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后。
東海,一處無名荒島之中。
怪石嶙峋,呈出種種兇惡形狀。
島上盡是滾滾黑煙彌漫,濁氣肆虐,將周遭的清朗天幕給遮了個嚴嚴實實,連海上的呼嘯狂風都難以將之全然驅散。
這是一座火山小島,終年是靈氣紊亂,五氣失序。
而島上莫說什么飛禽走獸。
便連草木,都不剩有多少。
可謂遠離人煙,荒涼非常…
就在這時,卻忽得有一道雷聲自荒島深處爆起,隆隆發響,直有山崩地陷之勢,使得電光閃爍,煙霧崩騰!
在片刻的靜默之后。
未幾息功夫,又是一道雷聲突兀傳徹開,震徹內外,極為宏烈!
而雷聲時斷時續。
直待得二個時辰后,一聲長嘯聲兀得響起。
旋即便有一道紫雷沖天而起,自深澗之中而出,勢大力沉,須臾便撞穿了層層山石,將那漫天的黑煙濁氣都生生撞塌了一角!
空中現出了一個偌大空洞,天光也是轟隆隆瀉入島中。
霎時金光遍照,如披霞衣!
這時一道劍光也自深澗中飛起,騰至云上,爾后寒光一收,從中緩緩現出了陳珩的身形來。
他遙望一眼,唯見一輪火日已是高凌于青峰之上。
碧海無邊,洪波浩蕩,雪浪奔騰,水云萬疊,實是隱士避人之境,神仙修煉之鄉,壯美難言。
而腳下的是一口偌大空洞,邊緣處有無數黑煙濁氣在翻涌,滾滾蕩蕩。
若非透過空洞。
只怕以修道人的目力,都難看清島上的景狀…
陳珩見此微微一笑,將袖袍一抬,指尖有雷光縈繞,向島上一座高聳入云中的奇峰點去。
只見風云攪動,一道紫雷自他指間生出,閃飛而出,霎時便那座奇峰的峰頭給生生削平,平空低矮了數丈!
亂石如雨點砸下,勁風四掃,紫光喧囂徹天,轟轟烈烈。
一派雷聲環繞斷峰。
久久不散,聲聞數里!
陳珩對這雷法的威力也是微訝。
而反觀內視。
自身的真炁在這一擊發出后,也是損耗不少,心下便也一時了然。
因紫清神雷在入得門徑后,修行起來動靜并不小,難以遮掩。
恐那間小院的禁制不甚牢靠,陳珩在得蒼霄樓寶會上得了紫明流珠后,也是直接挪移出了玉泉仙市。
在東海之上好一番尋覓,才算尋得這座偏僻荒島。
而此先他在得了白商院上師羅毓所贈的《紫清神雷》秘典后,雖礙于外藥不足,修行不能。
但也是在一真法界中,將此道術細細研讀了數遍。
一些諸如氣機如何搬運、呼吸如何相輔、存思時如何凝神的關竅,自不算陌生。
如今外藥不缺。
更是唯一的一處阻滯也被消去不見。
一切種種,自然水到渠成!
這兩月功夫里,他已將整整二十六顆紫明流珠悉數用盡,紫清神雷已是過了小成,到得了中成境界。
這番進境。
倒是比他想得更要迅快一些。
在神雷的修行真正步入門徑后,煉化紫明流珠時候,也是不見先前那種吃力折磨之感,反而心體舒暢,又一種神清氣和之感。
若非是外藥不足。
他自詡便是將此雷法的境界再推進一二,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不過在修成了紫清神雷后。
方才的這番隨意展示。
其威力也是令陳珩微有些訝然,難免觸動。
如今的紫清神雷若論起造詣來,雖還僅是中成境界,并比不上先天大日神光。
但殺伐厲害。
卻要更勝大成至境的先天大日神光一籌!
一雷打出,霎時便是撼天動地,星流煙飛,雷擊電走。
堂皇天地之威,叫人莫能夠抵御!
不過這紫清雷法雖是殺伐厲害,驚人非常,不愧為從太乙神雷中拆分得來的上乘之法。
但對真炁的損耗,也極大無比。
以陳珩如今的雄厚道基,都難經得起這雷法的損耗,至多接連發上九、十道,便要精神疲軟,盤坐調息真炁了。
而紫清神雷與先天大日神光。
前者殺伐厲害,卻不能輕用,且耗資非常。
至于后者雖在威能上要略遜一籌,但同樣也對真炁損耗更小,更兼不需什么外藥來相輔,極是難得。
二法之間孰高孰下,倒還真個難說…
而這時。
在修成了紫清神雷,并將此法演練一番過后。
陳珩也不急著離去,而是盤坐云中,默將真炁調息一番。
待得他一身精氣回復舊觀,剛欲起身,折回玉泉仙市時,忽然神色一動,若有所覺將頭扭去東處望去,那里靈機似隱有異動,不同此處。
海上的仇殺算計之事,并不少于陸洲,陳珩也無心去招惹麻煩,將自己置身在渾水之中。
不過在抽身離去前,他還是莫名覺得異樣,微微停了一停。
而這時,遠遠天角處,只見正有兩道光華在一追一逃。
前處的是一架金紅顏色飛舟,軒敞華美,形制也同市面上的不大相同。
至于后者,則是一道森森魔氣,光華凄慘,閃人睛瞳,還帶有毒煙、烈火種種,聲勢不小。
在那魔氣之中的,乃是一個高有丈六,生有兩頭四臂,穿五彩大袖衣,形貌出奇的詭異天魔。
天魔的兩顆首級各呈男、女之相,男首陽剛英武,女首嫵媚多情,四條臂膀各執蕉葉、琵琶、利劍和寶塔,煞氣騰騰,一看便知絕非善類。
此魔喚作陰陽魔,一體之中,卻是存有男女二相,神通百巧,乃是極厲害的一類天魔。
若論手段和血脈珍貴,并不在陳珩在南域浮玉泊所見得那頭惡嗔陰勝魔之下…
此刻,陰陽魔也是瞥見了立身云中的陳珩,眸光厲色一閃,便開始張嘴穢罵起來,命陳珩助它將前處逃遁的那艘飛舟截住。
“還真是故人來此,難怪會忽有心血來潮的感應…”
陳珩心下一笑,伸手往面上一抹,現出真容。
他對著飛舟上的眾人微微頷首后,劍光一起,須臾化作一道赤虹朝前處掠去!
“是陳師弟?!怎這般湊——”
飛舟之中,崔竟中錯愕抹了把胖臉上的血污,將眼認真一瞪,旋即驚喜向舟內的同伴笑道。
不過還未有回應傳來。
遠處陳珩身形又瞬時不見。
而身后的陰陽魔,卻忽得爆出一聲痛呼來,大吼連連,似是吃了個不小的虧。
“那魔頭豈是好相與的…怎能和它斗起來?!”
崔竟中心頭又是一驚,忙將身一躍,跳出飛舟,匆匆補了一句:
“爾等先走…等我將他拉回來,自會過來尋你們!”
碧水滾滾,風急浪高。
陰陽魔身上存有一道猙獰劍創,自腹下一路蔓延至頸上,險些削去了一顆顱首。
此時,它一面催動魔功,在愈合著軀體,一面將四臂執有的魔器悉數祭起,仿佛潑雨一般,朝向陳珩打去。
如急雨一般,弄造得光華亂閃,風聲凄厲!
不過陳珩劍遁訊快,往往那些魔器還未近身,便已被他閃避了過去,飽含殺意的一擊,只徒勞落到了空處。
雙方你來我往,不過轉瞬之間,便已是斗過了數十合。
空中赤芒亂閃,魔氣肆虐,尖銳的嘯命聲音忽東忽西,久久不絕!
而斗得這般地步,非僅沒能占得便宜,反而還被陳珩趁隙突進戰圈,又在身上留下了幾道劍創,深可見骨,
陰陽魔也是收起了先前的輕視心思,如臨大敵,渾身的肌肉都驟然繃緊,換了個打法。
它閉目含睛,兩顆頭顱都是念念有詞,忽得悶哼一聲。
一粒璀璨青光便破腹而出,須臾就升至了頂門,迎風便漲,化做近千的青色大蛇,縈繞身周,緩緩游走,并不離開。
而同時。
它四臂執有的魔器,也是緩緩收了攻勢,只緊守門戶,不再擅動。
“倒是聰明,并非無知畜類…”
陳珩突兀縱起一劍,卻未能將護住陰陽魔身軀的那近千青色大蛇殺絕,撕進戰圈內。
若不是抽身的快。
還險些被那些大蛇困住幾息,吃個大虧…
他知曉崔竟中早已是洞玄修為,卻仍是被這陰陽魔攆著追逃,此魔必是手段厲害,存著不凡之處。
而眼見速殺不能。
陳珩也并不著急,索性將劍光一兜,同此魔開始游斗起來。
這番交鋒雖是雙方都已見識了厲害,手段暴露出不少,前后卻也不過短短數息而已。
當崔竟中硬著頭皮,自飛舟中跳躍而下時候。
定目望去,卻只見得令他極是訝然的一幕。
陰陽魔緊守門戶,任由是遭了如何的攻殺手段,也并不妄動。
而一道赤色劍光正游走于它身周,行動如若鬼魅,不可揣度,迅疾非常!
時不時,陰陽魔用以護身的青色大蛇便被劍光斬滅百十之數。
而陰陽魔也無可奈何,只能是提起精神,重新將之生化而出,并不敢讓大蛇的數目少了下去。
觀其景狀。
分明是陰陽魔的修為要更強一等。
卻還是被陳珩隱隱壓在了下風,尋不到還手的時機…
“…這就是紫府十一?還真個名不虛傳,看來是老崔我白操這份心了!”
驚異了片刻后,崔竟中無奈搖頭一笑,也不耽擱,當即就從袖袍摸出一瓶丹藥,往掌中倒出一粒,默將玄功運起,調息幾轉,便往嘴里送去。
這一路上,他同這陰陽魔斗了也有數回。
這魔頭的手段,自是被他已經給摸了個七七八八,熟悉的很。
眼下陰陽魔不過是因修為高深,將護身之法催得厲害,才斗出了如此僵持局勢,只要他能稍稍弄出點動靜,讓陳珩得了個空隙。
這僵持之勢。
也自是會土崩瓦解!
霎時,在丹藥入腹的剎那,崔竟中身軀滾燙,像是化作了火炭。
一股無可阻抗的巨力在他腹中洶涌爆開,令他雙目神光大放,頭頂有五炁沖飛而出,結為云彩,流景參天!
他暴喝一聲,將肩膀一抖,手上便抓起一團金光,煌煌如日,猛得一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態,瞬時砸至了陰陽魔面門前!
經此光一照。
陰陽魔身周的那近千護身大蛇像是遭到了什么重擊般,哀嚎不已,凄慘潰去了無數。
盡管陰陽魔竭力挽回,又重新生化出了不少,但還是難免露出了一個空門。
陳珩自不會錯過此機,伸手一指,便有一道紫色天雷飛出,在間不容發之際,悍然落于了陰陽魔身上!
耳畔只聞震爆轟鳴之音不絕,紫光彌天,連遠處的崔竟中心頭都是一驚,后背生涼。
而待得光華略一熄去。
陰陽魔身周圍繞的那近千大蛇已是一個不剩。
連這天魔的四條臂膀也毀去了一條,鮮血淋漓,極是狼狽…
它怒吼一聲,還未來得及喝罵,卻又是一道紫雷兜頭砸下!
慌得它忙將其余三臂的魔器匆匆舉起,攔在面門之處。
而接下來。
又是第三道,第四道…
如此直到五道紫清神雷發出后。
陰陽魔已是身軀支離破碎,渾像一口四處漏風的破布口袋。
這時它艱難從半開的喉嚨中吐出一股黑煙,旋即身軀就潰爛成污水,唯剩那黑煙電掣風馳般,朝云中投去,眨眼不見。
陳珩見狀只冷笑一聲,這灰煙縱是再快,又如何能比得上劍遁?
他將身一縱,不多時,便也追上了對方,
劍光中輕輕一掠,就將寄宿在灰煙中的天魔精魄給斬滅當場,徹底灰灰。
不過這一劍落下之后,陳珩卻總有股莫名之感。
好似他并未斬到實處,而是在冥冥之中,落了一個空…
“陳師弟,不必想了!那陰陽魔并非活物,只是陳嬋的一道神通所化…法有元靈,這是先天魔宗的一道大術!”
在他思忖間,遠空有一道呼喊聲響起。
崔竟中面色有些灰敗,但還是將精神打起,搖頭道:
“之間幾次,我用了幾件底牌手段,雖也是將這陰陽魔給除去了,但往往不出三日,此魔又會尋上門來,簡直像跗骨之疽一般,難纏的很!”
“陳嬋…先天魔宗?”
陳珩眉梢微微一動,若有所思。
而這時,崔竟中也是趕來此處,有些興奮又兼不解道:
“師弟,有幾年未見了…你怎會在此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