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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陳裕

  日出云表,光明回翔,經火云一灼,便天海皆赤。

  而澤國當中的波濤蕩滌,驚濤怒颶,都被渲上一層金赤顏色,流光溢彩之狀,叫人難免心蕩神搖。

  此時長離島主殿中,陳珩看著手中陳玉甫書信,眸光微微閃爍,若有所思。

  陳玉甫,陳氏親族…

  早在地淵金鼓洞時候。

  他便聽喬玉璧提起過陳氏,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陳氏一脈起初本是馘魔地的名門世族。

  烈祖陳謙正承襲父爵,乃馘魔地地君治下的十三位大靈官之一,身份尊顯,不同于尋常。

  雖后來在派系斗爭中站錯隊伍,陳謙正非僅名爵被除,凄慘身死,連帶著闔族都近乎被馘魔地的新地君誅滅。

  只剩曾祖陳宗旦僅以身免,被一名族中的老仆帶去了朱景天的神霄派學道。

  但陳宗旦在仙道有成后,卻是率眾反攻回了馘魔地,當眾處死了那位新地君,報了血仇。

  且在神霄派的扶持之下,成了馘魔地的新地君。

  而在陳宗旦當族之時,他所做的首要之事,便是綿延子嗣,充實陳氏人口!

  陳氏的聲勢在他手下,也是更要勝過陳謙正當族那時。

  可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只是好景不長,后來那時的虛皇天神王同朱景天生出了爭執,雙方都是不肯退讓,大打出手。

  陳宗旦的這馘魔地地君之位,乃是朱景天的神霄派出了氣力,他才能坐穩。

  無論是自情誼本分或是當下局勢而言,他都難以袖手旁觀,自然是要參與其中。

  而這一役。

  卻是以朱景天的慘敗告終。

  馘魔地被虛皇天的神王親自出手,給打成了齏粉。

  包括陳宗旦在內的陳氏嫡脈,皆身死魂消。

  唯剩下一些旁支族人和當時尚在三世天訪友的陳裕僥幸逃過一劫,卻也不得不隱姓埋名,躲避禍患。

  至于作為朱景天主力的神霄派,更被滿門誅滅,連道統都再也不存。

  這也令當時幸存下來的陳氏族人,失了最大倚仗…

  而后續之事,自然不必多提。

  陳裕忽異軍突起,領燭龍大圣等戰將攻殺進入虛皇天,侵占海陸。

  伐滅神國五十五,一統天宇全境,讓諸神都奉他為主,尊號為“赤精陶镕萬福神王”。

  上統天元,下宰群生,為諸神之至貴者!

  此事縱在眾天宇宙之間,亦是攪起了風波不小,惹得無數巨頭大能都是側目驚訝!

  而這陳玉甫在書信當中,第一句話便是道明身份,說出了自己陳氏親族的來頭。

  字里行間,更隱隱有拉近兩人關系的意圖。

  那如此思來,想必他就是當年那些陳氏旁支的后代,在陳裕主宰一天之后,到了陳裕手下做事,地位非同尋常。

  不過對于陳玉甫為何會來至此,還要特意登門拜訪。

  陳珩也是不明其究竟是何目的,只能靜觀其變。

  而很快,遠遠便忽有一聲清越鳴響傳徹開來,其韻鏗鏘,嘹然有聲。

  好似一口天鐘被悠悠敲動,大而不濁,滌人心神…

  陳珩走出殿中,見云中隱約是一座由日月星三光凝就而成的華美大舟緩緩行來。

  有三百力士分作兩班,在舟旁相隨,手拿幡幢寶蓋,所穿俱是明盔亮甲,氣血旺盛強極,望去甚是不凡。

  見這陣仗,陳珩也知是那陳玉甫來了。

  他對一旁的涂山葛交代了句,便將袖袍一揮,散開了島上禁制。

  而數十里外,在三光寶舟上。

  站在船首的陳玉甫見遠處島嶼地域不小,形似一頭巨獸伏于澤國當中,頗為遼闊的模樣。

  而島上山水清幽,花木葳蕤,飛樓杰閣,嶷然勝地。

  他微微頷首,也是略贊了一句,道:

  “此島雖非仙道福地之屬,但陳珩能以洞玄之身,便得來如此靈土棲身,也算是不凡了,聽聞玉宸對于四院魁首向來優待,不同于尋常弟子,僅看此靈土,便知傳言不虛。

  隨著陳珩道行精進,只要不中途遭厄,他日后必為玉宸九殿的實權長老。

  若有機緣,只怕是連左右副殿主的位置,都可以爭上一爭了!”

  在陳玉甫身后幾步遠,站著面色淡漠的陳羽。

  聽得陳玉甫這夸贊之言,他挑了挑眉,心下雖然不屑,卻也未多言什么,只是冷眼旁觀。

  而很快。

  隨著三光寶舟進到了長離島上空。

  陳玉甫與陳羽也自云頭落下,陳珩見狀迎了上去。

  雙方皆是拱手致意,互祝嘉詞,說了些客套言語。

  這時陳珩看去,陳玉甫乃是一個約莫四旬年紀,潔白美須,相貌堂堂的中年文士。

  此人身著一襲淡青布袍,衣飾并不算華美,不過自有一派上位之人的威嚴氣度,恢弘莫名。

  只單是站在原地,便讓陳珩覺得面前如是矗立著一座高聳大岳,巍巍峨峨,不容小視。

  至于那個陳羽,則是腰金帶玉,足履星靴,服章精致非常,望去絢爛綺麗。

  其通體逼人的富貴氣息,比起派中的大多世族子弟,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此人在氣度上卻是失了一籌。

  且陳珩隱隱察得,他似對自己存有一絲莫名的提防戒備,也不知是何緣由…

  而一番客套過后,陳珩也是將兩人請進了主殿當中,各自分賓主坐下,叫女侍奉上茶水來待客。

  因見陳珩人物俊秀出眾,言辭不俗,風流蘊籍,著實可謂一時之冠。

  在陳玉甫生平所見的虛皇天族人當中,無人可出其右!

  陳玉甫本就懷著同陳珩打好交情的心思。

  此時更是心中莫名歡喜,同陳珩熱切交談起來。

  這一幕。

  見本是驚疑不定的陳羽更是心頭惴惴難安。

  他似想起了某種舊事般,眸光兀得陰沉了下去,神色不免有些難看…

  陳玉樞是陳裕的獨子一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這對父子的多年不和,仇怨深重,也是世人皆知。

  若是陳裕與陳玉樞父子和睦。

  這虛皇天將來的大位,毋庸置疑,自是要由陳玉樞來承襲。

  但卻偏生是這等父子不和的景狀。

  隨著時日一長,在天宇當中便難免有人心思浮動…

  而早在數千載前,陳裕便隱隱透漏出了隱退的意思,要在朱陵宮閉關靜參高上玄靈神道,在不滅大道上更進一步。

  這顯然是要學著法圣天主人夏稷一般的施為。

  將身下的大位移交出去,讓接位之人來替自己主持大局,料理天宇當中的諸多雜務。

  此等訊息一出。

  自然惹得虛皇天內人人眼熱!

  尤其是虛皇天內的陳氏族人,他們與陳裕終究是一族之人,血脈親近,身份不同于尋常之輩。

  連夏稷當年在隱退時候,都是將法圣天的大權移交給后輩子嗣。

  那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必陳氏族人最終得位的希望,也定是要比常人更大個幾分!

  而在陳裕的放任之下,經了數千載的明爭暗斗,于虛皇天中也終究是決出了兩人。

  其一為陳清陽。

  至于其二,便為陳守恃。

  這二人皆為陳氏旁支中鼎鼎有名的大神通者,頂梁支柱。

  早在陳裕率燭龍大圣等戰將攻伐虛皇天那時,這兩人便已率部投靠向了陳裕麾下,一路出生入死,屢立戰功。

  在陳裕一統虛皇天全境時候,兩人是真切出過氣力的。

  陳清陽乃是正統仙道的真君,曾得過前古道廷當中,那位太史令枚公興的部分傳承,勉勉強強,可以看作是枚公興的隔代弟子。

  其人智慧通透,于國中政務上甚是干練,素來美名在外。

  而陳守恃則為香火神道的修行者,此人本就修為不俗,在陳裕于虛皇天稱尊做主后,他更是請動陳裕出手,補全了自家所修經義的不全之處。

  如今功法圓滿的陳守恃在虛皇天中也可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絕非什么易與之輩。

  一個陳清陽,一個陳守恃。

  前者雖道行差了一些,按理而言,并不可以坐此大位。

  但在虛皇天中,陳清陽卻是最得人望,素有聲名,與大小勢力皆是交好。

  更何況在陳裕隱姓埋名時候,陳清陽便已同他較好,屢屢暗中資助,還救過一次陳裕性命。

  僅此一事。

  陳清陽的身份便與旁人不同…

  至于后者陳守恃則是修為不俗,神通厲害。

  與陳裕麾下的幾位得力戰將存有生死交情,也不是毫無來頭。

  因為陳裕緣故,這數千載之間,兩人雖為爭奪虛皇天的大權有過幾番爭鋒,但也是斗而不破,遠未到撕破面皮的地步。

  在此等局勢之下。

  雙方自然而然,也會拉攏人手,充實班底,以用來壯大聲勢。

  而陳羽是陳守恃的最小子嗣。

  他今遭之所以離開虛皇天,前來使團當中,便是自作主張,想要拉攏陳玉甫,使其倒向陳守恃麾下。

  欲以此施為,來討得陳守恃的歡心,立下一樁大功!

  陳玉甫同樣是陳氏族人,因行事素有章法條理,寵辱不驚,有古君子之風,也是被陳裕看重嘉許,在陳氏的地位不同于尋常族人。

  今番虛皇天遣使出訪玉宸,欲同八派六宗相商法圣天事宜,也是在使團中設立下了四位正使,由他們全權處置此事。

  其余三位正使皆是陳裕麾下的心腹重臣,地位尊崇。

  唯陳玉甫與眾不同。

  無論道行或是身份,他與其他三位正使相較,都是不折不扣的“小輩”。

  卻偏偏陳裕還將此等大事托付于他,令他也成為使團中的正使。

  僅從此事,便可看出陳裕對其的器重栽培之意了。

  而陳羽若是能夠拉攏到陳玉甫。

  陳守恃必然心頭歡喜,要重重有賞,陳羽的一應待遇,也要往上提個不止一層!

  但陳羽的暗藏這點小心思早被陳玉甫看得一清二楚,無處遁形,也懶得多做理會。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小兒輩立功心切,在胡攪蠻纏罷。

  無論是陳守恃或者陳清陽,都不會太過在意此事…

  而陳羽在聽得陳玉甫欲拜訪陳珩,為何會心頭緊張。

  歸根結底,也是想起了陳象先的故事。

  早在陳象先打進水中容成度命洞天之前。

  陳裕便曾讓陳象先監理國事,欲將手上權位移交給他。

  這旨意一出,連當時正斗得激烈的陳清陽和陳守恃也只能偃旗息鼓,分毫不敢抗拒,唯有老老實實俯首聽命。

  莫說這兩人面上不敢不服,便連心里都是不敢不服的…

  若不是陳象先在輸了一招,被陳玉樞打滅了肉身,只剩下元靈被燭龍大圣救走。

  只怕如今的虛皇天早已是陳象先的掌中之物了,哪還有如此局面?

  而因宵明大澤盤桓了數月,對于陳珩此人,陳羽自然不算陌生,以至可以說是如雷貫耳!

  斗法勝、龍宮頭名、歲旦評、四院魁首…

  這種種名頭都是加諸于一人之身。

  假以時日,難保陳珩將來便不會是下一個陳象先!

  這等景狀之下,陳玉甫卻偏是奉陳裕法旨,要特意面見陳珩。

  如此舉動。

  難免令陳羽惴惴難安,仿徨失措…

  就在陳羽心思紛繁之際。

  大殿之中,陳珩同陳玉甫已是閑談到了虛皇天的使團上前。

  陳珩忽然一笑,問道:

  “如此說來,虛皇天欲同八派六宗結下盟契,那先天魔宗也是在其中了?”

  陳玉甫聽出了陳珩話里意思,面色不變,平和笑道:

  “先天魔宗是六宗的執牛耳者,底蘊深厚,若想做成大事,自然是缺不了此宗的出力…”

  陳珩微微頷首,也不多言語什么。

  陳玉甫本以為這事就此揭過,剛欲換個話題。

  身旁玉案處,陳羽卻忽得眼前一亮。

  他似想到了什么,故意清咳幾聲,施施然起身,看向陳珩道:

  “聽聞那魔賊在胥都天作惡多端,已是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還好神王明鑒,提先便看出了他的秉性,才未讓劫禍殃及我虛皇天。

  不過我倒是好奇…”

  陳羽似笑非笑看向陳珩,道:

  “那魔賊雖然為人陰戾狠毒,未學到神王的半分性情,著實是個異數,但他卻是真正的仙道大真君,手段高強。

  而陳師弟生得如此天人之表,只怕都不在陳玉樞之下了,你們兩位…頗有些相似嘿!

  但陳師弟的手段,不知道有陳玉樞當年的幾分功底?你我好歹也是同族中人,過過招,如何?”

  陳玉甫聽出了陳羽語中的暗諷之意,心頭不禁罵了一聲,沉聲喝道:

  “混賬東西!若論起歲數,你乃是陳珩兄長,道行更在他之上,怎好向他邀戰?還不速速住嘴,飲伱的酒罷!”

  陳羽嘿然一笑,擺手道:

  “只是玩一玩罷了,若是陳師弟覺得我是在以修為壓人,心中生懼,那便罷了。

  甫叔勿惱,我只是想指點一二陳師弟的修行。”

  陳玉甫見陳羽還不識趣,剛欲生怒,將陳羽逐出去。

  下一瞬卻見一道鋒銳劍光生起,一閃即逝,快到不可思議!

  他心頭微微一訝,本欲抬起的手,也緩緩放下。

  此時陳羽的笑意還停在臉上,頭頂卻“咔嚓”一聲,高冠被劈成了兩端,無力墜地!

  他慌亂往頭頂一摸,卻只摸到了一頭亂發。

  眉心處也有一抹殷紅血跡緩緩現出,很快便流了個滿臉凄紅,狼狽猙獰!

  “你!你!”

  他蹬蹬后退幾步,駭然視向陳珩,抬手指向陳珩,卻不知該說何是好。

  “跳梁小丑,也敢談什么指教?所謂仙道金丹,我已是殺了不止一位。”

  陳珩平淡道:

  “若不是在此殿當中,你哪還能得一個全尸?”

  在道完這句,也不理會一旁的陳羽是如何震怖驚恐。

  他只看向陳玉甫,開門見山道:

  “尊駕今番來此,究竟是有何用意,還請直言罷。”

  陳玉甫怒視了陳羽一眼,額頭青筋微跳。

  但見事已至此,他只得拱手致歉,一嘆道:

  “我并無惡意,只是這豎子壞事!今遭前來,是有長者欲親自見你一眼。”

  “見我?”

  陳珩微微一訝:“不知是誰?”

  “神王。”

  陳玉甫肅容后退一步,拱手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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