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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京

  翌日清晨,大理城外,小雨如酥,已是初秋,煙雨朦朧。

  西南軍侍立在官道兩側,軍威肅穆。

  洛湘竹撐著油紙傘,在趙無眠的攙扶下踏上車架,撩開車簾,回眸望著趙無眠。

  趙無眠一席玄色衣袍站在馬車下,仰首看她,輕聲說道:“難得來南詔一趟,可還想買些什么東西回去?”

  洛湘竹示意了下自己抱著的小包裹,努了努粉唇。

  買了許多零嘴哩,等回京后與妹妹一起吃。

  “大理相距京師萬里之遙,一路馬車船舶輪著來,等回去京師也得深秋,怕是都要壞了…路上咱們自個吃吧。”

  洛湘竹鼓起臉,有點生氣,車馬太慢,路又太遠。

  她抬手輕拂著自己的發絲,看向趙無眠。

  趙無眠隨意翻手,掌心好似浮現旋渦將雨點集聚而來,形成一枚水簪子。

  洛湘竹乖巧彎腰,讓趙無眠為她別上水簪子。

  一切不在言中,兩人只是相視一笑,小郡主便躬身走進車廂。

  紫衣一早便在車廂就坐,只瞧車廂內堆滿了瓶瓶罐罐,甚至于東皇鐘都被平放起來當做儲物盆,堆放蠱毒。

  這些皆是從大理國庫和九黎地宮尋來的寶貝。

  紫衣打算將這些融進化龍蠱內,最大限度拔高毒性,對趙無眠的益處自然也就更大。

  韓永良身著甲胄打扮正式,手按腰刀快步上前,問:

  “一路萬里,保不準有賊人對侯爺虎視眈眈,不如從我軍內抽調數百精兵,一路護送侯爺?”

  趙無眠對韓永良的觀感不錯,這老將軍不過聽信他一封密信便起兵攻城,定也承擔了不小壓力。

  此刻得虧是趙無眠殺了燭九天,壞了南詔軍心,可但凡出點什么差錯,韓永良這仕途基本就算完了。

  “派幾百人護送,究竟是他們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他們?”趙無眠笑道。

  韓永良啞口無言,倒忘了這位侯爺可不是酒囊飯袋,而是單刀獨身在朝廷江湖砍出一片天地的武魁。

  韓永良微微拱手,后想起什么,道:

  “燕云那片地方有軍情來報,高句麗與戎人暗中聯合,不出多久定然興兵燕云…侯爺等回京后,休整一段時日,可是要去燕云瞧瞧?”

  洛湘竹撩開車廂窗簾,美目看來,表情稍顯凝重。

  趙無眠的岳父燕王便坐鎮燕云,若是烏達木與高句麗聯合刺殺,岳父一把老骨頭肯定撐不住。

  他便微微頷首,“我去燕云,那里便出不了事。”

  洛湘竹微微一笑,放下窗簾。

  “有侯爺這句話老臣也便心寬,我乃韓家獨子,兄弟姐妹盡數死于戎人之手,我本想帶著弟兄們和戎人拼個你死我活,幸得先帝念及韓家香火,才將老臣調來西南…”

  “西南也沒什么不好的,去哪兒都是為國盡忠,只是這里的確是寡淡了些,侯爺…”

  韓永良說了幾句自己的事,回首看了眼身后士卒,后輕嘆一口氣,再度朝侯爺拱手。

  “晉地邊關,時至今日戎人也未曾放棄叩關,若需馳援,侯爺不妨為天子美言幾句,讓我等也去晉地…”

  全家就被戎人殺了?

  趙無眠不禁高看幾分,也是拱手,“韓將軍可有子嗣?”

  “有個閨女,年方十八,侯爺…”

  洛湘竹忽的又撩開窗簾,美目斜眼瞧來,韓永良當即閉嘴。

  趙無眠哈哈一笑,“有閨女也行,老韓家有個香火就成。”

  韓永良回首與一眾將士對視一眼,皆是神情一喜,連忙下跪行禮,異口同聲。

  “謝侯爺成全——”

  望著他們,趙無眠可算明白為何烏達木操勞一甲子也沒能光復前朝,理由很多,但君民一心,人人敵戎,不得民心,定是主要原因。

  這也是活該,戎人當年在中原稱帝時,根本沒把中原人當人,他們甚至想過把中原人都殺了,空出土地來養牛放羊的政策。

  趙無眠收回視線,示意他們起身,也便不再多言,翻身坐上車架,拉起韁繩,向后擺手。

  “別送了,我一走,南詔局勢便要靠你們穩住…再會。”

  “恭送侯爺——”

  數萬大軍齊聲喝道,宛若平地驚雷,響徹大理。

  嘎吱嘎吱————

  馬車碾過道路泥濘,洛湘竹自窗戶探出小腦袋,回眸看了眼這片承載了她與趙無眠之間許多回憶的國家。

  紫衣側眼看她,啞然失笑,“怎么?小郡主還舍不得鶴拓?”

  洛湘竹收回視線,也沒否認…她心想倘若趙無眠就和她在那村子里過一輩子,貌似也不錯。

  就算她整日只能穿粗布衣服,打掃衛生洗衣做飯,甚至洗個熱水澡也得自己打水,她也甘之若飴。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水簪子,后又是搖頭。

  只要趙無眠在,那去哪兒過日子,過好日子還是苦日子,去京師紙醉金迷還是去江湖浪跡天涯,她都無所謂的。

  紫衣瞥了眼她的水簪子,覺得有趣,小聲道:

  “昨晚本姑娘以為小郡主都睡過去了,畢竟拿你那兒做幾十根水簪子都無妨,但哪成想你中途還貼過來,可把我們嚇得夠嗆,萬一毒了你…”

  小郡主‘砰’的一跺腳,扭過俏臉,紅著耳朵,不敢再聽。

  紫衣不免一笑,覺得小郡主倒是怪萌的。

  趙無眠坐在車廂外聽著身后兩女的竊竊私語,回想起昨晚。

  紫衣渾身各處皆有劇毒,同住一榻,為防誤傷,趙無眠昨晚也只能先和小啞巴一塊,讓紫衣在一旁愣是看得黏黏糊糊,待后來…

  趙無眠現在的先天萬毒體還差點意思,只能磨磨蹭蹭,但紫衣肌膚吹彈可破,嬌嫩動人,便是如此也好似被一條龍服務過…

  呼呼————

  寒風呼嘯,鵝毛大雪在地上卷起一輪雪霧,沖天而起。

  萬里雪原中,兩抹黑點在一片白茫雪中緩步前挪,身后拉出兩道足跡很快被大雪覆蓋。

  裹著黑底金紋披風的江湖浪子,腰間挎著儀刀,抬手接住幾片雪花,呼出一口白氣。

  “正值秋季,燕云雪勢便如此之大,所以我才不喜來這地方。”

  溫無爭裹著披風,望著視線盡頭一抹雄偉黑城的影子,沒搭理莫驚雪這話,只是轉而道:

  “鶴拓那邊有消息,未明侯身處鶴拓腹地,當街誅殺燭九天,引軍破城,一共耗時還不過三日。”

  “他被錯金博山爐送去南詔了啊。”莫驚雪露出一抹隨性的笑,手掌摩挲著刀柄,輕聲道:

  “他與九黎雖有些仇怨,但竟如此干脆殺人,要知燭九天那一身皮,連我都打不動…”

  莫驚雪斟酌片刻,看向溫無爭,眼底浮現一絲打趣,

  “他執意要殺燭九天,怕是已經尋回往日記憶…你背刺他之事,雖然做得隱蔽,可他不是愚夫,對你定然有所懷疑…可有什么打算?”

  溫無爭冷哼一聲,“他若想殺我,我自會接著,但鹿死誰手,還是各憑本事。”

  對于江湖而言,溫無爭少年時期名不經傳,忽然間江湖便傳出他重傷莊半仙的消息,以天然之姿得武魁牌匾,問鼎江湖前十。

  可溫無爭與莊半仙當年那戰卻沒什么旁觀者,加之他為人低調,少有在江湖露面,因此他雖是東海霸主,但不服他者肯定不算少,更有不少人覺得他這戰績純屬弄虛作假。

  但莫驚雪知道,當年莊半仙的確是被溫無爭所傷,甚至于命不久矣,還想用吸干莫驚雪的內息助他療傷。

  幻真閣顯然不是講師慈徒孝的宗門,于是莊半仙死了…被莫驚雪親手所殺。

  莫驚雪與溫無爭也便因此結識。

  “燭九天的橫練功堪稱江湖第一,就算是烏達木也得打個幾天才能耗死他,趙無眠竟能如此干脆利落殺了他,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還是得當心。”

  莫驚雪的語氣不免驚嘆,在他看來,就是烏達木暴斃,燭九天也不可能被殺…他那筋骨皮堪稱江湖最硬。

  溫無爭斟酌片刻,還是搖頭,他們在燕云,相距南詔委實太遠,對趙無眠目前的了解著實有限,亂猜也沒什么意思。

  他便道:“近些時日,燕云要亂,若能將趙無眠引來,戎人,高句麗,劍宗,加之你我二人,一同亂戰,未必不是沒有機會殺他。”

  “高句麗的無相皇…今年約莫快八十歲,也就比燭九天小兩輩兒,我對他沒什么了解,他實力如何?”

  溫無爭回憶片刻才道:

  “他和莊半仙,歸一真人是一個時代的人物,出身燕云,年少成名,最出名的莫過于妖孽般的習武天賦,什么武功一眼便通,有‘無相非相窺天鏡,萬法如露墜鋒翎’之名。”

  “后跟著高句麗高家皇室討了個從龍之功,往后便一直在北境半島活動,再沒于中原現身,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也說不準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境地。”

  莫驚雪沉吟少許,

  “也不知無相皇會不會在燕云現身,先尋得出世劍再說…避世鞘,出世劍一體雙生,若盡在我等手中,對付趙無眠約莫也就是一劍的事。”

  言談間,兩人也便沒了言語,繼續趕路,滿天風雪很快將兩人身影掩埋。

  而在燕云另一邊,松花江內,水面尚未結冰,滿天雪花落進江內,凝為晶瑩冰晶后,很快便沉入江底。

  肥美江魚一躍出水,忽的便有一柄飛刀‘咻’的擦來,將其釘在岸邊一顆古木上。

  沙沙————

  一身著白衣,裹著狐裘的女子踏雪而來,被凍得有些通紅的小臉仰首看了眼天色后,將江魚取下,轉身來至篝火處。

  篝火兩側是油布搭建的帳篷,兩匹神俊馬匹被栓在木樁前,埋頭吃著草料。

  一位裹著厚厚羊皮襖,如墨長發沾著不少雪花的女子坐在篝火前,小手捏著湯匙攪拌著鍋內熱湯。

  白衣女子提著江魚飛身而來,相當熟練處理內臟,用木棍將其穿起,在火上烘烤,口中則欣喜道:

  “今日便是我同你這蠢尼姑在燕云過的最后一天,京師傳來消息,無眠現在正身處南詔,不日就當趕回京師,咱們也該盡快回去。”

  個把月過去,觀云舒與慕璃兒并沒有太大變化,習武之人體魄堅韌,面上也看不出多少憔悴,只是身處燕云極寒之地,小臉都是紅撲撲的,倒是很可愛。

  觀云舒捏起湯勺嘗了口熱氣騰騰的菜湯,聞言神情倒是看不出高興之意。

  她沉默幾秒,還是微微搖頭,

  “燕云不出多少時間定然亂做一團,他肯定得來一趟,貧尼想先在燕云待一段時日,就不回京師了。”

  慕璃兒自腰間解開酒葫蘆低頭啜飲,聞言神情微怔,柳眉蹙起,“你不想見他?”

  “知道他無事就好,何必貪圖這一次兩次相見。”觀云舒微微搖頭,解釋道:

  “莫驚雪也在燕云,肯定是奔著你們劍宗的出世劍而來,你倒是不怕他得手?”

  “多少人都眼饞出世劍,我是不是還得整日擔驚受怕?”慕璃兒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后道:

  “別說我和你不對付就巴不得你滾遠遠的,這么久不見,無眠心底肯定也想你,還是和我回京師一趟為好。”

  “罷了,和你們一塊回京師,繼續讓貧尼聽墻角嗎?”

  觀云舒在鍋里灑了點鹽巴,便給自己盛了碗,雙手抱著小口小口輕抿。

  慕璃兒被說的俏臉稍顯心虛,后輕哼一聲,小手在觀云舒的大腿輕捏了把。

  “你若有本事,讓我聽你墻角也行啊,自己苦守那所謂清規戒律,現在能怨得了誰。”

  說著,慕璃兒瞥了眼觀云舒的臀兒曲線,“你也是好生養的身段,無眠就喜歡你這種。”

  觀云舒拍開慕璃兒的手,瞪了她一眼,“粗鄙!我是尼姑。”

  慕璃兒撇了撇朱唇,站起身給自己也盛了碗熱湯,笑道:

  “尼姑長尼姑短的,以你的底蘊,若當真禪心如鐵,早便斬斷情絲溝通天地之橋,何至于現在還卡在天人關隘?”

  “修行并非一日之功。”觀云舒冷哼一聲,又從行囊取出一張薄餅,小手撕開放進熱湯泡著。

  “給我一張。”慕璃兒也取了張薄餅,眼看她也勸不動觀云舒,只得問道:“接下來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觀云舒斟酌片刻,“先繼續搜莫驚雪的線索為好,戎人與高句麗本就在側窺探,他若繼續從中攪局,指不得惹多大麻煩。”

  慕璃兒嘆了口氣,“也罷,我隨你一同在燕云待著便是,就你這武功,若被莫驚雪逮到,我們還得勞心來救。”

  觀云舒微微一愣,柳眉緊緊蹙起,

  “貧尼豈會如此不小心…你想回京就回唄,此刻倒顯得貧尼把你拖在燕云一樣。”

  “莫驚雪為出世劍而來,此乃我劍宗九鐘,你個小西天的尼姑過來幫忙,難不成我還能一個人跑回京師?”

  慕璃兒將烤魚翻了個面,又灑些調料,便捏起木棍朱唇小口咬著魚肉。

  “你莫不是以為我是此等是非不分的女人?”

  “不是嗎?若當真能分清是非,豈會做出和自己徒兒上床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貧尼若是你,早便自刎了,根本無顏茍活。”

  慕璃兒表情一僵,當即惱火,“等無眠來了燕云,我就扒了你這身僧袍,讓徒兒強要了你,我看到時候是誰更大逆不道!”

  話音落下,慕璃兒又上下打量了觀云舒一眼,

  兩女這段時間一直同吃同住,肯定是一塊洗過澡。

  慕璃兒便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明明是尼姑,但這身段兒,又鼓又濃的,嘖嘖嘖,這反差…哪還有半點佛門中人的圣潔。”

  觀云舒抱住胸前衣襟,冷冷看了她一眼。

  “自己心虛,便想拉貧尼下水…狹隘愚婦!”

  “你奈我何?”

  兩女對視,眼神一個比一個兇,后是同時冷哼一聲,扭過視線。

  這種程度的爭吵與互損,兩人這些時日早便不知上演過多少回。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已是深秋時節,近些時日,京師的雨少了些,天空則是愈發澄澈,宛若寒潭,仿佛往天空擲顆石子都能蕩起漣漪。

  入夜,古榕河下游,接二連三的船隊逐風蕩波,緩緩靠近碼頭。

  一座船舶上,天氣轉涼,洛湘竹身著鵝黃衣裙,又裹著身天青狐裘,腳兒也穿著加厚棉襪,打扮得暖暖和和。

  她站在船舶二樓的窗口,眺望著隱約在夜色中的雄偉城池,美目不免帶著濃郁的興奮之色。

  三人旱路水路一塊走,趕了個把月,可算是趕在入冬前回了京師。

  一旦回了這兒,洛湘竹也算是有了回家的感覺,總不至于繼續天天浪跡天涯。

  雖然幾人盤纏管夠,趙無眠也是武功高強不怕賊人,小日子過得跟郊游一樣,可和家總歸是不一樣的。

  就是,就是…

  洛湘竹杏眼轉而帶上幾分難言,一旦趙無眠回京,可就是趙皇后,她再想和情郎待在一塊,可就算是偷情…

  偷皇帝的男人…媽呀,這,這…

  穢亂后宮。

  她小臉不知為何浮現幾分紅霞。

  趙無眠腰后斜跨橫刀,站在洛湘竹身后,與她一塊望著華燈初上的京師,倒是沒想這么多,只是輕聲自語。

  “遠暮肯定也在京師,只是不知姨娘在不在…唉,若是她們兩人知道朝煙要迎我為后,定要把皇城鬧得沸沸揚揚,恩,不對,姨娘倒不至于,她對此事應該算是樂享其成…”

  趙無眠想起蕭冷月那偷梁換柱之策,一旦趙無眠與洛朝煙成親,那她與趙無眠生個娃娃繼承大統一事,也就該提上日程。

  但這事兒趙無眠還沒與洛朝煙說過,她若不愿,趙無眠肯定不會強迫。

  可這法子,貌似已是唯一一個不見血就能化解朝廷與太玄宮恩怨的辦法。

  洛湘竹疑惑看來,有些聽不懂這話。

  趙無眠微微一笑。

  “害,不想這些糟心事,待會回去好好吃好好喝!”

  洛湘竹露出笑容。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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