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唱歌的時候,有人從側門悄然進入禮堂,在赫斯塔耳邊低語了幾句。赫斯塔有些意外地抬眸,而后低聲道:“找個我們的人過去,把人接過來吧——哦,不要找別人,讓司雷警官跑一趟吧。”
西莫婭聽到這回答,有些好奇地朝赫斯塔望去:“誰要過來?”
“伯衡。”赫斯塔低聲道,“說是進了農場,被克拉爾那邊當成可疑人士抓起來。”
“他這個時候來干什么?”
“不知道。”赫斯塔回答,“一會兒見了面再問吧。”
西莫婭有些在意地擰起了眉,而后向赫斯塔講述了她與佐伊在埃芒里亞街頭偶遇伯衡的事情——彼時他的態度顯得生硬而冷漠,完全不像之前在山區時那樣友善。
“佐伊說他肯定是在跟蹤什么人,”西莫婭道,“但我覺得重點不是這個。”
“好,我知道了。”赫斯塔低聲回答。
伯衡來農場拜訪這件事本身沒有什么,但挑夜里來多少還是有點兒奇怪。赫斯塔猜想他對西莫婭與佐伊的態度,可能和自己上次與之分別時提出的要求有關,但是,只要他再次登門,就說明他仍想談談籌碼。
不一會兒,司雷帶著人回來了,然而來者不止伯衡一人,那位年輕的警官——克拉爾女士,也一臉警惕地跟在伯衡后面。
帕卡特此刻正站在禮堂中間的天窗下,帶領孩子們做想象練習。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想象自己是某種魚、某種貝類、葉子、或是石子,在溫暖的洋流中被沖刷向前。
大部分孩子目前還無法完整地理解第三區語,因此現場有好幾位來自十二區本地的老師,她們坐在孩子們中間,各有分工,此刻其中一人為帕卡特翻譯著每一句話,余下的則閉著眼睛,也跟隨著引導詞展開想象。
克拉爾始終跟在伯衡身側,也在赫斯塔近旁坐了下來。她環顧整間禮堂,表情嚴肅地盯著赫斯塔:“…你么這兒在搞什么東西,十二區禁止宗教進入學校的,你知道嗎。”
“只是一個讓孩子們平靜下來的游戲而已,警官。”赫斯塔將目光從帕卡特身上移向克拉爾,她語氣客套極了,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出于禮貌還是譏諷,“是哪陣風把您吹到了這里?”
“別以為你派個人過來,我就會放人。”克拉爾壓低了聲音,“司雷說你們這兒今晚有活動,我就過來看看,一會兒看完了這個人還得跟我回去錄口供,我有的是問題要問他…”
說到這兒,克拉爾又帶著些許疑惑:“不過我記得,你們這兒的活動不是在明晚嗎,周三晚上,老屋附近,是我記錯了?”
“您對我們這兒的活動也太上心了。”赫斯塔望著遠處的帕卡特,“明晚是明晚,今晚的時間是孩子們的。”
克拉爾發出一聲恍然大悟的低吟。
不遠處,帕卡特略帶不滿地朝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夏宜學悄然走近,俯身道:“請這邊的大朋友們安靜一點哦。”
克拉爾回以一個禮節性的微笑,伸手比了個OK。
當帕卡特的引導詞在一片安寧的氛圍中結束,另一位老師悄然打開了天花板的燈,明亮的光重新盈滿整個房間,像呼吸一樣柔和。
帕卡特終于開始介紹起談心沙龍——這個沙龍將每兩周舉行一次,如果沒有意外,就定在周二的夜晚,不強制所有人參加,但如果想要參與活動,需要在七點二十之前抵達這里。
每一次的沙龍都會有一套既定的流程,就像今天這樣,首先由老師帶領大家做想象游戲,而后再作展開。沙龍沒有什么特殊的規則,只有兩件事需要大家遵守。
第一,每個人可以隨意入座,可以站著,可以坐著,但出于對別人的尊重,不可以在有人說話的時候躺著或趴著。
第二,禮堂中間的茶幾上放著紙抽、杯子和開水,任何人都可以隨時取用,只是,當你需要的時候,你必須自己起來取紙巾或水。
談心沙龍每一次都有一個固定的聊天主題,孩子們如果有感興趣的話題或是困擾的事,可以分享給老師,那么之后就有可能作為一次聊天主題,讓整個團體展開討論。
由于今晚是第一次,所以今晚的主題就由同學們抽簽決定,帕卡特兩手輕輕拍掌:“那么誰想來抽今晚的主題呢?”
一個小女孩立刻舉起了手。
“好的,娜迪。”帕卡特溫聲道,“到這里來。”
女孩被引導至一個貼著裝飾卡紙的木箱前,有些期待地將手伸入箱中,她一邊撥弄著箱子里的東西,一邊回頭看自己的朋友們。
不一會兒,她從箱子里抓出了一個球,球上顯然寫著什么東西,她有些困惑地凝視著球面,在將它反復顛倒查看后,快步跑向了自己的翻譯老師。
那位老師示意孩子站近一點兒,而后在她的耳邊低聲講了許多話。
當她們的交談結束,帕卡特看向女孩:“娜迪,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抽中了什么主題嗎?”
女孩艱難地用第三區語念出了這個單詞。
“背叛。”
翻譯老師在孩子們中間輕聲轉述,孩子們顯然都很意外,大家的表情流露出一瞬的驚異,而后陷入了沉默。
人群外層,一直沒怎么開口的伯衡突然發出了一聲低笑,克拉爾有些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無聊的教育把戲。”伯衡輕聲道,“小孩子懂什么背叛?無非是這種話題談論起來顯得高級,搞這種活動,除了拿來給老師做自我包裝,表現出她們‘思想不凡’還有什么用?”
“這有什么了,讓孩子從日常生活出發,去思考深刻的倫理問題,不就是基礎哲學教育的一部分,很常見啊。”西莫婭看了伯衡一眼:“你好像很不喜歡這一套?”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伯衡雙手抱懷,“是太早了。”
“OK,”西莫婭點了點頭,“如果過早讓孩子們談論背叛是無聊的教育把戲,那和孩子們談論死亡,談論愛,在你看來是不是也一樣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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