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城,亦分內城與外城。
在那神情倨傲的小將帶領下,眾人進入內城,前往城主府。
這一路行去,歲數最大的史文,憂心忡忡。
林焰知曉他的憂慮,也同樣察覺到這座城池的異樣。
無論是在南山圣地還是在圣盟之中,一座城池的最高領袖,通常被稱之為大城守!
這個稱呼的含義,是背負著最大的城池守護職責!
只有少數人族強者,單憑自身,開辟一座城池,守護一方百姓,才有資格,被稱為城主。
城主,一城之主!
城中一切,皆是他的私產!
他便是這座城池當中,真正的主人!
“按道理說,寒冰城當中,有神靈庇護,歷經多年,時至今日,當代掌權者,理應稱為城守。”
林焰暗道:“他自封一城之主,已將自身視作了這座城池的主人!此人......只怕是天人!”
城主府門前,有一位青袍男子,背負雙手,面上含笑。
見到此人,史文忽然松了一口氣。
他往前走快了兩步。
啪地一聲!
卻見那小將一記馬鞭掃了過來。
“混賬!你們這些在野外的卑賤之徒,竟敢罔顧城中規矩”
這小將森然道:“不守規矩,留你們何用來人,將他們綁起來,驅出城外......”
史文身后的那名中年武夫,勃然大怒。
但下一刻,那小將已經拔刀出鞘。
氣氛瞬間變得極為冰冷。
“李統領稍安勿躁。”
就在這時,這青袍男子抬手道:“這位老人家,與我相熟,故友相見,不免激動,失了分寸,且看在我的面上,饒他一回。”
那姓李的小將,冷哼了一聲,終于還是沒有說話。
而史文松了口氣,往前幾步,施了一禮,道:“劉先生,好久不見。”
“也不算久,一個月的時日。”
這青袍男子這樣說來,又面露歉意,道:“不過我等在城中安穩,一月光景,倒是不長,你們在城外流亡,度日如年,是劉某失言了。”
他這樣說來,往前兩步,攙扶史文起身,道:“老人家不用這樣多禮。”
“從身份上來說,我未曾受過圣盟賜封,只是在城中做些雜事,而您是圣盟授予過職位的,真正的人族官位。”
“再從年紀上來說,您也是長輩。”
“聽聞你早年之時,還有幸見過人族的圣師,真是讓人羨慕。”
這青袍男子這樣說來,又道:“對了,韓大人呢”
史文臉色微黯,道:“他在不久前,經過一番混戰,為了護住我等,消耗過重,運用功法,恢復自身,來維持戰力,導致戰后,有失控的跡象,已是自盡了。”
“可惜了。”
青袍男子嘆息道:“為了這么一些尋常百姓,損了我人族一尊中流砥柱。”
林焰神色如常。
不知為何,在見到對方開始,心中的殺機不斷翻涌。
殺機之中,時而有不甘,時而有怨憤,時而有驚怒………
而在這一瞬間,更是涌現出了恐懼的心悸之感。
這是源于此身生前的觀感。
寒冰城果然大有問題。
入了城主府,登記入冊。
但是要真正成為這城中的百姓,還需要拜過值年太歲星君。
獲得值年太歲星君的認可,才有資格居住于城中。
“諸位稍等,吃過午宴之后,咱們再去神廟,敬拜神尊。
劉先生這樣說來,又道:“只是,入廟燒香,終歸不能空手………”
史文似乎早有所料,從懷中取出一物,恭敬遞了過去,道:“這件舊神法物,是韓大人的遺物,早年立功,受南山圣地的賞賜。
“好說,好說。”
劉先生含笑點頭,接過舊神法物,道:“既然如此,我便以此物,向神廟通報,求取燃香,讓你們能夠敬香于神尊。”
宴席還在籌備。
林焰等人在此等候。
時至此刻,林焰終于看向史文,道:“我跟隨你們這一行,有幸一同進入寒冰城,沾了諸位的光。”
史文擺了擺手,道:“你我都是人族,只要你不是劫或者天人,我就該護你!這世道太亂,你能修成煉精境,屬實不易,只要能夠成長起來,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未必遜色于韓大人………”
林焰聽到這里,心中微動,順著桿子往上爬,便詢問起這位韓大人,而后詢問到了這位劉先生的身上。
在寒冰城以外,史文對于林焰,還是有些戒備之心的。
但入了城中,反而顧念著一路同行的情誼,當作了同伴,便也沒有隱瞞。
畢竟一同入城,將來在城中扎根,要相互扶持,史文自覺年邁,為了后輩,也有心交好這么一位煉精境。
隨后便聽得史文娓娓道來。
這些年來,韓留真以及史文,帶領著一批流民,如同無頭蒼蠅,東躲西藏。
以他們兩個的本事,雖說未必能夠在詭夜之中安然無恙,但舍棄弱小的百姓,倒也有更大的生存機會。
但韓留真與史文,出自于南山圣地,得見過圣師,以此為榮,做不出拋棄同族的舉動。
于是這么多年來,二人操勞甚多。
在一月前,察覺凈地之外有所異動,發現是這位劉先生帶著十余人,押運糧食,要前往寒冰城。
寒冰城人口甚多,城中糧食產量不多,只能冒險于城外進行種植一些容易收成,產量較高的食物。
而每隔一段時日,就要有城中的高層,帶領人手,去收割糧食,運回城中。
“當時他遭遇劫燼的神仆,身受重傷,我們救了他的命。”
史文說道:“因此他答應,帶我們進入寒冰城,只是.......
林焰平靜道:“這位名為韓留真的大人,對于其他流民,心存憐憫,所以沒有跟隨劉先生前來寒冰城”
史文點頭道:“不錯,后來我們廣傳各方,號召人族,匯集一處,共同前來投奔寒冰城。”
林焰心中已是明白。
韓留真舍不下百姓,想要盡量帶著更多的百姓,來寒冰城定居。
所以沒有跟隨劉先生同往。
反而在不久后,遭遇危險,拼死一戰,甚至主動吸納詭異氣機,來維持戰力。
戰后出現失控跡象,從而自盡,將這一大使命,傳給了史文。
史文召集各方人族,前來投奔寒冰城,也就有了后來的事。
“劫燼”
林焰露出了思索之色,道:“能否將你們救下這位劉先生的事,詳細告知”
史文遲疑了下,認為時至今日,沒有什么值得隱瞞的。
劉先生這一行十幾人,遭遇了二十余名劫燼的伏殺。
最終韓留真出手,奪過劫強者手中的一柄長槍,刺殺了為首的劫燼首領。
這劫燼的首領,是煉神境的修為,但在劉先生的牽制下,被韓留真一槍,釘死在了樹上。
那些劫燼之人,被屠戮殆盡。
林焰心中的動蕩,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劇烈。
煉神境的修為!
被一桿長槍,釘死在樹上!
事情發生在一月前!
倒也對得上了!
他這一世,竟然是劫燼的強者。
但此刻心中的起伏,諸般念頭的動蕩,倒讓林焰心中升起奇異之感。
“對了,那劫首領臨死前………”
史文低聲道:“他還傳音給韓大人,說對方不可信!所以這一路來,我心中實則也是忐忑不安......”
他說到這里,又自嘲著笑了一聲:“但劫燼的話,又怎么能信得過我瞧著寒冰城,確實繁榮興盛,能夠在這樣的亂世之中,維持這樣的景象,實在匪夷所思!想必當今天下,也只有南山圣地的各方城池,才有這樣的繁華景 林焰沒有說話。
等到了晚宴時分。
這一場宴席,在林焰眼中,只算家常便飯。
但在這樣混亂的時代當中,哪怕放在寒冰城,都算是規格不低的酒席。
這是城外流民無法想象的美味佳肴。
有肉、有菜、有米飯。
更重要的是,菜肴里邊,都加了鹽。
對于史文身邊的少女而言,是此生都沒有吃過的宴席。
“就算是傳說之中的斷頭飯,吃了就要死,那也值了。”
少女摸著肚子,心滿意足地道。
“姑娘說笑了。”
劉先生說道:“好日子,這才開始呢!這是你們奔赴新生的開始......”
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不由得熱淚盈眶,不少人已是在低聲啜泣。
而林焰沒有說話,只是夾了一塊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味如嚼蠟。
宴席過后。
眾人前往神廟。
這座神廟,香火鼎盛。
城中百姓,都受得值年太歲星君的恩德,才能在這亂世之中,得以安身立命。
在劉先生的帶領下,眾人來到神廟之前。
“劉先生,不合規矩。”
就在這時,那名姓李的小將,駕馬而來,道:“按道理說,他們該在外城暫居一年,要么加入城防守軍,守護城池邊境,要么做工務農,繳納足夠的糧食。”
“只有取得了入住城中的資格,他們才能來拜見神尊。”
“一群城外的野人,也配敬拜神尊”
“劉先生,將他們帶回去罷。
隨著這小將的聲音。
史文眼中閃過怒色。
而隨行而來的武夫,也就是沒有兵器,否則早已拔刀相向。
但即便沒有兵器,也各自摩拳擦掌,要與對方斗上一場。
“小子,你一而再,再而三,不斷刁難我等,太過分了!”
那中年武夫,便要赤手空拳,上去搏殺。
但史文伸手,將他攔了下來,道:“妄動干戈,壞了城中規矩,咱們誰也留不下來。
那小將冷笑道:“說得你們這些賤民,現在就有資格留下來一樣!”
“給我一個面子。”
劉先生正色說道:“他們的首領,曾經救過我的命......當時我答應過,無論他們帶多少人來,我寒冰城都會接納,此事已經得到了城主的準許。”
“城主的準許“
這李姓小將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他還要再度開口。
卻聽得劉先生緩緩說道:“城主之命,你要反抗不成”
李姓小將聞言,頓時不再言語。
劉先生再度說道:“他們有沒有資格,成為寒冰城的一員,就看神尊的旨意......若神尊不許,我親自將他們送出城。”
停頓了下,劉先生又道:“若神尊準許,誰也阻攔不得。”
李姓小將沉默不語。
“還不滾開”
史文身邊的少女,怒喝道:“劉先生舉薦,城主準許,輪得到你在這兒阻攔”
李姓小將嘆了一聲,撥轉馬頭,往不遠處離去。
林焰靜靜看著對方的背影,眼神平靜。
他覺得這個小將,離去的背影當中,顯得極為蕭瑟寂寥,有一種無能為力的落寞之感。
“走罷。”
劉先生說道:“吉時已到,咱們該入廟,拜見神尊了。”
史文應了一聲,跟隨在后,進入其中。
奇怪的是,廟宇當中,只有寥寥幾個管事。
沒有廟祝,沒有使者,沒有燒香人。
而大殿之中,一道人影,高達十余丈。
這不是泥塑的金身,而是真正的血肉之軀。
從這道人影之上,能夠感應到龐大的血氣,更有著顯赫的神威。
進入殿中,眾人在神威之下,都不由得心生敬畏,紛紛上前,叩首拜倒。
緊接著,劉先生取出一把香,已經點燃,分發于眾人。
“這位兄臺......”劉先生來到了林焰的身前,道:“以你的本事,是除了史文老先生以外,修為最高之人!將來這些人,進入寒冰城,需要一位主事,我已經向城主舉薦了你。”
“哦”林焰眉頭一挑,道:“這么說來,我就是這些人將來的領導者”
“史文老先生年紀大了。”劉先生說道:“我很看好你,這一炷頭香,就由你來,相信史文老先生,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我們也沒有異議。”少女眨了眨眼,滿是期盼之色,道:“我們這一路來,遇見妖物,都是你一馬當先,悍不畏死,守護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錯。”那脾氣最為霸烈的中年武夫,也點頭道:“哥們,這頭香給你,我是服氣的。”
“頭香......”
林焰接過香,靜靜看著劉先生,淡淡道:“這樣下去,就頭一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