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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爭斗

  云靄中條條彩光垂落,燦燦燁燁,直將半邊虛天都是映襯得燦爛瑰麗,如若霞染。

  而在瑞霞光中,可見近百衣飾鮮亮的童子、女侍肅立其中,顯是已經恭候多時的模樣了。

  至于為首的。

  則是那個將陳珩叫住,自稱是喬喜的道人。

  此人年歲約莫二十上下,面相圓潤如滿月,身壯體肥,雙目中精光隱隱,顯是個修道有成之士。

  頭扎道髻,穿一身玄色的魚龍法袍,腰帶雷盤,在背后則是負有一柄烏沉如墨的法劍。

  陳珩目光在他眉心處那道若隱若現的雷紋上停了一停,心下便也了然,暗道一聲:

  “此人竟是雷霆府弟子。”

  與從梵洞天流亡至此的外道天人一般,雷霆府也同樣是自外天遷徙而來的道統。

  因畏懼劫數災禍,而選擇與八派六宗簽契,成為了胥都天的屏障、藩籬。

  在無窮年歲過后,這門道統已發展成了九州四海的旁門第一,聲勢還更要壓過旁邊西頤州的魚符道一頭。

  放眼胥都天宇,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宗了,不容小覷!

  陳珩在道書上面知曉,凡是雷霆府弟子,眉心之處都存著一道雷紋。

  這非僅是身份憑籍,同樣也是一門威能不弱的大神通,可以用來功敵護身。

  此時見陳珩撤下禁制,喬喜也是不敢怠慢,忙腳下一踩,馭起來飛煙一條,在玉景童子的帶領之下穿過洞門,進入到了殿中。

  而在驗明了身份過后。

  陳珩望著在下首桌案處坐下,滿臉帶笑的喬喜。

  他眸光微微一閃,拱了拱手后,忽笑問一句:

  “看這陣仗,喬師弟應等待許久了,實是貧道的罪過。

  只是我有一問不解,你又怎知我會經行此處,若是我另擇他處而行,豈不是一番心思都要白費?”

  喬喜清咳一聲,搖搖頭:

  “師兄特意趕在這等時候前來西素州,想必也是為了進入甘琉藥園,采摘天游泥和七明九光芝兩味凝丹大藥罷?”

  陳珩點了點頭。

  “實不相瞞,這樁恭迎師兄的差事,可不止我喬喜一人應下,如今通往甘琉藥園的四下路徑,都有我密山喬氏的人在把守!”

  喬喜微微一笑,擺手道:

  “只是在下撞了大運,才湊巧能夠迎得陳師兄的法駕,族人都說我自幼時起的運道便向來甚好,今日一看,倒也并非是虛言了!”

  陳珩神情微微動容,搖頭:

  “喬鼎前輩若欲見我,何須如此麻煩,只需飛書一封,貧道自當登門拜見。

  這般陣仗,倒是惹得貧道心下著實不安。”

  “叔祖這次見你,怕是有要事相商,哪能夠如此怠慢…”

  喬喜心下暗自言道,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大笑一聲,便將話題給轉了過去。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玉景飛宮也是華光騰起,往密山喬氏的位置去了。

  一眾被喬喜帶來的童子女侍見狀紛紛拿幢搖旗,吹動妙樂,將儀仗給擺開,緊隨其后。

  一時之間。

  虛天之上唯見光影飄忽,好似數條繽紛彩帶隨著罡風浮沉,燦爛飛動。

  轉瞬之間。便掠過重重山嶺河湖,直朝著遠空方向迤邐而去…

  而這一行。

  還未過半個時辰。

  云下便突然有廝殺叫喊聲音高亢響起,好似排山倒海一般,震耳欲聾,聲勢不小!

  談性正濃的喬喜被猛得打斷話頭,不禁微微皺眉。

  他不悅起身,朝云頭下面一望,沉默半晌,似有些無奈。

  揚手對下方一人打了個招呼,這才回身望向陳珩,搖頭嘆息:

  “小事罷了,無妨,是伽摩和難丁這兩部又打起來了,之前還僅是在無瓶山那處斗,如今卻是打到了這里來,此輩當真是…

  陳師兄還請放心,以你身份,這些外道天人也是知曉厲害的,必不敢胡亂冒犯!”

  陳珩眸光一轉,落至了云頭下面,見那一片混亂廝殺之景,道:

  “陣仗倒是不小。”

  弩箭如蝗,石似暴雨。

  煙塵滾滾四起,漫天飛揚。

  而喊殺炸裂聲音高亢激昂,威勢狂猛,直將高天之上的流云都是生生驅散,變作飄絮散去!

  此時自云下看去,唯見各色的旗幟都是夾雜一處,飛天戰車縱橫來回,帶起烈火呼嘯之聲,甚是囂騰。

  而在戰場當中,除了那些身披甲胄的外道天人,還更有種種巨獸魔怪,正相互角力,廝殺在了一處。

  火風渾霧來回碰撞,彌蕩四方,不時便有巨獸被灼殺成了一堆焦炭,連哀嚎都不及發出,就生機全無。

  或是那些形貌猙獰的畢舍遮精魔被敵部的天人合力圍殺,化作臭水黑煙消散于原地…

  此時據一旁喬喜的殷勤講解,陳珩也終是明白了伽摩、難丁為何沖突的緣由。

  伽摩部在經過當年的推舉后,如今是以洪呼王當族。

  這位天人王主政至今已有三千余年,雖說妻妾成群,但子嗣卻是不豐,膝下唯有一子一女。

  洪呼王女兒早早便嫁去了東彌州鹿臺山。

  如今正是赤明派五宮之一知常宮主陳慧度的妾侍,深得寵愛。

  而洪呼王的兒子則是名為吟贊,雖說年紀輕輕,但因其尚在母腹時候便得過伽摩部一位梵神的賜福,生而不凡,所以也極得洪呼王的喜愛和部中人心。

  若無意外的話,待得洪呼王遜位之后。

  便是由吟贊來接過伽摩部的大權,繼續對八派六宗效忠…

  而伽摩和難丁兩部之間的沖突,也是因難丁部的幾個年少天人嫉妒吟贊身上的賜福,欲暗中壞了他的苦修,使他暫且失去神力,出個大丑。

  這個謀算雖是被吟贊識破,躲了過去。

  而那幾個難丁部的年少天人在倉皇逃回自家部族中,也是被族人當場斬殺,不敢包庇,還將他們首級打造成了黃金酒器送去了伽摩部賠罪。

  但此事一出。

  在伽摩部上下,還是攪起了不小風波。

  洪呼王更是生怒,壓下族中的一些非議聲音,決心要給難丁部一些教訓。

  正是如此。

  才有了眼下陳珩所見的這一幕…

  其實說來,無論是如今身處西素州的伽摩、難丁二部,或是西頤州的昆陀、穆俱、盧羅三部。

  這五部之間,從來都不算和睦。

  昔年在梵洞天時候,便為了爭奪權位、信仰、土地和資糧,大打出手過不止一回。

  而如今更來到了胥都天的極西之地繁衍生息,受八派六宗的制束,連生死都操之于人手,行動不能自主。

  在這等景狀下。

  自是更難精誠合作,彼此間的裂隙也是愈大…

  陳珩猜想伽摩和難丁兩部如今斗成了這般模樣,八派六宗卻還未遣使節過來調停,居中調和。

  一來是因這點動靜在八派六宗看來,不過小打小鬧罷了,絲毫不值得多提。

  兩部心頭都是有數,不會鬧得太過難堪。

  而二來,或許也是因底下的附庸勢力斗而不破,才是八派六宗樂見其成的事。

  倘使他們精誠共治,于暗中聯手一處。

  雖也遠談不上是什么威脅,但畢竟需費點力氣去擺平。

  多一事。

  自然不如少一事…

  此時在理清了思緒之后,陳珩也是略一駐足,將視線投向了云下的戰場,很快便注意到了其中一人。

  那人身著金盔金甲,身量高大魁梧,目如蓮花,光彩照人。

  其手持銳利金矛,騎一頭六牙白象,有千數雄獅相隨在側,在鏖戰當中仿佛中流砥柱,勇武絕倫。

  那些與他同輩的外道天人在他手下往往走不出數合,便要凄慘敗亡,頭顱被削落,成為他的戰功。

  如若一輪中天之日行走在戰場之內,著實不凡!

  不過在陳珩注視下,卻見此人身后似有一座流淌著巖漿烈火的高山,在虛空當中若隱若現,若不凝神細看,怕是難察覺。

  那座高山似是圖騰法相一類的事物,每當有攻伐落來時候,總會擋住不少力道。

  而在金甲男子力竭疲憊時候,山中便會涌出一股莫名神力灌入他體內,令金甲男子不多時候,便又重新精神奕奕起來。

  一旁的喬喜順著陳珩視線看去,很快便也是了然。

  他不禁一笑,指向那金甲男子,道:

  “陳師兄當真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不同,不錯,此人便是那伽摩部的吟贊,這幾日聽說他身先士卒,斬了不少人頭,倒是威風不小。

  連我雷霆府的郭筌師兄都是技癢,放出了話來,待得諸事畢了,要同吟贊再斗上一場!”

  郭筌乃雷霆府這一輩弟子中的翹楚,也是歲旦評上的有名之人,雖只是居于末坐,在洞玄當中的名次并不算高。

  但以雷霆府的體量而言,也算是頗多難得了。

  此人便如若是東海柔玄府的章羽玄一般,皆是各自門派的未來柱石,被寄以厚望。

  而郭筌在登上歲旦評后,便同吟贊斗上了一場。

  盡管勝出,卻也是在鏖戰之下突施奇計,才將吟贊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束手認負。

  如今吟贊在天人兩部戰場間大逞威風,以郭筌性情在聽聞了此事后自然心癢,欲再試試吟贊虛實,同他分個高下。

  “梵神賜福嗎…”

  陳珩目光在吟贊身后那座若虛若實的高山上停了一停后,便也無心多看。

  他只一揮手,玉景飛宮便拂開高天煙塵,好似流光驚電一般,剎那不見。

  而直到玉景飛宮消失天角后。

  戰場當中,手握銳利金矛的吟贊才總算是暗暗松了口氣,將注意收回,不再分神。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難認出玉景飛宮,知曉這宮宇是玉宸的一樁獨門法器。

  若敢仿造形制,必會遭來玉宸問責,幾乎可看作是玉宸中人的身份憑籍了。

  而倘若是尋常玉宸弟子也就罷。

  以他身份。

  雖需禮敬,但卻不必太過小心。

  可方才在那座飛宮左右侍衛的童子仆從,竟是打著密山喬氏的儀仗。

  且飛宮當中,喬喜還同自己遙遙打了個招呼。

  同在西素這片陸洲,對于密山喬氏,吟贊自然不算陌生,也知曉喬喜是喬氏的嫡脈中人,又拜入雷霆府修道,地位非比尋常。

  連喬喜都需親出迎接,那飛宮中的那位玉宸弟子,想必也是身份不同。

  說不得。

  就是什么需要討好的大人物了…

  “甘琉藥園將要開啟,此刻的西素州,倒當真是要熱鬧起來了…”

  吟贊微微皺眉,在心下一嘆后便也不再多想。

  他只舉矛一刺,將一頭正面沖殺過來的長毛神牛高高挑飛,旋即口誦一句真言。

  剎那之間。

  只聞一聲轟然巨響!

  以他身軀為中心,周遭大地狠狠一沉,猙獰裂紋向著四面八方飛速蔓延而去。

  所有來襲之敵都在這股可怖力道中被碾作成了扭曲肉塊,血肉模糊…

  就在伽摩、難丁兩部繼續廝殺之際。

  一座遠離戰場的寶車當中。

  顧漪身邊的那個夜叉狐疑盯著玉景飛宮離去的方向,眸光閃爍。

  她用蒲扇大手撓了撓頭,尷尬打了個嗝,猶豫再三之后,還是拿出了一道靈符,將其催動。

  夜叉本就是化外妖魔之屬,生性好殺。

  而她自跟隨顧漪之后,在怙照宗也是得了仙道高人指點,學會了如何用刑殺怨煞之氣淬煉皮膜筋骨,橫煉軀殼。

  伽摩、難丁兩部的爭斗雖在八派六宗看來是小打小鬧。

  但若論起聲勢來,卻是要勝過隅陽國時候的那一場爭斗了。

  似這等好機會,夜叉自不會錯過。

  而因她的身份,無論伽摩或是難丁,都不會為難。

  整片戰場的刑殺怨煞之氣,也自然都是供她取用無礙!

  “出門時候,小姐便叮囑我,要是見了玉景飛宮便需回稟給她,好巧不巧,今日倒真個是撞上了…”

  夜叉女侍心下嘟囔一聲,將自己方才所見一五一十道了遍,旋即大手一揮。

  靈符在她掌間微微一顫后,便化作流火緩緩消去,只剩下青煙一縷。

  而幾乎就在靈符消散同時。

  漆吳陰氏的族地,一間華美水榭內。

  顧漪神色忽微微一動,自袖囊中也摸出一張靈符,起意察去。

  未幾息功夫,待得手中靈符的華光一斂,顧漪也是會意過來。

  “玉景飛宮,還是喬氏的人來迎,若無意外,便應當是那個豎子了…”

  顧漪唇角微揚,莫名冷笑一聲。

  “豎子?是誰啊?”

  在她身旁,有一道悅耳女聲疑惑響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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