白過來:“是了,你自幼昏睡,不知其中珍貴,此物…”
咚咚咚!
他話未說完,有急促敲門聲起,敲門人用力甚大,使得正門震顫作響。
“何人敢造次!可知…”
門房斥責了一句,就有個聲音冷冷傳了進來——
“我不管這是何人的宅子,吾等乃奉命查案!速速開門,否則一概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