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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二章

  姓李的來得比預想中還要快,這讓趙毅有些惋惜,他特意把姓李的故事留到最后想著好好編排一下呢,現在沒機會了。

  起身,掃了一眼,沒看見徐明和孫燕。

  趙毅目光微微一凝,第一反應是他倆該不會被姓李的玩死了吧?

  他之前就在團隊里下過命令,他不在時,眾人就得聽從姓李的指令;就算他在時,只要自己沒提出反對,那眾人依舊默認聽從姓李的指揮。

  按理說,姓李的不該這般沒品才對。

  目光挪向梁家姐妹,見她們神情正常,趙毅心里舒了口氣,應該是沒什么大事。

  李追遠主動開口道:“徐明受了傷,能養好。”

  趙毅擺手道:“客氣,你覺得好用就行,咱倆什么關系,哪里用得著特意提這一嘴,怪見外的。”

  李追遠:“孫燕被我安排留在上面,操控動物在附近區域布置監控,以做接應。”

  趙毅:“理所應當。”

  孫燕的定位是標準的團隊輔助,她留下來參與一線戰斗的價值本就不大,況且現在兩個團隊合并,人手是溢出的。

  最重要的是,根據過往經歷,留一個身體健康的人在外面負責接應其實很重要。

  陳靖目光依次看向李追遠身后的眾人,少年的眼眸深處依舊閃爍著暴戾,可同時還流轉著些許柔和同情。

  這種狀態,讓李追遠很滿意,他原本以為陳靖會被捆縛控制起來,但趙毅的活兒,確實干得比較漂亮。

  李追遠:“潤生哥。”

  “哎。”

  潤生解下腰間系著的沈淮陽腦袋,雖說頭蓋骨已被撬開,里頭也被腐蝕了個干凈,好在面容沒被弄破,依舊稱得上“栩栩如生”。

  陳靖伸手接過腦袋,抱著它,置于自己面前。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也太急,前幾日,他只不過在這里面與師父產生了理念沖突才選擇獨自離開,沒想到不過幾天時間過去,昔日的師父同時也是生父,卻成為了自己今生最大的仇人。

  更沒想到的是,這仇,居然能報得如此迅速。

  反倒讓他這個當事人,沒辦法及時調整與安排好心緒上的跟進。

  想要感慨,卻發現自己沒這個資格,想要回憶,可這由虛假構筑的回憶讓少年感到惡心。

  趙毅:“不管怎樣,你外公外婆,對你是真心的,這就足夠了。就算過去的人生里被摻雜了一些水分,可你至少可以保證,接下來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能踩得踏踏實實。”

  陳靖點了點頭:“謝謝你,毅哥。”

  趙毅笑著用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倆人一副關系進步飛快的樣子。

  推著譚文彬輪椅的林書友,對自家彬哥感到些許不值,小聲嘀咕道:

  “糟了,被三眼仔趁虛而入了!”

  平常的陪伴,往往比不過歇斯底里后的突然進入。

  李追遠看了趙毅一眼,他瞧出來了趙毅對這孩子的不一般,按理說,趙毅的活兒已經干完了,沒必要這時候還在“含情脈脈”,可他既然還在維持,那就說明他還有一個目的沒有完成。

  難道,趙毅想把這少年拉入他的走江團隊?

  是少年已經顯露出的妖族血脈,讓趙毅感興趣覺得有發展前途了?

  陳靖捧著腦袋,走到水邊,蹲了下來,用這腦袋舀出一瓢水,然后就準備把頭湊過去喝。

  這是要把親爹的腦袋,當酒器使。

  或許,這就是少年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決絕的報復與切割方式。

  潤生伸手抓住了腦袋,阻止了陳靖的動作。

  陳靖疑惑地看向潤生。

  潤生:“不能喝,有毒。”

  譚文彬解釋道:“里頭有咒的殘留,喝了對身體不好。”

  趙毅:“你先帶著,等回去后,我幫你做防腐和打磨,讓它成為一件真正的藝術品,到時候擺客廳擺床頭都可以,甚至可以擺廁所里當臟紙簍。”

  陳靖:“廁所里,為什么要臟紙簍?”

  趙毅:“等你以后用上馬桶就懂了。”

  李追遠現在確定了,趙毅就是想把這少年騙進自己團隊。

  陳靖學著潤生先前的樣子,將腦袋系在了自己腰間。

  李追遠檢查起這水簾內的禁制,禁制不難破,因為它本身就是破碎的,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沒有特殊的人帶領,自己等人進去后,還是得時不時遭受到來自內部禁制的威脅。

  趙毅:“我之前就檢查過了,以前這里,甚至是這塊區域,都應該是一座完整的禁制,現在變破碎了,反而更難搞了。”

  “我能帶你們進去。”陳靖環視四周,“但里面有一位很可怕的存在,即將從沉睡中蘇醒,師…沈淮陽就是一直受他引導。”

  林書友:“可怕到什么程度?”

  陳靖:“龍王。”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馬上集中到了陳靖身上,包括趙毅。

  他剛剛只顧著做心理輔導了,還沒來得及問正事。

  趙毅:“龍王?你的意思是,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是一位龍王?”

  陳靖:“沈淮陽是這么對我說的,他說他一直祭拜的,是龍王大人。”

  趙毅與李追遠目光對視,很顯然,他們都從彼此眼里看出了懷疑。

  李追遠接觸過的龍王遺跡不少了,秦家的、柳家的,還包括趙家的。

  至少目前為止,還未曾有一位龍王讓他感到失望,都表現出了一種寬廣的胸襟氣魄。

  如果陳靖說的是真的,那么,這將是李追遠遇到的,第一位變了質的龍王。

  趙毅:“沈淮陽自己都是個糊涂蛋,被人把玩得團團轉,他說是龍王就真的是龍王了?”

  眾人紛紛點頭,就算不從龍王情懷角度考慮,大家也不希望接下來要面對的對手竟有這般恐怖的來歷。

  李追遠:“到底是什么東西在搗鬼,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陳靖…你帶路吧。”

  “好。”

  陳靖走入水面。

  他一下去,李追遠就察覺到內部的禁制正在主動避開他。

  趙毅揮手道:“大家跟緊點,別散太遠。”

  里頭的環境像是溶洞,水簾一道接著一道,一路穿行,全身不知被淋了多少遍。

  陳靖停下腳步,說道:“前面得游過去。”

  說完,他就主動向前一撲,開始游動。

  其余人也都跟著一起,下方其實不算深不見底,只是凝聚著一團詭異的黑暗。

  李追遠向下指了指,身側的潤生明白過來,將黃河鏟向下插入,攪動了一下。

  黑暗散開,顯露出了最底部的情景。

  像是一座水下牢籠,大概有三十幾具白骨被鎖困在其中,有的被鎖住了腳有的則是被扣住了手。

  以往更大規模的尸坑李追遠也見過,可這次的不一樣,絕大部分白骨身上的衣服即使在水里浸泡了這么久卻依舊完好,證明不是凡品;再加上大半白骨仍舊保持著晶瑩剔透的質感,意味著死者生前絕不是普通人。

  趙毅對李追遠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意思是,這群人應該是“自殺”。

  李追遠同意這個看法,因為下方沒有掙扎打斗痕跡,且有兩具身穿佛門袈裟和八具身穿道袍的白骨,保持著打坐姿勢,很像是主動圓寂坐化。

  不是誰都能做到坦然赴死,所以可以合理懷疑,這群人或許是當年打碎禁制進來除魔的,結果自身記憶出現了問題,怕自己離開這里后失控為禍人間,就選擇于此自盡。

  當初在張家界的將軍墓下,也曾發生過相似的一幕,秦家龍王前來封印將軍時,老天門四家的先人主動前來相助。

  李追遠看向林書友,還是朝下一指。

  許是習慣了有紅線牽連時的心意相通,由奢入儉難了,林書友居然第一時間沒能領會小遠哥手勢的意思。

  好在他雙眼一鼓,童子的聲音傳來:

  “這是讓你嘗試下去,看能不能摸點東西上來!”

  李追遠確實是這個意思,沒辦法,兩手空空走江,家底都得靠自己在江上撿。

  旁邊的趙毅看到這一幕,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肩扛兩座龍王門庭的人,居然還得主動去摸尸,說出去怕是都沒人相信。

  但這也給趙毅提了個醒,姓李的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下次什么趙家寶庫這種的玩笑,自己絕不能開,千萬不能給他找到理由。

  真去偷個一兩件也就算了,看這窮怕了的架勢,趙毅真擔心但凡給姓李的一點機會,他都會把寶庫完全搬空。

  林書友下去了,他已經看見了底部的不少兵器和法器,看起來都挺有價值,要是能撈上去大家可以分分,實在不行也能重新熔煉。

  白骨身上的衣服也得摸摸,說不定里頭也藏著些什么好東西。

  然而,身形剛下降到一定程度后,林書友的豎瞳猛地開啟。

  下方,所有白骨都產生了震顫。

  情況變化太急,童子直接接管身體,白鶴真君快速上游。

  震顫的白骨們,全部恢復平靜,沒有引起下一階段的變化。

  李追遠指向前方,示意不要去取了,向前繼續游。

  取拿這些東西,李追遠心里是沒負罪感的,反正他拿去也是為了更好地斬妖除魔,可既然人家不答應,那自己也就沒辦法了。

  如果他們還保持著假死的狀態或者殘留意識的話,估計交流之下,是能取到他們的東西,偏偏他們沒有。

  扎堆死得很干凈的同時,又因為這里的特殊環境條件,讓他們的尸體間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瘴。

  超過一定程度的刺激,說不定就會讓他們集體化為死倒,生前都是玄門中人,他們要是變了死倒,那真是一件大麻煩。

  “嘩啦啦…”

  離開水面,來到岸上。

  腳下是一種大理石般的地面,前方則是蜜蜂窩一樣密密麻麻的孔洞,風水氣象在這里完全是亂的,連氣機都會被撕扯攪散。

  如果不是有陳靖可以帶路,到這里后,就是李追遠想自尋路徑,都得費很大一番功夫。

  陰萌上岸后,揮動驅魔鞭,將水面上漂浮著的譚文彬纏住后,吊拉了上來。

  水中環境譚文彬還是挺喜歡的,因為他只需要往那里一躺,倆干兒子出來推他游動就行。

  林書友最后一個上岸,有些無奈地看了身后一眼,然后掏出一張封禁符給彬哥貼上,將彬哥背起。

  趙毅走到梁家姐妹面前,攤開手:“來點藥液。”

  梁艷:“什么藥液?”

  趙毅:“我送你們的。”

  梁麗:“送了的還能要回去?”

  趙毅:“再補就是了。”

  梁艷:“你確定能補?”

  梁麗:“你自己都說了,田老頭在家里藥舂子都快搗出火星了。”

  剛癱瘓回去的田老頭很悲戚低沉,認為自己再也幫不了少爺了,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在趙毅開啟發瘋般的高頻走江后,田老頭簡直比當初陪著少爺一起走江時還要累不知多少倍!

  趙毅:“我給了你們兩瓶,夫妻共同財產,我能分一半,所以,拿一瓶給我。”

  梁艷將一個小玉瓶取出,遞給趙毅。

  趙毅拿著它,走到陳靖面前,遞給他,示意喝下去。

  “毅哥,我不累…”

  “不,你累了。”

  初次覺醒血脈,又疾速奔跑這么久,現在的陳靖,已處于將虛脫狀態。

  陳靖只得將玉瓶里的藥液喝了下去,當即就感到小腹處有一股暖流出現,然后流遍全身,疲憊感大大降低。

  林書友砸吧了一下嘴。

  背上的譚文彬有些好笑道:“你在不滿意什么?”

  林書友:“團隊資產流失了。”

  譚文彬:“呵呵。”

  趙家的藥,是得到這邊所有人認可的,畢竟他們都曾是受益者,而且受益了不止一次。

  譚文彬在林書友耳邊耳語了一番。

  林書友眼睛一亮,走上前,對梁家姐妹說道:“夫妻共同財產他只能拿走半瓶,他拿走一瓶證明你們兩個都是他妻子,所以,他這是答應入贅了。”

  梁艷:“有道理。”

  梁麗:“頭兒,這一浪結束,我就讓家里長輩去九江趙給你下聘。”

  趙毅:“我說,向導要是累昏過去了,我們還走個屁!另外,麗麗,別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得知道我們在走江,因果深重,你看,你姐姐就很知道分寸。”

  梁艷:“挑撥離間。”

  梁麗:“當我們傻。”

  李追遠挺羨慕趙毅的藥物供給,確切的說,應該是完備的后勤供給。

  如果他是正常開啟走江的話,柳奶奶肯定也會把這些東西提前給自己配好,相當于提前分家,再點燈。

  就比如這藥園,柳奶奶怕是會提前幾年就讓秦叔去開墾,再讓劉姨去兩家老宅里移植進天材地寶,打理成熟后,再給自己簽個十年承包合同。

  趙毅本想回擊一下林書友,這小子反了天了,居然敢當眾給自己上眼藥,但扭頭瞅到小遠哥的目光,就馬上道:

  “虞家,虞家,好東西肯定多多的,到時候肯定什么都不缺了。”

  李追遠看向陳靖:“繼續帶路吧,我們休整好了。”

  “好,請跟我來。”

  繼續行進時,趙毅主動走到李追遠身側,小聲道:“有個隱患點,我得和你提前溝通一下。”

  “怕被修改記憶?”

  “對,我擔心會出現被修改記憶后,本人還不知道的情況,是有這種極端可能。

  比如,在你們家林書友腦海里修改一段記憶,把你變成他的仇人,他就會舉起雙锏朝你腦袋敲來。”

  林書友:“喂…”

  剎那間,林書友雙眼一鼓,同時后背傳來涼意,童子和譚文彬同時提醒他,這時候就算知道那三只眼在夾槍帶棒,但你也不能打擾。

  李追遠:“我的人,不會發生這種事。”

  趙毅疑惑道:“你是不是又自創出了什么新東西?”

  李追遠:“嗯。”

  趙毅:“什么東西能有這種效果?”

  這時,走在前面的梁艷和梁麗同時回頭:“他們團隊似乎可以…”

  趙毅:“閉嘴!”

  本少爺問的是這東西么,問的是能不能這種防備機制,把他們三人也捎帶上。

  李追遠:“不可以。”

  紅線只能牽絕對信任且會無條件服從自己意志的人,因此別說梁家姐妹了,連趙毅都不能牽。

  牽成功就說明趙毅徹底信服了自己,心氣兒直接散了,可以回去二次點燈認輸了。

  趙毅:“那怎么辦。”

  李追遠:“我的人不會出問題,如果真發生極端中的極端情況,那最先被修改記憶受到愚弄操控的,只能是我,你可以多留意一下我會不會有什么突然的變化。”

  一旦情況有變,李追遠可以將紅線釋出,與自己所有伙伴連接,然后主動將針對他們的手段,拉扯過來,作用到自己身上。

  因此,團隊要出問題,第一個就是李追遠。

  不過,有件事李追遠沒告訴趙毅,那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記憶到底能不能被修改。

  畢竟,自己體內還住著一個本體。

  他們倆之間,內心思維和精神世界是獨立的,但這具身體所經歷的事,本體是能感知到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自己每次去丟垃圾時,都要對自己的行為指指點點進行批判。

  這也就相當于…自己還額外備份了一套記憶。

  尋常心魔與本體間,但凡遇到這種事,那幾乎是毫無疑問,直接撕破臉爭奪主導權了。

  但本體最近在研究《走江行為規范》,在沒推演出如何占據主導且不遭受來自天道進一步打壓的方法前,本體沒空去發難。

  趙毅:“媽的,這意思是,悲劇只能在我這里發生?”

  李追遠:“互相留意吧。”

  趙毅:“你可得對我手下留情,盡量搶救一下。”

  李追遠:“我會的。”

  又行進了一段路后,前方明顯開始收縮變窄,從原本的半開放式開始收攏。

  陳靖:“就在前面,快到了。”

  陰萌:“雖然游了一小段泳,但還真算挺近。”

  相較于前幾次去秘境,這次確實算路程短的了。

  忽然,陳靖停下腳步,看向斜側的巖壁:“這是什么?”

  后方的李追遠和趙毅也看過去,沒看見什么東西,然后二人馬上向前邁步,與陳靖平齊,再看巖壁時,上面出現了壁畫。

  “我上次來時,這里沒有白蒙蒙的東西。”

  趙毅:“那是因為你上次來這里時,還只是個剛入門的普通小道童,它應該一直就在這里,只是過去的你感知不到。”

  雖然有些澀眼,但趙毅看見的,是清晰的壁畫,可不是什么白蒙蒙的東西,這說明哪怕是現在的陳靖,也無法將其完全看清。

  其余人也都跟了過來,一起看向巖壁。

  潤生掃了一眼,發現黑漆漆的,就挪開視線,半點都不掙扎,從背包里掏出壓縮餅干,開始及時補充體力。

  陰萌:“怎么霧蒙蒙的,這里會起霧?”

  林書友豎瞳開啟,疑惑道:“山水畫?”

  陰萌默默地低下頭,攤開手,潤生將一塊壓縮餅干送到她掌心。

  潤生:你不該多嘴的。

  陰萌:你說得沒錯。

  這多嘴一問,直接把自己送小孩那一桌去了。

  譚文彬看見的也是一幅山水畫,但構圖并不大,山脈輪廓不在里面,所以無法分辨出畫的是不是青城山。

  林書友:“在動唉,天氣再由陰轉晴,又開始下雨。”

  譚文彬:“我這里是早中晚的變化。”

  梁艷:“從早到晚的循環,還挺有意境。”

  梁麗:“陰晴不定。”

  姐妹倆對視一眼,各自伸出一只手握住,閉眼,再同時睜開。

  隨即,姐妹倆齊聲道:

  “畫中有人!”

  潤生將嘴里的壓縮餅干咽了下去,取第二塊時,對身邊的陰萌小聲道:

  “有霧。”

  陰萌瞪了他一眼,用手去掐潤生的腰間肉,掐住后,再順勢一絞。

  “嘶…你這死人!”

  剛指尖發力呢,就有一種針扎的痛感傳來。

  這是潤生上次康復后的后遺癥,他的皮膚只要承受外部壓力,就會釋放出煞氣。

  也就是現如今潤生哪怕站著不動讓人打,對方打著打著,也會漸漸煞氣入體,生機被破壞。

  梁艷:“哪里有死人?”

  梁麗:“我們只看見了活人,死人在哪里?”

  二女將目光投向陰萌,在她們看來,陰萌應該是比她們看到了更高層次。

  陰萌擰開水壺,開始喝水。

  譚文彬雙肩處的倆孩子,已經在努力瞪眼看了,卻也只看到了時辰變化。

  不過,有了梁家姐妹的示范,譚文彬就建議倆孩子手牽手。

  小手一牽,譚文彬再看壁畫時,不僅時辰變化有了,陰晴轉變來了,更是看見一道人影正行走在山間小路上,人影腳下…像是還有一條四只腳的東西,有一條尾巴在搖啊搖。

  林書友扭頭看了一眼彬哥,發現彬哥看入了神,就在心里不滿道:

  “死眼睛,你快看啊!”

  他不信身為白鶴真君的自己,豎瞳居然會比不過彬哥的倆干兒子。

  童子:“這是神念圖。”

  林書友:“你不能看?”

  童子:“能看,但沒必要看,看了又進不去。”

  林書友:“進去?”

  “嗯,這可不僅僅是一幅壁畫。”

  “大家都在看…”

  “我興許可以進去,但我現在和你一體,我沒辦法帶你進去,留著力氣吧,去護法。”

  “護法?”

  這時,林書友看見小遠哥向自己看來。

  沒等小遠哥示意,阿友馬上跑過去,站到小遠哥身邊。

  李追遠再次將目光落在前方壁畫上。

  而身旁的趙毅,早就立在那兒,睜著眼,一動不動了。

  這神念圖,非精神到達一定層次者,不能窺見真容。

  李追遠意識沒入其中,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山間的冷風與綿綿陰雨,環視四周,他已然出現在了畫中。

  前方,是早就進來的趙毅。

  趙毅:“你怎么進來得這么慢,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么?”

  其實,李追遠是最先進來的,然后他又出去,安排林書友來護法了。

  “你既然進來了,在這里等我做什么?”

  “我肯定得等你啊,這神念圖夯實得有點嚇人,在這里頭要是出了點意外,現實里腦子也會受創的。”

  “哦,是怕了。”

  “怕你一個人會出意外,所以才留下來想照應照應你。”趙毅還在解釋著,一轉身,就看見下方山道上,有一大一小兩個黑點,正向這里走來,“一個是人,另一個是狗?”

  這么遠,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小點是什么,所以李追遠直接問道:

  “你看到過陳靖妖族血脈是誰的了?”

  趙毅:“要么是狼要么是狗,總之,鼻子很靈。”

  山里的風,吹得很疾,連帶著山里的人,也走得很快。

  距離拉近后,那一大一小兩個黑點,漸漸變成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以及他身邊跟隨著的一條狼狗。

  趙毅:“你猜,他會是誰?”

  李追遠:“干脆直接賭一把,他姓不姓虞。”

  一人一狗,來到了跟前。

  黑袍人面容被帽子覆蓋,看不見真容,但他裸露在外的雙手和那半截小臂上,全是可怖的傷痕。

  每一道傷痕,都仿佛是活物,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威壓,又像是在無形中,訴說著某段蕩氣回腸的故事。

  一葉知秋,像這樣的傷痕,對方身上肯定還有很多很多。

  這絕對是尋常人難以想象之重,但他卻一力承擔了下來。

  黑袍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座山,他并不高大,卻很巍峨。

  李追遠和趙毅,下意識地朝兩側退開,給對方讓出了繼續上山的道路。

  先前,倆人還在討論著對方的身份,現在,對方的一個身份,已經可以確定。

  只有真正意義上親眼目睹,哪怕只是間接通過當初的神念殘留,才能意識到,一個時代的傳奇與烙印,它并不是一種夸張的修辭。

  真就是,他站在你面前,你就知道他是誰,甚至都無需自報家門身份,因為他這樣的存在,已經可以一個人頂起一座門庭。

  李追遠過去曾讓譚文彬幫自己對白家代發過龍王令,不過那種龍王令指的是龍王門庭,并非龍王本人。

  少年終于明白,真正的“龍王令”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古往今來,歷代龍王都能輕松地號召起當地的玄門中人簇擁至其身邊,與其一同鎮壓邪祟、消除禍亂。

  這種壓迫感,這種質感,這種呼應,他只需站在前面,揮揮手,呼應者就會即刻聚集。

  趙毅深吸一口氣,他的神情有些激動,他清楚黑袍人不是自家先祖,但今日,他真的通過這一方式,感受到了一抹趙無恙當年的風采。

  要知道,這還是對方在拼命壓制氣息的結果,倘若龍王放開一切拘束,將自己徹底宣泄出來,那到底該是何等的恐怖?

  一條黃色的土狗,跟在黑袍人身邊,土狗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紅繩,紅繩底端系著一塊銀元。

  這土狗看似平平無奇,論品相,完全比不過李追遠家里的小黑,但能跟在這位身邊的,又怎么可能會是尋常的狗,它只不過是和主人一樣低調,沒有顯露出本體。

  這時,原本已經從二人中間走過去的黑袍人,忽然停下腳步。

  李追遠和趙毅馬上眼皮抬起,難道…是察覺到自己二人了?

  神念圖再玄妙,也終究只是曾經完成的一幅畫,可現在畫中人,竟和賞畫人,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呼應。

  黑袍人轉過身,將自己的帽子向后推去,露出了他那張滿是風霜的臉。

  他并不算太老,可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那些斑點更像是可怕的詛咒,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太多太多,幾乎進入油盡燈枯。

  他的雙眼很是渾濁,可卻并不妨礙他的意識從這里透出,清晰地對準身前的二人。

  土狗搖了搖尾巴,也跟著轉過身,好奇且茫然地打量著四周。

  黑袍人開口問道:“壽元將至,可該繼續茍活?”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榔頭,敲打在李追遠和趙毅的腦子里,震蕩著他們的意識。

  趙毅嘴唇顫抖地張開,回答道:“好…好像…不應該…吧?”

  他家先祖趙無恙,是確認以正常人的年歲死了的。

  九江趙后來就再沒出過龍王,就算再好的經營手段,也比不過有一位龍王坐鎮,也因此,后世子孫哪怕是那些家族長老們,也不止一次唏噓過,要是先祖能多活一段時間就好了。

  對于那種存在來說,實在是有太多方法在世間存續下去。

  趙毅這算是,拿先祖做過的選擇,來回答眼前這位。

  黑袍人看向趙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認可這個回答。

  趙毅心下一松,如果不是刻意維持,他剛剛在回答問題時,就幾乎要脫離這神念圖回歸現實。

  這種壓力下,撒謊和掩飾的余地很小,尤其是在這位面前。

  李追遠開口道:

  “再活下去,就不美麗了。”

  黑袍人聞言,先是嘴唇張開,隨即露出敞懷的笑容:“哈哈哈…”

  顯然,他十分滿意這個回答。

  黑袍人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越走越快,幾乎跑了起來,那條土狗,則在奮力地追隨。

  “然也,我虞天南這一生,活得波瀾壯闊,死亦當死得光明磊落!”

  山頂上,出現了一片厚重的烏云,烏云里,有一張扭曲猙獰的巨大面容顯現,正對著下方不斷上山與自己逼近的黑袍人,發出憤怒且驚慌的咆哮!

  “天道昭昭,江湖浩渺,今吾虞天南,以殘破之軀、將罄之壽為祭,鎮殺爾三百年!”

  “嗡!”

  李追遠和趙毅同時身體一顫,二人意識復歸現實。

  巖壁上的神念圖,講述的就是那位虞家龍王在將死之時,選擇以最后的生命余暉,再鎮一尊邪祟。

  李追遠和趙毅,一同向巖壁拜了下去。

  禮畢后,趙毅好奇地問道:“美麗,你是怎么想到這個詞的?”

  李追遠:“心中所想。”

  趙毅:“你現在想東西都這么長遠了么?”

  李追遠:“習慣了。”

  魏正道的不斷嘗試自殺,以及那些與魏正道有交集的人,都希望魏正道能自殺成功。

  這亦是李追遠的認可。

  能治好病,好好活這一輩子就已是心滿意足,再去追求個長生,把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沒那個必要,太丑了。

  周圍其他人不知道這倆“頭兒”在說什么,但大家并沒有開口去問。

  趙毅對陳靖說道:“繼續帶路吧。”

  陳靖指著前方道:“就是前頭那座黑色的水潭。”

  眾人行至這黑潭邊,潭水幾乎完全化凍,只有些許冰渣子飄浮殘留。

  一座碑,顯露在水面之上,上書:虞天南鎮。

  李追遠發現,這黑潭里,一直有黑霧向上升騰,順著這方向抬頭,可以看見上方巖壁頂上,聚集了厚重且流動的濃稠,這里像是一個源頭,化作一條條小溪,向四周擴散。

  這樣看來,工地那里之所以會發生意外,是因為他們挖開了一條這樣的小溪,讓這里的黑氣溢散了出去。

  趙毅:“居然沒有封印的氣息殘留了,難道是那位龍王的封印失敗了?”

  畢竟是將死前的最后一擊,不是巔峰之威,失敗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追遠:“他說的是鎮殺,三百年,只是一個概數,我想在出手時,他應該是有信心在三百年時間內,將這尊邪祟消磨死。

  而且,你記得那條土狗脖子上掛著的銀元么,距今,遠遠沒到三百年呢。”

  趙毅:“所以,你覺得是封印中途,發生了變故?”

  這時,黑潭里的水位快速降低,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其抽干。

  潭底,有一座平臺,平臺上躺著一具體形無比巨大的狼狗,光看這尸體,就難以想象其生前,到底得有多么可怕。

  趙毅:“這是那條小土狗?”

  李追遠:“嗯,你再看下面,那八根鎖鏈。”

  八根鎖鏈,此時已全部斷裂,但其中有一根,是被打斷的,另外七根則是靠時間腐朽的。

  八根鎖鏈在時,陣法完整,一旦失去一根,陣法威能就削去大半,余下鎖鏈被腐蝕掉,只是時間問題。

  趙毅:“有人,曾在這潭水最深處,打斷了一根鎖鏈。”

  李追遠:“因為這鎖鏈,也困住了他。”

  趙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已經猜想到了什么,手指著下方問道:“小遠…哥,你覺不覺得,這下面少了什么?”

  李追遠:“他的妖獸都葬在這里,這里又是他給自己選擇的墓地,他的遺體,怎么會不見了。”

  趙毅:“有沒有一種可能…”

  李追遠:“有,醫院里我親眼目睹還救治過,那三個記憶被調換的病人。”

  趙毅:“所以,虞天南在將這尊邪祟擊敗鎮壓后,就很快隕落了,然后,他的狗,背叛了他,向被虞天南封印的那尊邪祟低了頭,或者是達成了某種交易。

  那尊邪祟以自身特殊的能力,將那條狗的記憶,移植進了虞天南的身體里,他打斷了一條鎖鏈,離開了這里,最后…”

  李追遠:

  “這條狗以虞天南的身份,回歸了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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