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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回 朽梁巧鑄金巢固,鏈碼精鐫玉契成

  歐真全落座吹水堂那把吱呀作響的老紅木椅,手還沒焐熱粗陶茶杯,開口就是一股子“政策風”撲面而來,活像剛在村委會開完學習會:

  “今年的中央工作會議,重點提了銀發經濟這盤大棋!”他呷了口寡淡的茶湯,食指在斑駁的茶幾上敲出無形的紅頭文件節奏,“旅居,可是被點名納入鄉村振興的戰略里了!地方跟著動起來沒?”話鋒一頓,那眼神掃過三個小輩,精準定點趙不瓊,“小趙啊,看你們這新鮮勁兒,怕是連旅居的味兒都還沒聞過吧?”

  趙不瓊和李一杲、韓一飛對視一眼,三張年輕面孔齊刷刷寫滿“懵懂”二字——旅居?聽起來像養生雜志的拗口詞兒。三人條件反射般把耳朵支棱起來,恨不能變個接收器。

  歐真全見“學生”進入狀態,滿意地清了清并不沙啞的嗓子,開講旅居“前傳”:“這事兒,最早得扒到十來年前,源頭就在云南和海南!北方爺叔熬不過刀刮似的寒冬,一窩蜂往海南飛,圖個暖炕;南方阿伯蒸不慣桑拿天,又呼啦啦涌上云南躲暑氣。幾年滾雪球滾下來,嘿!愣是滾成了‘流行病’!疫情前,光西雙版納巴掌大的地方,就窩著68萬‘候鳥’,快跟本地人肩并肩了!”

  一番話把旅居的源頭勾勒得活靈活現。他灌下一大口茶,潤出的下一段直接拔高維度:“可如今哪!旅居的眼光早不光盯在天氣這張皮兒上了!”他指著窗外菜畦里,一個揮舞老式板鋤、干得起勁的白發老頭,“瞅見沒?那是咱山莊的老伙計,仇司長!正經八百退下來的廳座!現在呢?一門心思跟咱山莊的‘風水寶地’較勁,那塊土坷垃給他刨了不曉得多少遍,你說他是尋寶?是探礦?還是跟土地爺談心?沒人說得清!別的地都想種點瓜菜,就他那塊光溜溜,別人說他兩句他還樂呵,吵吵更健康!這叫什么?這就叫——‘歸園田居真性情,刨盡浮華見本心’!那些繁華過眼的老伙計們,想的就是這份踩在泥巴里的踏實,這份對土地骨子里的念想!”

  李一杲幾個聽著,腦子里關于鄉村旅游的記憶庫開始自動翻頁。住民宿?熟!小橋流水網紅款嘛!現在才猛然回過味——歐真全和莫大棉要搞的“民宿”,根本就不是他們年輕人打卡用的“精品酒店”,而是給這波“銀發候鳥”預備的長租小窩棚!租金更是跌破眼鏡:一個月整套房,頂天就個600到1200塊!想想沙灣古鎮那些給游客住的一晚就兩百起步的小單間…這價格,四舍五入約等于白給啊!

  趙不瓊的“商業雷達”滴滴狂響,忍不住插話,眉頭擰成了小麻花:“歐莊主,大棉叔,這樣玩…租金連抹平裝修本兒都夠嗆吧?更別說利潤了!”她頓了頓,拋出更尖銳的擔憂,“況且鄉村老房子看著破敗不值錢,可您二位清楚,但凡沾上‘爭家產’仨字,那些評估價…嘖嘖,能上天!”

  這番話像根針,精準扎進了嶺南村鎮最普遍的“房產悖論”。沙灣古鎮就是活脫脫的例子:

  荷景花園商品房:掛著每平方兩萬多的牌價,租一百平能穩穩收個千把塊。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古鎮老屋:平時?空置是常態,狗都嫌棄,兩百平的大屋子月租都難上千!可一旦兄弟鬩墻鬧上公堂,畫風驟變!哪怕半壁頹垣搖搖欲墜,按廣州市政府那份玄妙的評估指南一量——嚯!政策允許翻建三層,每層120方“豪宅”起步!扣掉磚瓦水泥的物料錢,地基上那點斷壁殘垣,瞬間能估值出個兩三百萬的天文數字!這對鎮上平常人家,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級別的“橫財”!

  道理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鎮上百姓,即便自家沒鬧糾紛,鄰里口耳相傳也早嚼得滾瓜爛熟——咱家祖屋是披著破棉襖的真“金疙瘩”啊!住是沒法住得舒坦,比不了商品房,租又租不上價,而且買家太少。這種“金子”,就好比你把它存銀行:

  現金存銀行:銀行不但不收你保管費,還倒貼利息。

  “金子屋”存手上:你不但拿不到“利息”,還得倒貼“保管費”,更慘的是連個“保管憑證”都沒有!這“價值百萬的老房子”,對大多數普通房主來說,就是個看得見摸得著、卻啃不動吐不出的“金坷垃”——無比保值,也無比燙手!誰家要是攤上爭產,那可真是甜蜜的痛苦——賬上財富飆升,手里現錢緊巴巴。

  歐真全那根枯樹枝般的手指,不輕不重地點了點攤在趙不瓊面前那本比磚頭還厚的方案書封面,發出“篤”的一聲悶響,仿佛敲在了問題的命門上:“喏,玄機都在這里頭寫著呢,翻翻看就亮堂了。”

  李一杲那顆被“復合混沌算法”塞滿的腦袋,立刻好奇地湊了過來。兩口子腦袋挨著腦袋,指尖捻著泛黃起毛的紙頁,一頁頁翻下去,那眼神兒啊,起初是疑惑的霧,漸漸被數據撥開,最后“唰”地亮成了晌午的日頭——總算是把歐真全和莫大棉這盤“乾坤大挪移”的棋局給看明白了!

  適合旅居的地界兒,掰著手指頭數,左右不過兩大門派:

  逍遙派以自然環境掛帥:主打云南、貴州、海南這種山清水秀,吸口氣兒都甜的地兒,專治各種都市躁郁癥。

  文雅派以人文底蘊坐鎮:江蘇、浙江、嶺南這些祖宗埋故事、墻角長詩詞的地方是重鎮。嶺南嘛,單論文人墨客的密度可能趕不上江浙才子窩,但它有它的殺手锏——四季無霜雪、花開不敗葉常青!這對上了年紀的骨頭關節來說,那就是純天然、無添加的“關節友好型環境”,住得舒坦才是硬道理!

  番禺這片風水寶地,撒著不少嶺南古村落的“珍珠”:沙灣古鎮是當仁不讓的頂流C位,大嶺村、坑頭村、勝洲村、練溪村、謝村、詵敦村…也個個頂著幾百年的人間煙火氣。

  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有些村落的畫風就有點跑偏了。早年兜里剛鼓起來的村民,審美可能被“新潮”帶歪了腰,覺得祖宗傳下來的青磚黛瓦不夠氣派,索性揮淚推倒祖屋,原地拔起幾層“格子樓”——鋼筋水泥混凝土,方方正正鴿子籠!當時住進去,抽水馬桶一安,覺得自己站上了時代潮頭!

  可如今呢?這些格子樓就成了夾在新舊之間的“土味西裝”——穿不出古韻,襯不出洋氣!

  比出租?它跟隔壁岌岌可危卻古韻猶存的老屋子,在房東眼里是一個價位帶上的難兄難弟——不值幾個錢!

  比做民宿?更別提了!游客沖著“嶺南風情”、“雕梁畫棟”來的,一看你這樓板房?轉頭就走了,誰愿意花民宿的價錢來住“城中村PLUS”?人家寧可住隔壁老屋改造的“仿古民宿”,起碼有個情懷濾鏡!

  等拆遷翻身?美夢碎得嘎嘣脆!政府早就把這些歷史古村落圈進了“重點保護區”,拆遷變翻新?可以!但必須“修舊如舊”,拆格子樓?想都甭想!

  于是,這批格子樓就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尷尬存在:吃不著鄉村振興的“文旅紅利”,經過幾十年風雨,外立面早成了“包漿版水泥墻”看得糟心,內部結構也跟不上現代居住需求,住得憋屈。屋主們的唯一指望,大概只剩下夜里數綿羊時幻想一下拆遷款從天而降…夢,終究是要醒的。最要命的,是這種“舊時代新產物”,連翻新的本兒都夠嗆能賺回來,簡直是古村落里的“不動產雞肋”!

  “嘿!別人不要的‘雞肋’,咱們把它變成‘鳳爪’不香嗎?!”就在疫情最肆虐、文旅行業集體進入“冬眠模式”的當口,歐真全和莫大棉這對“逆行者”,亮出了他們的抄底鐮刀——目標直指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格子樓!

  為啥敢抄底“格子樓”?這玩意兒雖然土,但有個“老屋子”拍馬難及的優勢:它能被夷為平地,徹底翻盤重來!那些守著祖屋、動塊磚頭都怕祖宗托夢罵不孝的屋主們不愿意干或沒能力干的事兒,歐真全干得賊溜!他已經在沙灣古鎮整了個樣板間:一棟地面兩百多平的“格子樓舊恨”,被“哐當”推平,原地起三層高樓!不過這次按圖紙長的,是一副純正的“嶺南古建筑面孔”:

  芯子:現代建筑的水泥鋼筋筋骨,穩穩當當。

  面子:貨真價實的老青磚砌墻,老小青瓦鋪頂,連磚縫里的灰漿都透著“做舊如舊”的滄桑感!打眼望去,活脫脫一座歷經幾百年風雨的“真古跡”!這叫什么?人文價值的面子有了!舒適度的里子也有了!妥妥“古村文旅金鳳凰”,身價打著滾兒往上翻!當然,這“變鳳凰”的法術,耗的可是真金白銀,普通人家根本玩不轉。

  而眼前這本厚比字典的方案書,核心壓根不是讓歐、莫二位大佬自己掏錢搞“全村改造”,他們要玩的是點石成金的金融戲法!

  引資本:讓別人掏錢來重建!玩的是投資人入局!

  包服務:歐、莫團隊提供統一設計方案、標準化裝修、重建報批甚至融資渠道,妥妥是一站式服務,專業壁壘滿滿。

  轉運營:房子蓋好了,直接“打包”交給專業的文旅服務公司去招攬旅居客、收租金,妥妥是輕資產運營。

  再薅毛:向這些服務公司收一大筆押金或管理費!金融鐮刀輕輕一揮,現金、資產、現金流全部抓牢!

  “我的個祖師爺!”李一杲看得眼珠子直冒精光,那感覺就像醍醐灌頂通了任督二脈,“這哪是蓋房子?分明是打出一張‘實體古董’的牌,引來了萬點‘金融法術’的光啊!妥妥的‘一本萬利印刷機’!”他激動得手指頭直戳方案書封面,仿佛要點出個金元寶來,“歐莊主!這要把投資、資產都加密貨幣化的‘大殺器’,不如起個響亮又貼切的名字,就叫——‘房東也瘋狂’!您瞧這名字夠不夠勁道?!”

  “好!就依李總這名號!”歐真全眼中精光一閃,那光芒活像老農在自家菜地里發現了金坷垃,一拍大腿,當即拍板:“咱們要做的,可不光是自家房東那點‘格子樓改造’的小買賣!還有海量適合旅居翻身的格子樓,甚至那些——”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手指點了點桌角那本磨出毛邊的舊抽屜,“那些寶貝疙瘩似的老建筑!”

  說著,他像變戲法似的,哧溜一下從掉了漆的榆木抽屜里又抽出一本比轉頭還厚、散發陳年紙張與淡淡霉味混合“智慧包漿”的方案書,遞給李一杲。“小李,仔細瞧瞧這些明清,甚至更古早的‘老祖宗屋’,”他指節敲了敲方案書封面,發出篤篤悶響,“哪怕它歪成比薩斜塔的親兄弟——‘沙灣斜屋’,政府也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絕不允許屋主私下動它一根‘歷史的汗毛’。想過審批關?嘿,比讓駱駝穿過針眼還難!”

  他猛地一抬手,枯樹枝似的手指精準戳向吹水堂外稍遠一處:“喏,瞧見沒?”

  李一杲和趙不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緊貼著吹水山莊那飽經風霜的土黃圍墻,孤零零杵著一棟茅草頂的平房。青磚早已斑駁如癩痢頭,朽爛的木梁可憐巴巴地撐著同樣豁牙漏風的瓦頂,兩扇破敗木門在微風中發出“咿咿呀呀”的呻吟,活像個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古董八音盒。歐真全的聲音帶著點悲憫,又透著幾分得意:“要不是我吹水山莊這面破墻給它當靠背,替它硬扛嶺南那些不講理的臺風爺,它啊,骨頭渣子早吹進珠江喂魚咯!就這樣的老寶貝,您說想翻新?門兒都沒有!它可是在政府紅頭冊頁上掛了號的——正經八百的宋朝遺孤!”他賣了個關子,眼神掃過李、趙二人臉上的驚奇,“不信你們細看,它這屋頂坡度,是不是比后面那些明清小輩陡峭些?里頭結構更絕——穿斗式密集柱列、穿枋拉結!省木頭不說,關鍵是通風一流!老宋朝工匠的智慧活化石啊!”

  李一杲此刻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咸鴨蛋!他來時瞥過這“破棚子”,還暗自腹誹歐莊主摳門到家了居然用這玩意兒糊弄門面…沒想到這“棚子”竟然是祖宗輩兒的寶貝!一股愧疚感直沖天靈蓋,他雙手合十對著那“古董八音盒”的方向連連作揖,口中念念有詞:“阿彌陀佛,無量天尊,方才小子有眼不識泰山,言語無狀沖撞了祖宗清凈,您老千萬莫怪!莫怪!”

  趙不瓊看著那在風中“打擺子”的老屋,也不禁憂心忡忡:“歐莊主,這類祖宗級的‘危房古董’,政府登記在冊后,屋主到底啥情況下才能動它一根指頭啊?”

  “這得分三六九等!”歐真全捻了捻稀松的胡須,活像個指點古董迷津的老學究,“像外邊這宋朝平房,屬于文物界的‘在編正式工’,凡是國家級、省級、甚至市縣級掛牌的——碰都不能碰!別說改造,摸一下都怕你摸掉它二兩歷史的包漿!要只是‘歷史建筑’嘛…”他翻開李一杲那本被他翻卷了角的方案書,精準點在某處,“喏,歸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管。這就有活路了——允許在‘修舊如舊’的大原則下,進行必要更新。翻新、加固這些‘小打小鬧’,只要工藝復原得好,甚至能豁免規劃許可!當然,大改得公示方案等批準。現在番禺這片兒的老房子,十有八九都走‘修舊如舊’的歲修路子。”他指了指方案書上對比圖,“瞅瞅!這是翻修前,破敗不堪狗都嫌;這是翻修后,滄桑依舊逼格滿!像不像?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政府還給點‘修祖宗’的辛苦費補貼呢!可惜啊,好些人兩眼一抹黑,不懂門道,只會抱著祖屋干嚎:政府不讓修啊!”

  李一杲此時已是雙眼放光,手指在歐真全的方案書上劃拉得飛快!他越看越透亮——這不就是活生生的實體版區塊鏈賬本嗎?!老屋翻新的每一道工序、每塊替換的老青磚采購憑證、每個榫卯修復的影像記錄…都必須一絲不茍、環環相扣、永續留存!整個流程,像極了用水泥鋼筋給數據鏈上打造不可篡改的“時光琥珀”!

  “歐莊主!您放一百個心!”李一杲的“技術之魂”徹底燃爆,那鳥窩似的頭發根根都興奮得仿佛要掙脫地心引力,“硬件搭臺,軟件唱戲!這活兒,從腳趾頭到頭發絲兒,咱都能給您整得明明白白!!”他搓著手,指關節搓得嘎嘣響,仿佛掌心已經握住了寫代碼的鍵盤,“這技術癮上來了,渾身刺撓!啥時候能開干?我現在就恨不能連夜擼代碼!”

  “哈哈哈…”歐真全被他的猴急樣逗得開懷大笑,笑聲洪亮得震得亭角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走,“李總!您這急著‘收錢開工’的勁兒,跟老農等不及要割韭菜一樣,我懂!非常懂!”他話鋒一轉,枯枝般的手指悠悠點向一旁老神在在的莫大棉,“不過嘛…你們滴水巖公司,不也惦記著搞定老莫這‘康康米創意園’加盟店的投資大禮包嗎?”

  他慢悠悠端起那只有個豁口的粗陶茶杯,啜了一口寡淡的茶水,拋出了醞釀已久的“連環套”:“依我看,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來個‘以物易物’的古董交易,如何?老莫他,拍胸脯保證,按照你們規劃的藍圖,給康康米創意園的加盟店全套精裝修做到頂!”他一指莫大棉,老莫配合地微微頷首,嘴角帶著商人精明的笑意。

  “換你們滴水巖,給咱的‘房東也瘋狂’大計,把整套系統——從賬本鏈到收款碼——包圓咯!”歐真全放下茶杯,啪嗒一聲輕響,卻敲出了交易的定錘之音,“兩邊都是硬菜,兩邊都穩賺不賠!這買賣…你們覺得咋樣?”

  “我滴個祖師爺!”李一杲的下巴差點驚得脫臼砸在水泥地上,眼睛瞪得像對銅鈴,“歐莊主!歐大宗師!歐摳門…道祖!您這摳門功夫,真是練到‘摳門他媽給摳門開門——摳門到家’的化境了啊!”下一秒,他臉上綻放出找到“摳門知音”的狂喜光芒,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震得那雞窩頭又抖了三抖,“得!一家人不說兩家摳門話!這‘摳門到家’的買賣,我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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