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城當中。
太上閣之外。
老道爺來回踱步,偏頭問道:“盟主不在太上閣算算日子,他該回來了......”
“盟主前往枯榮圣地途中,遭遇大敵,已經斬殺。”
內中走出來一名中年文士,施了一禮,說道:“目前還在枯榮圣地,安排諸多善后之事,但事情了結之后,他還要東去,不會回天命城了。”
“這就糟了......”
老道爺面色微變。
“老道爺,這究竟怎么回事”
太上閣當中,傳來蒼老的聲音:“你多年不入太上閣,怎地今次一來,顯得如此急躁”
“跟你們說了沒用。’
老道爺揉了揉腦袋,看向那中年文士,說道:“給盟主傳訊,殤日圣地留下來的東西,出問題了......”
他聲音落下,便急匆匆去尋上蒼來的那幾位長老。
日月星三位長老,奉上官幼麒之命,將上蒼之法,盡數復刻,交與圣盟。
而老道爺匆忙而來,神色焦急。
三位長老不由得對視一眼,露出異色。
在圣盟之中,除卻出身于上蒼的盟主之外,他們最為熟悉的便只有這位老道爺。
沐浴蒼龍之血的人族!
年歲久遠,輩分極高!
論起來,這位老道爺與上蒼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殤日圣地出事了。
老道爺神色凝重,將他的猜測盡數到來。
十年之前,殤日圣地的少主,前來天命城,替圣主向圣盟上供,并匯報那一年圣地的境況。
但在離去之時,這位殤日圣地的少主,則給盟主交了一道火種。
此物屬火,于煉丹之時有奇效,后來被盟主交由老道爺看管。
八年前,老道爺將這火種,安放在了一盞青銅古燈之上。
這盞古燈,并非上古神物,但距今也有數千年的歲月,乃是在第二代人皇治世期間,人族先輩煉造的法器,已近乎于神物,只是未有靈智。
平常借用青銅古燈的燈焰,在煉丹時便可事半功倍。
而老道爺近來,正在閉關煉造上蒼秘傳的一類延壽神丹,連盟主前往枯榮圣地都不知曉。
卻在前日,丹成之時,忽然炸爐,丹藥全消。
初時還以為藥方出錯,盤查至昨日夜間,才發現問題出在青銅古燈之上。
這盞數千年的古燈,已經進發裂紋。
而從殤日圣地送來的火種,比過往要稍微旺盛了一絲。
正是因此,在火候方面,出了差錯。
本以為是這青銅古燈年代久遠,未成神物,故而毀壞了,可等他收拾完畢,另換一盞寶燈,要重新煉丹之時,卻發現被他儲藏了一夜的火種,燒穿了他的寶瓶。
短短一夜之間,火苗升高三尺有余!
“糟了!”
烈日長袍的老者,面色微變,說道:“這火種應該是從殤日圣地之下,那一輪太陽之內,取出來的......”
“憑此火種,就能判斷殤日圣地的狀況。”
“十年前送來火種,那么至少是在十年前,那位圣主,就已經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他應該是怕有朝一日,圣地變故過于突然,來不及傳訊圣盟,留下這火種,就是能及時示警。”
隨著這烈日長老的聲音。
老道爺臉色微變,說道:“盟主多年留守天命城,怎么偏在他離開的時候,火種就出了變故”
三位長老對視了眼。
月袍老者沉吟道:“算一下時日,殿下和圣師,應該也到殤日圣地的范圍了。”
“不管怎么說,圣地生變,突然爆發,全無準備。”
老道爺來回踱步,焦急地說道:“此前可沒有發生過......”
“不是全無準備。”
日袍老者沉吟道:“殿下從歲月禁法之中蘇醒過來,未必是受到大氣運的影響,恐怕是因為殤日圣地的變故,而提早醒來。”
“在殿下蘇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前往殤日圣地,足見此事早有預測。”
月袍老者沉吟著道:“想必你們盟主,也應該心中有所預料。”
老道爺搖頭說道:“若是有所預料,就應該提早準備,轉移圣地范圍之內的人族......他沒有準備。”
“也許是來不及準備。”
星袍老者思索著道:“殿下蘇醒至今,也才多少時日何況那殤日圣地的變故,是一夜發生的......”
老道爺臉色變幻,說道:“那該怎么辦”
日袍老者搖頭說道:“殿下和圣師,就是為了殤日圣地去的......那邊的變故,我們不用理會,至于善后之事,只怕也要等到殤日圣地平定之后了。”
枯榮圣地。
圣盟之主正在處理善后諸事,隨后便準備東行出海。
聽得殤日圣地的消息傳來,他不由得遲疑了一瞬。
“果然還是沒能壓得住嗎”
盟主嘆了一聲,看向殤日圣地的方向,低聲道:“希望殿下與圣師,盡早解決......”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在盟主身側,乃是鎮魔司總堂的最高指揮使,他神色復雜,說道:“你在數日之前,就聽聞上官大人,提及了殤日圣地的變故,為何沒有半點動作”
“殤日圣地范圍內,有多少人族”
盟主偏過頭,淡淡道:“短短幾日,你能做成多少事”
指揮使沉默了下,說道:“至少可以先遷出一部分。”
“事情發生在今日,所以你覺得,數日之前,就得到消息,我們安排人手,撤離到昨日......至少還能多救一批人。”
盟主搖頭說道:“可實際上,我不知道殤日圣地,具體會在哪一日生變......準確地說,誰也不知道!”
他看向這位鎮魔司總堂的指揮使,說道:“也許就在你派出大量人手,去遷移人族的那一日,圣地就出現變故!”
“殤日圣地范圍內原有的人族會死絕,你派去的人,也難以幸免。”
“那一輪太陽失控了,煉神境以下,都會在半個時辰內死去。”
“煉神境頂多支撐半日。”
“憑著內景神域,才能撐過三日。”
“唯獨人間武圣,才有資格在那片絕地之中行走。”
這樣說來,盟主沉聲道:“在殿下懷疑殤日圣地會出現變故之時,那里就是一片隨時可能毀滅的絕地!”
指揮使嘆息道:“所以你不愿意派人進去”
盟主平靜道:“只來得及傳訊于殤日圣地,讓這座圣地范圍之內的人族,盡快朝著外界遷移,但時日還是太短......目前逃出來的,恐怕只有少數煉氣境以上的武夫。”
指揮使沉聲道:“所以你眼睜睜看著一整座圣地的人族,都在太陽的炙烤下死去”
“別無選擇!”
盟主面色復雜,說道:“時日太急,來不及讓我過于仁慈,只能取舍。”
指揮使輕聲道:“你在途中斬殺的諸多妖邪,其中還有一尊打破九重天的圣靈,就是為了護著殤日圣地逃出來的那些人”
盟主點頭說道:“能夠在短時日內,逃出殤日圣地的,修為都不算低,在妖邪眼中,便是藥力深厚的靈丹妙藥......而且他們通常結伴而行,足以驚動周邊沉眠的古老妖邪,我若不出手,震懾八方妖邪,逃出來的這些人,還要 死一大半。”
指揮使深深看了他一眼,低沉著道:“殤日圣地目前,究竟是什么狀況”
“時至此刻,除去舊神庇護的城池,造景層次的人族、超越品階的妖邪,多半在茍延殘喘。”
盟主輕聲道:“能夠行走自如的,只有人間武圣,祖血天妖、入圣邪祟......”
他這樣說來,又道:“但愿意庇護城池的神靈,其主導的念頭,多半是在香火之中誕生的‘守護神”,可他們在不斷消耗神力......等神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舊神之念”復蘇,守護神的念頭消散,必然收縮神力,到時候城池中的人 族,也要面臨絕境。”
“仔細算下來,殤日圣地之中,作為舊神”之念,其本身愿意守護人族的,只有兩位。”
“但這兩位舊神,雖然對人族抱有善意,可是否愿意消耗自身神力,來庇護城中百姓,也很難說。”
盟主顯得頗為頹喪,低聲道:“現在只能寄希望于他們兩位了。”
指揮使沉吟著道:“你認為,這兩位能擔得起重任”
盟主緩緩說道:“若他們二人都擔不起,人族再也沒有挑得起大梁的強者了。”
指揮使顯然還是有些憂慮之色,說道:“可圣師畢竟不是人間武圣,你是否高看了他”
盟主淡淡道:“傳言之中,圣師僥幸創造了新法,合當今大勢,而被古仙賜福!”
“可你不要忘了一點,古往今來,身具大氣運者,未必受古仙遺旨賜福者......而圣師二者兼得!”
“那時候,能讓古仙看重的圣師,元神未成!”
“這時候,他已成元神!”
“你應該認為,今時今日,圣盟是否輕看了他!”
“況且有殿下同行,二者合力,殤日圣地的變故,定可平定。”
“我如今憂慮的是,是在今日平定,還是明日而已。”
盟主嘆了一聲,說道:“那些還在城中掙扎的人族,最終是否能夠存活下來,就看他們兩位了。”
指揮使沉默了下,繼續說道:“他們二位,前程無量,未來必在你我之上!但在今日,以你的本事,憑我的修為,不見得輸給他們!至少,你我合力,未必不能壓下殤日圣地的變故……”
“壓不下!”
盟主搖頭說道:“這是圣盟有史以來,殤日圣地第一次出現變故,你不明白其中的兇險!在這個世上,只有殿下與圣師合力,才有資格壓得住!”
大型凈地之外。
林焰與上官幼麒對視了眼,皆是神色凝重。
凈地之中的鎮物,沒有任何動靜,目前初步可以認定,并非妖邪所為。
而那位凈地的大守正,死在了鎮物的邊上。
他似乎想要借用鎮物之威。
卻沒有施展的方向。
好比一位武夫,想要拔出刀劍迎敵,卻不見敵人的蹤影。
因為敵人無處不在。
因為敵人不是敵人。
對他來說,這是無法抵御的天災!
“這里只算是殤日圣地的邊緣。”
上官幼麒嘆道:“他本可以逃命的,以他煉氣境的修為,不會在一瞬間暴斃。”
“他可以舍棄這座大型凈地,逃出圣地的范圍。”
“但他守在鎮物的邊上,隨著他守護的人族,一并逝去了。”
“無論在哪一個時代,總有枯榮圣主那樣的“天人”,也總有他這樣的義士。”
說到這里,上官幼麒吐出口氣,說道::“越往里邊,會越發灼熱......未足人間武圣,都難以長存。”
“那我們怎么辦”
小白猿嚇了一跳,這般問道。
上官幼麒說道:“若只有你在,那么九陽鐘懸于頭頂,以法力結成護罩......九陽鐘會將一切灼熱火氣,全數吸納。
他看向林焰,說道:“但對于五爺來說,應該用不著。”
林焰抬頭看了一眼,知道上官幼麒的意思。
金身神通,具備一龍二虎之力,體魄強悍。
真金不怕火煉,憑自身體魄,也能抵御得住,在烈日的炙烤下,也不會遜色于人間武圣的無漏之體。
但是光憑自身,抵抗無形之間的大神火氣息,似乎有些暴殄天物。
他默默施展了食氣神通。
游歷在這片天地之間的氣機,都被他吞噬入內。
煞氣加一!
煞氣加一!
煞氣加一!
不斷增長!
對于林焰而言,這片大地,不遜色于任何靈氣充沛的洞天福地。
“老爺,根據地勢圖,前面千余里,有一座城池。”
小白猿低聲道:“人族香火供奉舊神,誕生出不少“守護神”,應該還有部分人族,能在庇護之下生存......咱們要過去嗎”
林焰沉吟不語。
上官幼麒見狀,忽然運使法力,額間驟然裂開一條縫隙。
縫隙之中,赫然有著一只眼睛。
瞳孔淡金,眼白如雪。
這是他第一次全力施展天眼神通。
“城滅了。”
上官幼麒低聲道:“不是被活活烤死的,像是被屠戮的,全是殘肢斷臂......庇護城池的神靈,沒有庇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