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與鎮魔司司馬的回歸,如同兩顆投入看似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滄州這片水鄉澤國之下,激起了洶涌的暗流。
滄州依舊是小橋流水,煙雨朦朧,表面維持著往日的寧靜。
但這份寧靜之下,已是暗濤洶涌。司馬大人回歸鎮魔司衙署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最高權限發出緊急召集令,要求滄州各大小世家主事之人,即刻前來議事。
這道命令本身,就透著不尋常。而當各家留守的核心人物惴惴不安地齊聚鎮魔司,看到端坐主位、雖然面色略顯蒼白但氣勢卻更加沉凝的司馬,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纏上了他們的心頭。
更讓他們心驚肉跳的是——水家老祖沒有回來!不止水家老祖,王家那位聲名在外的王罡,竟也全都杳無音信!
議事廳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司馬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宣布將由鎮魔司全面接管滄州防務,整頓秩序,并要求各家無條件配合,清查與地獄勾結、危害地方的叛逆。話語鏗鏘,不容置疑,卻絕口不提水家、王家等人的下落。
這種刻意的忽略,比直接的宣告更令人恐懼。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世家圈子中飛速傳開。
恐慌開始蔓延。水家府邸內,留守的長老們面色慘白,一遍遍嘗試聯系老祖的秘法盡數石沉大海;王家宅院中,驚怒交加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卻掩蓋不住那份源自心底的寒意。
其他世家則紛紛緊閉門戶,內部爭論不休,是順勢倒向鎮魔司,還是另尋他路?
巨大的危機感和對未知的恐懼,驅使著他們必須立刻弄清楚古戰場深處到底發生了什么!
必須知道自家老祖是生是死!
于是,當天夜里,滄州城仿佛變成了一只蘇醒的暗夜兇獸,無數隱秘的渠道被激活。
一道道加密的傳訊符箓如同螢火般悄無聲息地升空,試圖飛向州外求援或打探;更有擅長潛行匿跡的好手,如同鬼魅般從各個角落浮現,借著夜色的掩護,朝著滄州城外的方向,尤其是古戰場所在的方位,疾馳而去。
他們要親赴現場,找到確鑿的證據,或是…確認最壞的結果。
夜深了。
滄州城內依舊保持著慣常的靜謐,并無多少夜間活動。
百姓早已熄燈安寢,只有更夫單調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巷間回蕩。
或許將來某日,此地也能如那些繁華大都般擁有不夜之景,但現在肯定是不行了,滄州還沒有富裕到那個程度。
而在滄州城外,一座廢棄的農家小門前。
這種小院,在滄州到處都是,都是家破人亡之后留下的,如果沒人管的話,不多時就會有人接手,除草,住進來,然后繼續下一輪的輪回。
但這一次輪回還沒開始,高見就坐在了上面。
高見獨自一人,坐在主屋前那布滿苔蘚和裂縫的石階最底層。
雜草幾乎淹沒了臺階,石縫間倔強地探出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寂寥。夜露深重,帶著水鄉特有的濕寒之氣,但他恍若未覺。
他的精神如同無形的大網,早已籠罩了這片通往古戰場的必經區域。
神朝沒有了神念。
但是…他現在似乎是有了。
偶爾,他會隨意地抬起手,運起一股精純的內氣,指尖輕彈。一枚尋常的石子便破空而起,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射向夜空中的某處。
“噗——噗——”
輕微的爆裂聲在高空響起。隨即,夜空中便會突兀地綻放出兩朵極其絢爛卻轉瞬即逝的“煙花”。
那并非真正的焰火,而是某些被巧妙制作的傳訊符箓或是隱匿法器,在被石子擊中核心后,內部結構崩潰,能量失控爆發出的最后光芒,連同里面承載的緊急信息,一同化為烏有。
他做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驅趕擾人的蚊蟲。
然而,這般舉重若輕的手段,以及那精準到令人發指的攔截,終于讓潛藏在暗處的人無法再保持沉默。
夜色中,距離廢棄宅邸不遠處的茂密樹冠里,兩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緩緩浮現了出來。他們的氣息收斂得極好,若非主動現身,幾乎與周圍的自然環境融為一體。正是兩位奉命出城探查的世家高手,修為皆是不弱。
高見甚至沒有抬頭,依舊看著前方搖曳的野草,只是隨意地招了招手,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呼喚鄰家孩童:
“下來吧。”
那兩位潛行于樹梢的高手,心底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寒意。
他們已經將匿蹤法訣運轉到了極致,自信便是同境武者從樹下經過,也未必能察覺分毫。
可對方不僅精準地發現了他們,甚至那聲“下來吧”都如同直接在耳邊響起。
他們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不久前的鎮魔司議事廳。
廳內,鎮魔司司馬端坐主位,神色平靜,并未刻意散發九境武者的駭人威壓。
但真正讓在場所有世家高手如坐針氈、心底發寒的,是那幾個空懸的席位——水家老祖,以及緊隨其進入地獄的幾位世家頂尖戰力,全然不見蹤影!
司馬大人回歸,那幾位卻杳無音信,這背后意味著什么,細思極恐。
議事的具體內容已然不重要了。當各家主事面色蒼白、腳步虛浮地從廳內走出時,臉上那無法掩飾的驚惶與難以置信,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們甚至顧不上與其他家族的人交換一個眼神,便在各種探究、恐懼、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帶著隨從倉促離去,只留下無數亟待驗證的可怕猜測在滄州的夜色中瘋狂滋長。
而現在,直面高見,他們心中豈止是忐忑,簡直是驚懼交加!
更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高見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形壓制。
這絕非單純的氣血威壓,而是更為玄奧、直指心神的神意壓制!對方必然是一位開啟了“神關”的大高手!可他們掌握的信息明確顯示,高見修行開啟的應是“精關”才對…這怎么看都透著詭異。
而且,根據常識,武者凝聚的武道神意,多半都帶有強烈的個人特質,甚至是某種偏執的信念。若無撼動心魄的執念,如何能錘煉出堅不可摧的神意?
可眼前的高見,神意浩瀚卻并不顯得極端,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與平靜,這完全違背了他們的認知!
高見仿佛能感知到他們內心的重重疑問與戒備。
雖然他自己也未必能完全厘清自身此刻的狀態究竟算是什么水平,但在心神、在精神層面,他有種清晰的直覺——自己恐怕已經走到了神朝所有人的前面。
誰說精神力量,就一定要表現為粗暴、極端、偏執呢?
見證過世界生滅的宏大與寂寥,體會過生死輪回的殘酷與必然,他的心燈照耀之下,神意亦可如深潭,看似平靜,卻內蘊萬千。
當然,高見覺得自己也并非真正的平和,只是沒有必要維持自己的偏執而已。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還不下來嗎?那我過來了。”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
兩位世家高手只覺得眼前一花,高見原本坐在臺階上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微微晃動,隨即消散。下一剎那,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便從他們背后悄然升起!
他已然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兩人身后的同一根粗壯樹枝上,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溫度!
“嘶——!”
兩人瞬間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極致的驚駭讓他們幾乎本能地就要爆發全部力量,向前竄出,同時反出最強的攻擊招式!
然而,高見的聲音再次平靜地響起,仿佛就在他們耳畔低語:
“別緊張,問你們幾個問題。”
話語之間,高見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搭在兩位世家高手的玉枕穴上,觸感冰涼。
無需言語,他們都明白,只要那指尖蘊含的恐怖力量稍稍一吐,他們的頭顱便會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開,絕無幸理。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僵持時刻,周圍才姍姍來遲地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是回聲。
一種沉悶的、如同在山谷中爆破般的隆隆回響,由遠及近,緩緩蕩開。這聲音…分明是物體高速突破音障,擠壓空氣并撞擊地面后產生的沖擊波余韻!
兩人心中劇震,忍不住強行轉動眼珠,用余光瞥向高見原先所坐的位置——
只見那布滿雜草苔蘚的石階前,不知何時,赫然多出了兩個淺坑!
坑周圍的泥土微微翻起,野草伏倒,正是武者瞬間爆發蹬地時留下的典型痕跡。
是了!武者移動,尤其如此迅捷的移動,必然需要反作用力,在地面留下痕跡是理所當然的!
這個認知剛浮現,他們又注意到,附近一些較為脆弱的樹枝,竟有斷裂后掉落在下的情況。這進一步佐證了剛才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掠過,擾動了周遭環境。
但這反而讓兩人更加困惑,甚至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
不對勁!
如果高見是依靠純粹的速度,以這種足以在地面留下蹬踏坑、震落樹枝的狂暴方式移動到他們身后,那產生的動靜應該是同步的,甚至動靜應該先于他本人到達!
以他們的敏銳感知和反應速度,絕對能在高見近身之前就察覺到氣浪,看到地面的異狀,并做出反應!
人再快,也快不過光!人越快,就越是會擾動氣流,這些動靜是不會消失的。
可事實是,他們直到被高見制住,之后才聽到、看到這些本該是“前兆”的動靜!
再看周圍環境被破壞的程度,雖然明顯,但絕不足以支撐一種“快到自己完全無法反應”的絕對速度。
按理說,以這種程度動靜所代表的速度,他們完全有能力做出格擋或閃避的動作,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毫無征兆地被人在身后制住要穴。
那么,只剩下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解釋:
剛才那一瞬間,他們失神了。
并非短暫的一瞬,而是可能超過了至關重要的半秒鐘!
在這失神的半秒多時間里,高見才以一種他們“本應”能反應過來的速度,從臺階處沖來,踏出坑洞,震落樹枝,然后好整以暇地來到他們身后,將手指搭上他們的致命穴位。
而他們,對這整個過程毫無所覺,意識出現了可怕的空白,直到一切塵埃落定,那些延遲的聲光效果才如同卡頓的影像般,涌入他們恢復清醒的感知。
想通這一點,兩人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實力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半秒鐘的失神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哪怕是境界低于自己的對手,都有可能在這半秒內完成絕殺!更何況,高見的實力明顯在他們之上!
這根本不是速度的原因…
這很有可能是對方武道神意的力量!能剝奪他們時間感知、制造意識空白的神意?
雖然知道武者的武道神意效果詭譎,但居然能做到這點嗎?
他們自以為是的匿蹤、戒備、反應,在對方這種直接作用于心神、扭曲認知的能力面前,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高見感受到手下兩人身體的僵硬。知道他們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他并沒有解釋,只是保持著那種令人窒息的平靜,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
“現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還請…提問。”其中一位世家的高手如此說道。
事到如今,保命要緊。
修行到現在,大家都不容易,不死那是最好的。
“你們是準備給誰傳信來著?”高見問道。
“是…給中樞那邊。”另一個人搶答道。
他也得說兩句話才行,不然到時候一言不發,等問完了被殺了,那就冤大了。
“中樞?神朝中樞?”高見挑了挑眉毛。
“是,朝廷那邊最近在搜查一些信息…在找一件衣服,我們發現…高大人你恰好穿著這種衣服。”那人如此說道。
顯然,他們想要引入神朝中樞的力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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