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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巍巍鎮世法

  三個月后,宵明大澤,長離島。

  靜室當中,陳珩忽睜開眼簾,將法決掐動,只聞轟隆一聲,懸在頭頂處的五團渾厚罡云便瞬往中間一聚,凝成一粒內外晶瑩、渾然無暇的五行真種。

  他將真種拿在手中,注目端詳片刻。

  再放開時候,此物倏爾化作一道瑩瑩精氣騰起,往他面目上一撲,就徹底融進了身內,再不分彼此。

  “所謂生克變化,五行相濟,以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最后金再生水…

  此術一發動,便可隔分出內外兩重天地來,有崩山毀陸之大能耐,倒不愧為五老仙宮的庫中珍藏,足可當我的護道手段了!”

  陳珩又細細體悟一番,這才將身內那股洪盛氣息收住,輕笑了一聲,口中言道。

  自周行殿那日的真傳大典已過去了有三月功夫。

  而期間,陳珩除了去往通烜座下請益道業外,倒也未急著在門中多做什么布置,只是精心選了幾門神通,用以修持。

  需知神通之流可不比道術。

  似這等道法大抵已是通神入意,暗和了渾天運轉之道,非僅威能極宏,比起道術來更是修行難度劇增。

  二者之間的差距,著實不可以道里計!

  而在這方仙道寰宇,縱真人之流,想要煉就一門尋常神通手段來傍身,也絕非什么易事。

  便是一切都順風順水,少說也得下個數載苦功,耗去心血不少。

  不過陳珩如今已然證就了一品大丹,根骨增長,道性無暇。

  便放眼偌大的八派六宗,也當得上“道種”二字。

  三月修持下來,即便是五老天官大手印這等玄妙神通,他雖還遠未能夠將其煉得稱心如意,但也算琢磨出了些門道,足可用來護身殺敵了。

  有此成就。

  再遙想當年浮玉泊時候。

  他因一門先天大日神光也不知在法界中死上了幾千百次,肚爛腸穿,都已經是看慣了的。

  一時之間,陳珩倒也難免感慨,微微搖頭。

  如今陳珩也有心試試這門大手印的威能,便一揮袖,將靜室禁制開了,挪身去到云天之上。

  爾后法力一起,便有一道五色光華自他腦后蕩出!

  轟隆!

  只聞一聲崩雷似得巨響,那五色光華迎風便長,須臾就化作了一只數十丈大小的五行大手,環籠虛空,放射出煌煌神光來,照耀云下諸景。

  好似一輪五色日頭懸空般,神威赫奕,叫人不可逼視!

  長離島中的諸人都被這一幕驚動,議論紛紛。

  涂山葛翹首望去,見云上那只大手諸色渾成,自有一股雄渾氣魄。

  巨大五指只是隨意一展,云下那本是沖奔翻騰的湛藍水浪便驟然一僵,被牢牢定在了原地,動彈不了分毫。

  爾后大手發力壓落,洶然巨力便將真空轟然打爛,氣流層層爆碎,海水驟分!

  旋即一處極壯觀的漩渦水眼便憑空被炸出,隆隆而動,攪起來無數濁浪擊天,叫人視野內都是一片渾濁!

  “這等神通…莫說是人,便是一座玄鐵重山在前,也要被打得四分五裂了!”

  涂山葛猛一瞪眼,吃驚不小。

  而云空之上,在這一擊發出后,陳珩見自己法力雖有些損耗,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微微頷首,剛欲再次轉動神意。

  身后不遠處卻忽有一道蒼老笑音響起,道:

  “五老天官大手印,這門神通倒也算是五老仙宮的一類得意手段了,不過金丹元神的法力卻還難真正使出它的威能,前古反天一戰時,這門神通在那仙宮執掌手下可是打出過不小聲勢。”

  陳珩回身望去,看遠處云頭,一個老道人正負手在后,笑瞇瞇看過來。

  見得此幕,他便也收起法力,上前恭謹執禮拜見,口稱師尊。

  “你我之間便不必客套了,當年潘陽子為求庇護,向我派獻了不少五老仙宮的遺藏,連《五行靈臺秘要真經》都在其中,卻唯獨少了這門神通,你能修得它,也算是有機緣。”

  通烜擺手言道,也不再多說什么。

  略一示意,就下了云頭,直入內殿中坐定。

  陳珩見狀舉步跟上,而云下早已驚呆了的一眾仆役此刻才如夢初醒般,在涂山葛帶領下,忙奉茶焚香,在殿外紛紛侍立。

  “好,甚好,你身上法力精純凝練,打磨得很是不錯,幾個關竅都已是參透了的…依著這般進展,將來丹元大會,便是你喧動九州,大放異彩之際!”

  在照例指點過一番陳珩修行后,通烜這才緩緩端起案幾上的茶盞,略一沾唇,滿意點頭。

  “若無師尊費心指點,弟子也無今日道行。”

  陳珩從座上起身,束手恭立,言道。

  “這話便是太過謙了,自真傳大典過去才僅三月功夫,單你自己閉關琢磨神通便已耗去了大半時日。似如此,我又能夠指點你幾回?”通烜不以為意。

  陳珩還欲說話,通烜就輕笑打斷,他雖是退回座中,卻也不禁心生感慨。

  自他入門以來,通烜對他的指點可謂是盡心盡力了。

  從功法、神通、世情再到一些前古時代的天地隱秘…

  凡他有問,通烜皆會為他釋疑,一一說個清楚。

  而以通烜的道君之尊,竟是每隔個幾日功夫,便要召見陳珩一回,親自來指點他的修行。

  似這風聲若是放出去,必是要惹得玉宸諸真側目,眼熱心羨了。

  需知當日贈陳珩丹砂的霍謐真人乃是山簡的小弟子,在門中地位不比尋常。

  可憑他身份,卻并非時時刻刻,都能夠垂聽山簡祖師的教益。

  修道時候有疑難不解,大抵只能是傳書問詢,無法當面請教。若想要進入自家師尊的道場,更是得事先就通個訊息請示。

  否則無詔擅入,被守山神將攔住去處,失了面皮還是小,若被自家師尊斥責,那才是大。

  哪像陳珩這般,往來通烜道場都已是輕車熟路了,種種隱秘重地都任他隨意進出。

  而守山的那頭老猿莫說出手什么阻攔了,對他連阿諛拍馬都尚嫌不足。

  雖說霍謐僅是山簡祖師的記名小弟子,記名終究比不得親傳,到底相隔一層。

  但似通烜這般的器重門下,毫不設防。

  在玉宸歷代治世祖師當中,恐怕也絕不多見,著實堪為異類…

  “師尊要見弟子,只需一紙符詔即可,怎還特意來此?”

  此時陳珩開口問道。

  通烜聞言屈指一彈,兩道亮光便騰飛出來。

  陳珩伸手虛托,把袖一拂抹了那光彩后,便見有一紫一白兩只玉匣寂寂懸在身前,

  在通烜示意下,陳珩先揭了紫色那只的匣蓋。

  視線落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恰是一部通體晶瑩,放射祥光的道書。

  “紫清神雷?”

  陳珩掃過書冊上的四個大字,眸光一動,心下倒也了然。

  而待得他揭開第二只玉匣時,看清匣中之物時。

  他神色卻不禁肅然起來,竟是一時無言。

  “你眼下所修的紫清神雷僅是上部,這部雷法是大知殿鴻冉的得意創造,上下兩冊合一,才可列為真正神通之屬,而當日鴻冉研創紫清神雷時,曾得過我不少指點。

  換而言之,這部雷法中也有我通烜心血。老夫將它私下傳授于你,不走道錄殿的路數,并不算壞了派里規矩。”

  通烜開口道:

  “且你劍道天資出色,老夫雖不修劍道,但替自家弟子尋來一部上乘劍經來,卻不是什么難事…這門《北辰變合降魔劍經》你也知曉,它是威靈師弟成道后所創,凝練了他一生心血,殺伐厲害,足可以當劍道修行之用了。”

  紫清神雷自不需多提。

  它與廣圣真雷、北斗罡雷、西玄碧落陰雷并稱為“玉宸四雷”。

  這四雷皆是以“太乙神雷”為創法根基,有崩山毀陸的大能耐,可以搖天撼地、攝伏萬魔!

  而至于《北辰變合降魔劍經》——

  道書有云:

  北辰垂象而眾星拱之,為造化之樞機,作人神之主宰,宣威三界,統御萬靈,有回死注生之功,有消災度厄之力。

  上至帝王,下及庶人,尊卑雖則殊途,命分俱無差別——

  陳珩在通烜座下聽講時,也曾聽得通烜談起過這部劍經。

  連通烜都對其中的生滅變化之道極是嘉許,認為是一部難得的上乘劍經。

  而常言“南斗注生,北斗注死”,這部劍經便是將生死之道闡述到了一個極高妙的境地。

  每一招一式,都蘊藏著殺伐真意,開天門,劈地戶,可使風雷相激,陰陽起伏!

  這時,陳珩在片刻無言后,正容一嘆。

  他對著臉上含笑的通烜一禮拜下:

  “弟子蒙師尊如此厚愛,何以克當!”

  自丹成回返了玉宸,同守山老猿和饕餮周濟混熟之后,陳珩也是得悉不少內情。

  昔日他能在地淵、東海兩地脫災逢生,背后其中離不開通烜的出力。

  而不提拜入通烜門下的種種優待親厚,只單論阿鼻劍。

  早在齊云山爭位十大弟子那時,他從周濟處得來的那方阿鼻斷塊,歸根結底,就是出自通烜之手。

  而在真傳大典過后,通烜又是送出了一方斷塊。

  僅這兩方阿鼻斷塊,便要勝過無數的天地奇珍。

  更莫說再加上如今的《紫清神雷》和《北辰變合降魔劍經》…

  “你是老夫的弟子,此乃應有之義,《紫清神雷》也就罷了,北辰劍經卻是威靈真正心血,他如今還未有親傳弟子,幾個記名弟子根性不足,未得傳授,所以這劍經倒是便宜了咱爺倆。

  你之后需得親自登門,上擎日島拜會威靈,莫要失了禮數。”通烜上前將陳珩扶起,道。

  “弟子省得了。”陳珩頷首。

  “神通是護道之法,修為是立身本根…老夫本意是叫你隨我在山中清修,但如此時局,你我便想靜,也是靜不得了,欲成道子,總是需得服眾的。”

  通烜打量陳珩一眼,叮囑道:

  “你在外時候,平素行事需得多留個小心,若失了性命,那再多的功績勝業也是無用。切記,當年嵇法闿失陷祟郁天便是前車之鑒!”

  陳珩聞言一笑,點頭稱是。

  言到此處。

  他也是知道了通烜的意思。

  此番前來長離島,這位老師除了交予他出雷法、劍經外,也是想在臨行前再次交代番,提醒陳珩勿要貪功冒進,最后落得個凄慘下場。

  欲成道子,既需壓服諸修,大抵做到橫推同境無敵手,也需要為派內立下大功勛。

  這是玉宸自開派以來的鐵律。

  以上二者缺一不可,任誰來都難以例外。

  前者倒還好說。

  陳珩如今丹成一品,在玉宸諸真眼中,他只需將神通、道行好生打磨一番,想必將來在丹元大會上,必是能夠大放異彩。

  就連一舉斗敗九州英才,獨占鰲頭,成為如君堯、陳玉樞那般的丹元魁首…這等事跡,他也是大有可能做成,絕非虛數。

  唯有后者的功勛。

  對眼下陳珩來說倒是有些麻煩。

  他自拜入下院以來,便一路爭先。

  其崛起之速,便放眼玉宸歷代十大首席,也堪稱出奇,難有人可以同他比擬!

  不過也因起勢之勢太快,說起為派中立下功勛。陳珩除了獻出過一本旁門仙道的《大滌真功》和克復隅陽,為玉宸開拓了二國土宇外,便也無什么別的施為。

  《大滌真功》雖為奇經,但終究分屬旁門,不入仙家正統,且這份功勛還是沈澄與他平分的。

  至于克復隅陽,又開拓二國土宇…

  無論隅陽還是丹蒲、中曲,這些說到底也僅是些邊域小國,土地、靈機都有限,算不得什么大功。

  這二類施為雖叫陳珩在功德殿得了些道功。

  但以他身上的道功數目,換件厲害法寶或一些道兵神將、法錢土地也就罷。

  若說要將陳珩推上道子位置,就無疑是癡人說夢了。

  猶如以微木欲填東海之廣,卻還是遠遠不足。

  如此景狀下,左右離丹元大會還也不少時日。

  陳珩自然也是欲去功德殿揭榜,選上幾件任務完成,來充實自家的道功,這是早已同通烜商議好了的事宜。

  在門中苦修,固然是可以垂聽通烜教益,太平無憂,也方便去結交玉宸長老和八派玄真,來廣大人脈。

  但這世間之事,又有幾多是能夠依靠苦修交友就做成的?

  不論是日后欲摘就仙業,亦或同陳玉樞相抗衡,徹底脫身棋盤,成為那執棋之手。

  道子位置對陳珩而言都至關重要。

  這是他勢在必得之物,絕不會拱手讓人!

  如通烜所言。

  如此時局,他便是想靜,也靜不得了!

  唯有奮力爭先,行道不怠,才可打破眼前壁障,得見一個嶄新天地,自此超脫逍遙!

  此時似覺察到陳珩心志,通烜不由微微一笑,道:

  “徒兒,我今日特意來此,除了給你些護道神通,交代你謹慎小心之外,還是欲告知你一事。”

  “師尊請講。”

  “你此番出山游歷,除了完成功德殿的榜上任務外,應還要去虛皇天一趟,拜會那位大神王罷。”

  “正是如此。”陳珩聞言頷首。

  胥都天八派六宗凌絕宇內,橫壓諸道的格局已是森嚴,再難有什么騰挪變化空間,他想要做開疆展土,掃蕩妖塵魔氛之事,也只能是在天外了。

  唯有在天外,去了諸般無形桎梏,他才方便放開手腳來,賺取道功,而功德院里的的大頭道功,也多是同天外世界相關聯。

  除此之外,陳珩也還記得陳裕曾親自分身來到玉宸,同他道出的那番言語。

  幽冥真水隱隱是七大神水的魁首,而陳裕許諾過,他陳珩成丹后若是去到虛皇天,便會有往亡白水和三子水的合煉之法相贈。

  似如此,在兩兩相合之下。

  天外世界于他而言,便是不得不去了…

  大千世界,萬天萬道,無量量有如塵沙之眾,陳珩自入道修行以來,只是在胥都天內打轉,還從未見識過域外天地的風光。

  而如今修成金丹,位列真人,多少也是有了幾分自保之力。

  對于域外天地。

  他多少也是心向往之。

  “據門中規矩,丹成一品者,便可從二十五正法里任擇一門,用以修行,你已有《玄中太無自然開元經箓》,不缺根本法,那三經五典自然略過不提,唯有八功九書…”

  通烜撫須沉吟了片刻,接著開口道:

  “你先前向老夫請教,問在八功九書當中,自己究竟又該如何選擇?

  此事關系不小,老夫當時也未給你答復,不過在同幾位道兄商議過后,又想到你是要去虛皇天求幽冥真水的。

  思量下來,在八功九書中,卻有一法與你眼下情境最是相契。

  你若求得幽冥真水后,再將這法修成,那將來丹元大會上,便是有人同樣丹成一品,也有幸修成了自家宗門的無上大神通,也決計無法與你相抗,注定要輸你一頭!”

  “不知此法是?”陳珩若有所思,心頭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但還是出言問道。

  “自然是我玉宸的巍巍鎮世之法,九州四海第一殺伐神通——”

  通烜面有感慨之色,將袖一擺,沉聲言道:

  “太乙神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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