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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背叛

  這一刻,赫斯塔什么也沒有說,但加荷多蕾的身影忽然閃進了她的腦海。她皺起眉頭,又很快松開。

  “…嗯,一會兒見。”她低聲道。

  伯衡看見她消失在門后,心情有些復雜。他忽然感覺今晚的自己未免有些太聒噪,忘記了言多必失的道理——赫斯塔能體會到他的苦心么?

  無論結果如何,他今晚都要做出一個決定。

  赫斯塔的返回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的動作足夠輕,也足夠小心,但加荷多蕾仍然覺察到了她的歸來。

  也幾乎是在加荷多蕾望向赫斯塔的這一刻,赫斯塔也向她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加荷多蕾幾乎立刻從赫斯塔的目光里覺察到某種毫無理由的關懷,她皺起眉頭,瞪了回去,赫斯塔哼笑一聲,收回了目光。

  才一坐下,斯黛拉就立刻挪到了赫斯塔身邊。

  “你剛和他談得怎么樣?”

  “沒談什么,”赫斯塔輕聲道,“他就抱怨了一下帕卡特的教育方法不切實際,然后說今晚找我有事。”

  “什么事?”

  “還沒說。”

  “我看事情恐怕會有點復雜,”斯黛拉輕聲道,“他之前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晚上這么討厭——這是有點兒不裝了的意思,搞不好一會兒他要跟你攤什么牌,你有準備嗎?”

  “有什么好準備的,”赫斯塔道,“不管他打算干什么,我的計劃都不會變,有招接招吧。”

  黑暗中,斯黛拉朝赫斯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是因為成竹在胸才這樣說,還是因為你想暫時回避這個問題?”

  赫斯塔也轉過頭,笑了一聲:“你猜。”

  “哼。”斯黛拉移開目光,“我可不猜。”

  不遠處,孩子們正在講述各自關于“背叛”的故事。起初,一切就像伯衡描述的那樣,孩子們爭相舉手,談論起她們共同的記憶——哪一位游擊隊員私下收了什么好處,受到了怎樣的威逼利誘,最終背叛了社群,向外部的敵人透露了極為機密的任務細節。大部分故事里都出現了某個力挽狂瀾的角色,但也有小部分故事以慘烈的傷亡、甚至全軍覆沒而結束。

  孩子們認真地講述著每一個細節,一個人講差了,剩下了孩子會立刻著急地出聲糾正,每一個故事都公開地屬于所有人,因此它必須準確,毫無差池。

  翻譯老師們把孩子們的語言轉述成第三區語言,現場的大人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驚險處、動人處、惱火處往往有嘆息或嘖嘖聲。

  每一個故事都是那么地激動人心——即便是那些充滿了犧牲的故事,因為總有后來者讓那些卑鄙的背叛者付出血的代價,無論如何,死去的人必得告慰。

  琪琪聽得瞠目結舌。

  在看到“背叛”這個詞的時候,她幾乎立即想到了自己在垃圾桶里發現的碎照片和相框。她有些害怕會被帕卡特點名發言,因為除了這件事她一時想不到什么與背叛有關的經歷,而十一就在這里,她不想當著十一的面說這些。

  然而,當來自山林的迦葉們談及那些發生在她們身邊的“背叛”,琪琪忽然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一陣愧疚。她從來不知道——或者說沒有想過,這些每天和自己一起吃飯,一起活動的女孩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過著死亡傍身的生活。

  “那么,還有誰想分享嗎?”帕卡特坐在所有人中間,她等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孩子繼續舉手,她又接著道,“大家說了很多關于‘背叛’的故事,那么,‘背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片刻的沉默后,又一個女孩兒舉起了手。琪琪認出,那是“臭襪幫”的老二。

  “盧茲。”帕卡特輕聲喊出她的名字,“你說。”

  “就像用力咀嚼一團蒲公英葉,老師。”

  當翻譯老師們轉述了這段話,琪琪留意到對面的十一表情略有觸動,似乎許多人的目光都流露出了傷感。她有些不解地向身旁的翻譯老師靠近,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老師,為什么是蒲公英葉?”

  “我想是因為,蒲公英葉的味道,有股直沖喉嚨的苦勁,”老師低聲道,“你吃過嗎?”

  琪琪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自她記事起,她就在橘鎮的幾個福利組織里生活,她確實聽好些人說起過蒲公英能吃,但食堂從來沒有拿這個炒過菜,也沒有人帶她吃過。

  帕卡特平靜地望著那個女孩:“是什么事讓你有這樣的感覺?”

  盧茲皺起了眉頭,目光有些飄離不定,似乎正在會議。她醞釀了一會兒,正要開口,卻忽然咬緊了牙關——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惑,似乎對自己的反應感到不解,旋即就低下了頭。

  然后眼淚落在了地上。

  坐在她旁邊的兩個女孩立刻緊緊摟住了她的肩膀。

  琪琪本能地站了起來,她沖向天窗下面的圓桌,抽了幾張紙,遞去了盧茲面前。

  “琪琪,回到你的座位上。”帕卡特提醒道。

  “可是——”琪琪指著盧茲的臉,“可是盧茲——”

  “還記得我們的規則嗎?”帕卡特道,“如果誰需要紙巾,她可以自己去拿。盧茲如果需要,她會自己去取。”

  琪琪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盧茲仍然在哭,也沒有抬頭。

  琪琪漲紅了臉,但也只能回到自己的位置,翻譯老師輕輕摟了摟她的肩膀,安慰她“沒事”。

  眾人在沉默中靜候,幾分鐘后,盧茲深呼吸,開口講了一段她自己的故事。故事很短,她的語氣也很冷靜——盧茲的好朋友病死了。死前,那個女孩曾答應盧茲會常常回來看她,但在她走后,她一次也沒有來過盧茲的夢里。

  “她背叛了我們的誓言,”盧茲望著帕卡特,“我沒法原諒她,也沒法恨她,我現在還常常想念她,可她不來看我…她為什么不來?”

  琪琪攥緊了手里的紙巾,剛才為盧茲拿的紙巾,此刻用來擦去了她自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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