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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無雙

  界海。

  臥佛垂落雙眸,似在酣睡。

  手中拈著一朵蓮花。

  花蕊之中,佛國之內,一片祥和。

  一位位僧侶、信眾衣著純白衣袍,面帶喜悅、極樂,行走于一座座佛寺、凡間、地府…

  他們似是無憂無慮,沒有煩惱,只有歡喜。

  仿佛人間佛國,極樂凈土,又仿佛這樣的景象會更迭到永遠…

  直至這一刻,天外虛空,一尊面目猙獰的巨大陰影將這一片佛國籠罩!

  充滿了殺戮、暴虐和諸多情緒的一雙雙巨大眼眸,將目光投射到佛國之內的僧人、凡人身上,帶著極度的渴望。

  伴隨著一道如同無數道聲音交疊在一起的嗡鳴聲,一尊尊兇殘的身影朝著佛國沖了過去…

  “殺!”

  “殺!”

  佛國之中,僧人、凡人們如夢初醒,怔怔仰頭,看著天空中投射下來的陰影,卻仍舊是臉上帶著淡淡的喜悅笑容,仿佛已經失去了恐懼、害怕的能力。

  一座座寺廟之內,地府之中。

  菩薩、羅漢們終有察覺,破空而出,神色凝重,一頭頭惡鬼兇物,呼嘯著飛出,迎向了天外的那一尊尊龐然身影。

  “是‘靜窟’的先天神魔!”

  “它們與咱們相隔極遠,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襲殺過來?!”

  “三位大菩薩不在,如今根本不可能及時回歸…”

  “快快去請西方大菩薩!”

  幾乎是同一時刻。

  一尊渺小的佛像驀然從蓮花之中飛出,隨后極速放大,轉眼間便已經有若半座界域之大,佛像面容肅穆,周身金光暴漲,橫在蓮花之前,瞬間便將一大片殺來的先天神魔,硬生生逼退回去。

  身后飛出的一頭頭惡鬼,迅速越過佛像,與再度撲來的先天神魔們纏斗在一起。

  僧人們亦是落在了佛像身后、周遭,恭敬朝著這尊佛像行禮,口宣佛號:

  “無上真佛,見過西方大菩薩。”

  西方大菩薩卻不曾回應,面色凝肅地望著前方,目光越過面前沖殺而來的先天神魔們,看向它們后方那一片尚未出手,仿佛將周圍界海虛空都擋住的諸多巨大身影。

  隨后落在了高坐其中,額生兩角,面容有六成似人,頗為俊美,兩頰卻長滿了鱗片的高大身影上。

  目光微凝,隱有忌憚之色,沉聲道:

  “靜窟之主,我等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來犯我凈土?”

  那高大身影高坐虛空之中,聞言卻懶得理會,只是抬手一揮:

  “殺!”

  那些并未第一時間動手的先天神魔,這一刻聽得高大身影的話,眼中無不生出了一抹嗜血之色,獰笑著朝那些惡鬼、僧人們撲去!

  而便在這些先天神魔們奔襲的同一時刻,一道道術法、劍氣流光,這一刻也毫不遮掩,直奔佛國而去!

  察覺到這些動靜,佛像眼中先是一驚,隨即終于恍悟:

  “是云天界!”

  與此同時。

  不遠處的虛空之中,遙望著臥佛手中爆發出來的驚人波動,一尊身著祥云袍,面容俊朗的修士緩緩收回了目光。

  似是自語一般,低聲道:

  “這邊已經開始了,你們那里,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虛空之中,隱隱傳來了一道帶著緊張的聲音:

  “張道兄放心,咱們已經趕到,一旦那些妖僧敗退回撤,必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那就好。”

  身著祥云袍修士微微頷首,只是面上卻依舊沉肅,轉頭看向那處臥佛,金光崩碎,在靜窟的先天神魔和他帶來的修士們共同進攻之下,留守此處凈土的僧眾固然不少,卻仍是節節敗退。

  他的目光之中卻不見輕松,反而更為憂慮。

  “天殤佛主…他會在哪里?”

  “…眾生皆苦,我等特來渡你們前往極樂之境!”

  伴隨著界外傳來的慈悲之聲。

  天穹崩塌出一處缺口,無數混沌源質蜂擁而入,化作了無數天災劫數,從天而落!

  而天穹的崩塌,也瞬間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

  與界膜相連的下方陣法節點轟然一震,光罩中心處射出的與天穹相連的光柱,也無聲熄滅。

  光罩更是搖搖欲破。

  光罩內三宗修士無不色變。

  枯瘦老者更是心頭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界膜又一次被打破了!”

  他本以為這些年經過上一次的失敗,經過宗內修士和云天宗修士們的極力修補、加固,會讓這一次的大劫有所不同。

  然而天穹的再度塌陷,卻讓他一下子便又回到了當初界破之時的場景,如同夢魘一般。

  諸多萬象宗修士都在那一場大劫之中隕落,真靈轉世或是直接湮滅,便是他也傷重難愈,整個三宗至今都未曾從那一場大劫中恢復過來。

  赭衣青年也在長生宗弟子們的扶攙之下,勉力坐起,氣息衰微、神色委頓。

  他之前雖連斬兩位羅漢,卻也遭逢三位羅漢聯落,受傷之重,方才幾乎難以自控。

  好在不死神樹乃是他的本命靈植,此刻源源不絕地渡來了諸多青木生機,令得他的傷勢漸漸恢復。

  然而即便如此,面對上空的界破和天災,他卻也只覺心頭一片灰暗。

  大劫已至,無上真佛和云天界這一場驚天大戰,已非一人之力便能阻擋。

  縱是他看好王魃,深知王魃之能,這一刻眼見云天界仍無動作,也不禁心灰意冷,低聲道:

  “太一道友,無上真佛的這些妖僧已經入界,若是不可力敵,你還是早些離去為好。”

  枯瘦老者也被此言驚醒,連忙看向光罩之外的青袍身影,迅速遙聲道:

  “王魃,大勢若變,萬不可硬扛,留待有用之身…”

  光罩之外,王魃面色平靜,低聲道:

  “祖師指點,王魃謹記,不過…眼下還遠未至絕境。”

  “諸位稍待,我去去就來。”

  說罷,在眾修士吃驚的目光中,身形竟是迅速迎向了天穹處的窟窿。

  此刻天穹處的界膜崩塌,一道道僧人的身影已經從窟窿中走出。

  俯瞰著綿延不盡的大好山河,和其中業力升騰,因果無窮的無數生靈,眼中盡是喜悅之色。

  “云天界!”

  斷海崖四大界,聞名周邊。

  蠶龍界和虛魔界皆已被攻破。

  可四大界中的云天界,卻是他們最為期待的一座界域。

  無他,這里環境適宜,最是適合生靈繁衍之地,而無盡的生靈,便代表著無窮的業力,無窮的業力,也便能給他們帶來無窮的功德…

  “東方大菩薩有令!”

  “掃清此處所有大陣!我等以慈悲為懷,絕不可使眾生沉淪悲苦…”

  一尊尊僧人口宣佛號,俯瞰著下方的大地,眼中卻是難掩喜悅與貪婪之色。

  佛門所言的貪嗔癡三毒,這些僧人卻似乎并不排斥。

  卻在這時。

  僧人們只見得一道青色流光從下方疾馳而來,倏忽落在了眾人眼前!

  隨即一道身影從中輕步走出。

  一身簡樸的大袖青袍,束著道髻,配以木簪,面容清逸,氣質出塵。

  見著眾僧,面色恬淡,一手捋袖,一手抬掌豎前,朝著眾僧行了一禮。

  “諸位,還請入內。”

  眾僧見著此人,先是一怔,隨即大駭!

  “是他!”

  “那個太一真人?!”

  “他怎地在此?!”

  頓時亡魂大冒!

  方才的豪言壯語,此刻便似一口唾沫似的不值錢。

  驚怖間,正要四散逃去。

  卻見那道人抬起一袖,霎時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股完全無法抵御的駭人怪風便朝著他們席卷而來!

  除去少許修持了不動金剛神通者,腳下生根,尚能定住。

  其余人等便似狂風中的一根稻草,稀里嘩啦間便即倒卷飛起,恍恍惚惚中,卻是已經失了神智。

  唯余下三兩菩薩立在窟窿處,金光如豆燈,在這狂風之中,苦苦堅持!

  好在這狂風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僅是霎那間,狂風消去,天地復明,只那三兩菩薩看向四周,神色恍惚。

  渺渺天穹,除去遠處傳來的激烈交戰之聲,竟卻是一片云淡風輕,只是方才還烏泱泱闖進來的羅漢、行者們,這一刻竟已是再無蹤跡。

  唯那青袍道人迎風而立,面色無悲無喜,如古井無波。

  盡管已經見識過這位太一真人的強橫難以力敵,可畢竟之前是遠觀,此刻親身立在此人面前,眼看著同行之人霎那間僅剩下他們這么點,這三兩位菩薩只覺心神俱裂,倉皇便要朝后逃去。

  卻聽那道人輕笑道:

  “幾位欲要何去?”

  話音落下,三位菩薩心知不妙,連忙凝起金身,催御道寶。

  卻見那道人祭起一顆土黃寶珠,就口一吹。

  一股黃風便即吹卷三人,如瘋犬撕咬一般,急撲而上。

  三人被這黃風一擋,腳步頓時為之一慢。

  道人卻是抬步上前,一只白玉似的手掌從袖中抬出。

  探手朝這當中一人拍去。

  玉掌橫隔虛空,卻驀然穿過了黃風與佛光的阻隔,輕輕印在了那菩薩的胸口處。

  咔嚓!

  菩薩胸口頓時落下了一只凹陷下去的手印。

  那菩薩駭然色變,眼中隨即閃過一抹橫色,抬手一撕身上的金身表面,魔氣掙扎而出,滾滾而泄,雙眸之中更是只見漆黑瞳孔,不見眼白,魔火滔天,不似人形!

  只是眨眼間,一尊菩薩,便化身蓋世魔頭,眼中交疊著無數情緒,駕馭著道寶,欲要破開周圍的黃風。

  道人卻不驚不慌,反倒目露果然如此之色:

  “佛為皮,魔為骨…果真不是真佛,而是真魔。”

  “只是世間又何來那么多純粹的魔頭?”

  心中隨即疑惑。

  只要是人,便自有兩面之相,善者如佛,惡者如魔,但平素這二者皆不會如此極端,所以為人。

  真正魔頭,便是如一些先天神魔,無有道德之約束,亦無憐憫之心,通身便只有本能,只有純粹的惡。

  而純粹的惡,即便是魔道修士亦只能趨近,而極難達到。

  便如那夏侯天魔,其為虛魔界之主,界域破滅,他身為大乘修士,本可飛升,卻執念于虛魔界之亡,而與云天界聯手對抗無上真佛。

  這顯然不該是一個純粹的魔頭該有的行事準則。

  而無上真佛的這些僧人們,明明生就人身,身披佛皮,內里卻一個個魔性入骨,與真正的魔頭無異,這樣的人,出現一個都是界海少有的妖孽,然而偏偏在無上真佛里,他所見到的,幾乎無一不是如此。

  “到底是為什么?”

  心中疑惑間。

  那化佛為魔的菩薩卻是手持道寶,終于從這黃風中劈開了一道路來,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比之佛身之時,竟是明顯強橫了一些。

  佛有慈悲,更有敬畏,魔卻隨心所欲,故而舍卻了佛這層皮,其下的魔身卻是更為強橫。

  下方光罩之中,枯瘦老者看到這一幕,瞬間便想起了自己當初的遭遇,奮盡全力,幾近油盡燈枯,施展諸多手段才終于擊殺了那菩薩,結果對方卻顯露出了魔身,一掌便將他送入了絕境之中。

  若非當時蠶龍界和虛魔界的兩位大乘橫空殺來,吸引了那頭魔佛,只怕他在那時便已經橫死當場。

  一想到這,他連忙急聲呼道:

  “王魃,小心!”

  天穹之上,似是聽到了枯瘦老者的提醒,王魃也迅速回過神來,心中微凜,一掌橫推,便瞬間打中那化佛為魔的菩薩頭顱,頭顱爆裂,魔氣散溢,他卻并不在意,只是目光微移,掃過四周,卻并未看到有其他僧人出現,心中微覺疑惑:

  “小心?”

  “小心什么?”

  下方的枯瘦老者看到這一幕,愕然張了張嘴,剛想要說出口的提醒不覺停在了嘴邊,最終還是被咽了回去。

  這是什么神人!

  萬象宗祖師墳上冒青煙了么!

  不對,我就是萬象宗祖師…

  枯瘦老者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旁邊委頓不堪,卻同樣緊盯著天穹的赭衣青年,這等關頭,心中本該擔憂對方的傷勢,這一刻心里竟反倒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舒爽之感。

  “我便說小倉界的萬象宗弟子不比誰差!”

  更是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平素性情寡淡無比的老師。

  “若是老師知曉我萬象宗竟出了這么一個絕頂修士,只怕定然也要吃一大驚吧?”

  “不對,他要是知道竟還是從小倉界的萬象宗冒出來的,必定眼睛都得瞪出來!”

  枯瘦老者心中不無看好戲的想法,雖覺對老師不太尊敬,但一想到當初對方不看好自己想要營救小倉界萬象宗的想法,他又覺得莫名有種解氣的感覺。

  “只可惜老師不在。”

  他心中遺憾無比。

  便在他心中念頭叢生之際,天穹上,界膜的窟窿前,王魃卻是已經沒了什么興趣繼續耗下去,接連抬手,連出數掌。

  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卻內蘊道域、規則,每一擊皆是王魃除去御獸、道寶之外的全力一擊。

  但聽得急促的砰砰砰聲。

  三尊菩薩即便極力調度道寶橫攔在前,卻還是被王魃輕松窺到了破綻,瞬間便將三人拍出了道寶的保護之外。

  金身皆是崩碎,魔氣還未顯威,也被其三兩下輕松制服,同樣以神紋壓制、封禁,收入袖中。

  隨即踏步而前,橫立在界膜窟窿處。

  卻見界外金光璀璨如晝,諸多身影源源不絕,從外面奔襲而來!

  這些身影,不乏菩薩、羅漢,烏泱泱更遠勝之前闖入界內的那一批,各個皆是佛光燦然,仿佛一個個光團,令人眼花繚亂。

  王魃卻神色從容,孤身立在界膜窟窿中。

  目光越過這些殺來的僧人,看向一處虛空,感應著距離,心中微微一定。

  而與此同時,奔襲而來的一眾光團卻驟然停在了窟窿之前!

  光團隱去,一尊尊僧人從中顯現,卻皆是目光驚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后便聽一人沉聲道:

  “他縱是在菩薩境無人可敵,但我等聯手,他必不是…”

  說話間,那僧人卻見王魃轉目看來,心中一駭,竟是不敢再有言語。

  只是王魃隨即淡聲一笑,竟是主動退入了界內。

  看到這一幕,眾僧皆是一怔。

  方才被嚇得噤聲的修士,此刻也精神大振,連忙道:

  “他必是怕了!”

  “咱們速去拿下他!”

  有此言語,眾僧人也頓時壯起膽子,當即便有羅漢在菩薩的驅使下,朝著界內小心走去。

  卻隨即一愣。

  青袍道人立在不遠處的天穹,垂手而立,眼見他們到來,竟也未曾出手,反倒是好整以暇,輕笑道:

  “諸位還愣什么?”

  羅漢們愕然不止,隨即連忙散開,迅速結陣。

  緊接著,窟窿之中,也迅速并肩擠入五尊菩薩和一眾未至羅漢的行者,見著王魃,不敢有分毫怠慢,那五尊菩薩當即便祭起道寶,施展佛法。

  窟窿之外,更有僧人仍在趕來!

  看著這么多僧人的身影,便是王魃也不禁感慨了一聲。

  “無上真佛,真是好大的家業!”

  而下方光罩內的萬象宗修士,看到這一幕,雖是心頭一緊,卻無人說話,皆是緊緊盯著天穹,不敢錯過一瞬。

  枯瘦老者亦不再出聲,盡管心中仍有些擔憂,卻確定王魃多半無有危險,唯一的問題便是,僧人源源不斷,王魃遲早力竭…

  心中想著這些,目光隨即一凝。

  卻見這一刻,王魃袖中飛出一獸,人面蛇身,方一飛出,赤色雙眸無聲閉合!

  下一瞬,枯瘦老者只覺眼前瞬間暗去!

  眼前便似有一團深淵,無窮無盡的黑暗,將所有的視線、感知、聲音,都盡數吞沒…

  “怎么回事!”

  枯瘦老者又驚又疑,卻發現連他自己的聲音,這一刻都寂寂無明。

  這種少有的失去感知情況,讓他的心頭都不禁生出了一絲不安。

  寥寥數息,卻仿佛過去了不知多少萬年。

  直至天光驟亮。

  枯瘦老者連忙朝天穹望去。

  但見天穹上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卻偏偏不見方才還烏泱泱的僧人們,唯只有一道青袍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立在天穹破損處,看向界外,遙聲道:

  “未知可還有哪位高僧大德入內?在下掃榻相迎。”

  修士們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聽到界外似乎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望著那道背影,并無殊異之處,卻讓所有人心中皆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希望。

  也許…這次大劫,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不可阻擋?

大熊貓文學    長生,從養雞雜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