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黑果雨林的過程比想象中輕松了很多。
或許真是有人在前方開路的緣故,肖恩等人一路上都沒碰見什么大麻煩。
連著七天,最難處理的就是一群晝伏夜出的森林狼。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狼群比普通野外的狼群更加兇悍強壯,數量又多,好在格納多了解它們的習性,提前布置好了猛獸陷阱,于是…
第八天的凌晨,大家吃上了很有嚼勁的烤狼肉,以及一鍋原生態的鮮狼湯。
狼肉本身具有濃烈的腥味,但格納多明顯有備而來,帶了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調料。辣油、豆醬、胡椒粉、芥末汁…等等,大多都是重口味,別說狼肉,拿個鞋墊來烤都好吃。
格納多還有一個專門的筆記本,用來記錄黑果雨林中哪些東西能吃,哪些不能吃,森林狼就是眾多野味中的一種,不用擔心吃壞身體。
目前為止,他們的行程都很順利,每次都有驚無險,既刺激又安全,可以說是一次完美的森林探險體驗——在這一方面,威爾遜答應科妮娜的事做到了。
可他還是不開心。
因為他不止在照顧科妮娜,還要照顧肖恩。
他全程都在照顧兩個人!
每次一遇見什么事,他都會第一時間把科妮娜護在身后,而科妮娜又會把肖恩護在身后。
晚上睡覺也是。為了保護科妮娜的安全,他肯定要讓自己的帳篷離科妮娜近一些,結果科妮娜的帳篷離肖恩更近,就差沒貼在一起拼出個雙人帳了。
來探險之前兩人就是只有一墻之隔、緊緊相連的鄰居,來之后還是。
甚至于這會兒喝湯,他給科妮娜盛了一碗,科妮娜都轉手端給肖恩,并用渴望的語氣對他道:“威爾遜先生,我還要,能再幫我盛一碗嗎?”
威爾遜氣抖冷。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他算是看出來了,科妮娜純粹是在利用他的感情,把他當打工仔。
還不給甜頭,那些吊死在路燈上的資本家都沒這么過分!
他決定,這次要用最果決的態度來回應這個女人!
“當然可以!”
威爾遜強硬道。
科妮娜溫柔一笑:“謝謝威爾遜先生。”
一旁端著湯的肖恩止不住地搖頭。
看這情況,大概率是沒救了,已經病入膏肓了。
通過這幾天的閑聊,肖恩得知科妮娜在俱樂部的大群中并未隱瞞自己是個有夫之婦的事實,這點科妮娜倒是挺誠實的,他當時就很奇怪,私下和威爾遜聊天時問過對方,為什么明知科妮娜有老公還去追她,結果威爾遜一句話就給他干沉默了——
“沒老公我還不喜歡呢。”
肖恩:“…”
他只能尊重祝福。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著,夜間的冷風拂動著火光和陰影,冷清中帶著一絲溫度。
眾人圍坐在一起,強森幫珍妮吹著湯,小情侶感情依舊很好。
格納多則在附近轉悠,尋找俱樂部以前來過的隊伍留下的標記,回來后拿起地圖,說道:“路線沒偏,穿過前面的野鳥林,我們就能看見那片小樹林了。”
“我建議繞路。”
野鳥林是到達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段路,也是最后一個高危區。他們跟隨的腳印在上個露營點就已經模糊不清了,判斷不出對方有沒有進入野鳥林——即使有,也會很危險。
因為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根據情報,其中一種形似幼鷹的鳥類最難對付,領地意識極強,意味著攻擊性也極強,它們還很聰明,對付入侵者從不傾巢而出,每次只派出一個“先鋒隊”,如果打不過,它們會逃,把自己藏起來,可如果它們認為優勢很大,那就會呼喚同伴,你將面對鋪天蓋地的幼鷹鳥。
“欺軟怕硬的主唄。”強森道。
格納多點頭:“很貼切的形容。”
“那就繞吧。”吉姆喝了口湯道,“馬上要到了,沒必要冒險。”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強森的,所有人里就屬他對小樹林興致高昂,一路都表現得很興奮,說什么等他成為巫師,珍妮就是巫后,他們要占山封爵,生一大堆寶寶,建立帝國歷史上第一個巫師家族云云…
聽得吉姆一度以為這家伙是不是被什么帶有神經毒素的蟲子給叮了一下。
強森其實并沒失去理智。
他說過會聽格納多的,就不會唱反調。
“我同意繞路。”
不過嘛…
強森笑容狡黠地補充:“我覺得我們可以今晚出發,彌補繞路浪費的時間。”
看得出來,他很急。
肖恩其實也想快點過去,畢竟啟迪之水就在眼前了。對強森來說,這可能只是一把能讓他觸碰神秘的鑰匙,可對他而言,這是保命的東西,只不過他沉得住氣,沒有表現出來。
“既然想要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科妮娜看出了肖恩的心思,笑著道,“反正我們已經好幾次半夜趕路了,多這一次也不多,你們覺得呢?”
“行。”格納多道,“吃飽上路。”
野鳥林的樹木是暗紫色的,很好區分,眾人收拾好鍋碗瓢盆,便開始繞路。
這次肖恩和科妮娜走在最后。
這位熱情的女鄰居總想和他說悄悄話。
肖恩依然舉著火把,驅散那些怕火的毒蟲鳥獸,不同的是,這幾晚他都不是單純將火把舉著,還在用精神力去嘗試操縱火焰,配合手上的動作,看上去像是火焰在被他撩撥,用指尖勾引出各種形狀。
以及字符。
焰光照亮科妮娜的臉,她雙眸似水地看著肖恩:“你的手指好靈活,想要。”
肖恩:“…”
不給。
“你都感覺不到燙嗎?”科妮娜問。
前晚肖恩玩火時她就試過,懷疑是假火,結果燙得她啊啊直叫,差點高潮。
她是真看不懂肖恩為什么不怕,也沒見這家伙在手指上涂抹什么特制精油啊?
肖恩酷酷地回道:“都讓你看懂了還能叫魔術?”
“好吧,那我換個問題。”科妮娜打出一個直球,“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幽怨,還有點小委屈。
這些天她可沒少想法子往肖恩帳篷里鉆,可是最終無一例外,都被肖恩攆了出來。有一次她甚至穿成網襪兔女郎了,肖恩都只夸了一句她的衣服很白,便沒了下文,搞得她都有點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肖恩也挺不解的:“咱倆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喜歡你?”
科妮娜:“因為我騷啊。”
肖恩:“?”
“男人不都喜歡騷的嗎?”科妮娜問。
這話肖恩沒法接,畢竟他代表不了所有男人。
“別告訴我你也不喜歡女人。”科妮娜瞥了眼前方的格納多道。
“恭喜你,答對了。”肖恩嘴上這么說,腦海中卻浮現出之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焰鴉少女,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見到她?
肖恩這幾晚都沒做夢,一直沒弄明白虛術空間是什么,不過他不著急,因為現在還有更需要他著急的事——他抬頭看了眼夜空,彎月清冷朦朧,恍惚間有黑影掠過。
他可以肯定這不是錯覺或者眼花,有什么東西一直在跟著他們。
淺聊了幾句后,肖恩便不再搭理科妮娜,專心玩起了火把,練習自己的“魔術”。
整支隊伍的氛圍也很安靜,夜間穿梭叢林最好不要發出聲音,即使要聊天也要盡量小聲,否則可能會聽不清周圍的異常響動,被襲擊了都反應不過來。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格納多格外小心謹慎,每邁出一步之前都會先用手中的樹枝敲敲打打地試探。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唳!”
毫無征兆地,一聲好似紅尾鵟的鳥鳴突然在眾人耳邊響起。
距離極近,猝不及防之下幾人耳膜都被震得生疼。
格納多臉色一變:“幼鷹鳥?!”
“該死,它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威爾遜大罵,他也認出了這個聲音,可是他們明明已經繞開了野鳥林,為什么還會碰見幼鷹鳥?
又一聲鵟叫,一只幼鷹鳥從黑暗中沖出,攜著嘶啞長嘯,根本不給眾人準備時間。
“快趴下!”格納多大吼。
眼看黑影朝著自己飛來,珍妮嚇得一時連呼救都忘了,還好強森反應快,直接將她撲倒,與此同時——
“砰!”
舉著獵槍的吉姆開槍了。
幼鷹鳥欺軟怕硬,他們必須第一時間殺雞儆猴,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吉姆是做過雇傭兵、上過戰場的老獵人,他變性成男人的原因之一就是槍法太好,人也比較糙,沒有人喜歡粗魯的女人。男人又總是會有奇奇怪怪的勝負欲,導致那時的他很不受歡迎,因為他的槍法經常將對方打擊到自慚形穢。
然而,這一槍他卻打歪了。
這是夜晚,本身可見度就低,幼鷹鳥速度又快,除非是從正面沖過來,不然憑人類的眼睛,很難捕捉到它們的運動軌跡。
槍響過后,更多幼鷹鳥發出聲音,像極了圍攻獵物的狼群。
起碼有十多只。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眾人一下亂了陣腳。
格納多強行保持著冷靜,大聲道:“找個樹干蹲下,護住要害部位!”
幼鷹鳥無毒,只要不被尖喙刺中要害部位就不會死。
相比之下,怎么擊退這些野鳥才是最大的難題。
“不行我們就跑吧…”爬起來躲在強森身后的珍妮害怕地道。
“不能跑!”威爾遜立刻制止。
跑是示弱,一旦他們拔腿、將后背露出來,十秒之內,他們就會面臨無窮無盡的幼鷹鳥,那才是真的插翅難逃。
“砰砰砰!”
槍聲不斷響起,卻收效甚微。
十多只幼鷹鳥只打掉兩三只,完全不足以震懾余下的鳥群。
場面一時間亂作一團。
“它媽的,這些鳥東西怎么還會編陣形!”威爾遜本想再來兩槍,卻看見幾只幼鷹鳥排成一行,拼湊在一起的堅硬翅膀在月光下散發出冰冷微光,宛如一把橫過來鍘刀,輕易割斷路徑上的樹枝,朝他“斬”了過來,差點給他露頭秒了。
威爾遜趕緊將頭縮回去。
幼鷹鳥撲空,卻余勢不減。
威爾遜下意識回頭看去,才發現這群鳥針對的不是他,而是肖恩。
因為肖恩還舉著火把!
當所有人都蹲下身子躲在樹后,火焰就成了它們眼中唯一鮮明的攻擊目標。
“肖恩!快把火滅掉!”威爾遜急道。
可哪還來得及?
以他和格納多所處的位置和角度,甚至無法朝鳥群開槍,誤傷肖恩和科妮娜的概率比命中幼鷹鳥更高。
聽著越來越近的鵟叫和破空聲,和肖恩待在一起的科妮娜臉都嚇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捂住自己保養得極好的臉蛋,她寧可被啄死也不要毀容。
直到下一秒。
科妮娜只覺眼前忽然亮了。
當光線足夠充足,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
她忍不住睜開一只眼,從指縫中偷看。
然后眼睛便越睜越大。
肖恩不僅沒熄掉火焰,反而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讓火焰燒得比之前更猛了些,熾熱的火光幾乎將他們所處的這片區域全部照亮。
“肖恩,他們不怕火!”格納多急忙提醒。
肖恩:“我知道。”
不用格納多說,幼鷹鳥敢循著火光來找他,明顯不懼火焰。
但今晚過后…
“他們會怕的。”
肖恩勾了勾手指。
于是,眾人便看到——偌大一團火焰,像是突然被抽絲剝繭,隨著肖恩的手指分成數縷,爾后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一縷接一縷化為利箭,對著那猛沖而來的幼鷹鳥激射而去。
“轟!”
“唳!”
烈焰箭矢一命中目標便發生爆炸,燃起一連串小型火球,森林中頓時回蕩起一陣凄厲的慘叫,伴隨著絲絲令人口齒生津的烤肉香。
肖恩嗅了嗅鼻子:“唔…聞起來好像比狼肉好吃?”
科妮娜:“?”
格納多:“??”
強森珍妮:“???”
吉姆:“?????”
眾人眼睛瞪得老大,嘴巴能塞下兩根烤腸。
繼上次在車內發現肖恩玩火之后,吉姆再一次揉了揉眼睛。
見鬼,他剛剛看見了什么?
肖恩把火焰變成了箭矢,還射了出去,殺死了幼鷹鳥群??
科妮娜已經看傻眼:“肖恩你…這是怎么做到的?”
肖恩還是那兩個字:“手法。”
“一個魔術師會控制火焰不是很正常嗎?”
眾人:“???”
他們看著從半空墜下,已經被燒光羽毛、烤焦了皮膚的幼鷹鳥…
他媽的,你管這叫魔術??
肖恩不理會他們,兀自撿起一只烤鳥,擦了擦灰,撕下一條腿放進嘴里嘗了嘗。
味道一般,像雞胸肉,吃著沒有聞著那么香,可能是沒放調料的緣故?
肖恩嘗了一口便扔掉,看起來有點嫌棄,他拍拍手,招呼眾人道:“繼續前進?快到了。”
幼鷹鳥是真的欺軟怕硬,見同伴全部被烤熟,剩下幾只僥幸沒跟著一起攻擊肖恩,逃過一劫的鳥兒尖叫著撲扇著翅膀倉皇逃竄,飛得要多快有多快。其中一只還慌不擇路,撞上了樹干,“吧唧”一聲掉下來,掛到樹枝上,隨后很人性化地回頭看了肖恩一眼,撲著翅膀又跑。
強森反應過來,臉上洋溢著紅潤的興奮:“原來你會魔法!”
這更加證明了那片小樹林的傳聞是真的!
肖恩剛剛化火為箭,簡直酷斃了好不好!
但他并不羨慕。
因為馬上就該他酷了!
肖恩知道這時候說什么都無法再改變強森的想法,便沒答話。
啟迪之泉的確離他們很近了,走了一晚上,算算路程,差不多也該到了。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似乎象征著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肖恩心里清楚,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他越來越確信這是一個局。
幼鷹鳥本該棲息在野鳥林中,為什么會跑到這邊來?
一時興起想搬個家?
不,鳥兒比人戀巢。
肖恩更傾向于另一種可能——有更強大的敵人入侵了本該屬于它們的地方。
有人鳩占鵲巢。
尤其在走完這最后一段路,他們終于趕在破曉之際看見了那片克里斯曾去過的小樹林時,肖恩更加篤定了這點。
因為他不止看見了小樹林。
還有如烏云一般,盤旋在樹林上空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