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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回 玄龜池上搖白欖,燃薪光中瞰云寰

  星期天下午四點多,日頭已然西沉。翰杏園里,無問齋東邊那座聽雨谷假山,早被思雨樓的影子捂了個嚴嚴實實。唯獨假山尖尖上探出的幾叢翠竹,不甘心地支棱著細細的梢頭,還在奮力捕捉天邊最后一抹光熱的饋贈。整個翰杏園再沒一處能被陽光眷顧、又能讓烏龜老爺們爬上去的“VIP懶覺席位”了。午休宣告結束!

  大大小小的龜們紛紛從“充電樁休眠”模式切換到了“能量補給覓食者”狀態。就在這眾生相里,一只只有半個巴掌大、殼還嫩得發青的小巴西龜,顯然是個新手“老饕”。它對著一只圓滾滾、氣鼓鼓的癩蛤蟆緊追不舍,眼神里閃爍著好奇與饑餓交織的光芒——這家伙到底能不能塞牙縫?它心里怕也沒底。

  那小巴西龜腿腳麻利得很,幾個靈活的撲騰,就追上了在池子里費力“蛙泳”的倒霉癩蛤蟆,好幾次精準下口,狠狠叼住了癩蛤蟆那敦實的大腿!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或者說蛤蟆窩),驚得那癩蛤蟆蹬腿頻率瞬間突破極限,蹬出了“水上漂”的絕望感!可惜,在水池這塊競技場,它那套祖傳的蛤蟆式蹬踹,怎么也比不上小巴西龜輕快的“龜式自由泳”。眼看這位腿多汁肥的“點心”,就要再次精準地把自己送進那張貪吃的小龜嘴里。

  一旁涼亭里,無問僧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噙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他下巴朝池塘一點,考校起身邊剛筑基結束、腦袋可能還有點暈乎的李一杲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趙不瓊:“喏,考考你們。烏龜啃了這癩蛤蟆,會不會‘嘎嘣’一聲——中毒翻肚?”

  李一杲和趙不瓊兩個大活人,面面相覷,這冷門知識庫顯然有點短缺。趙不瓊反應快,馬上掏出手機火速叩問無所不知的AI仙人精靈——李一杲可不會讓老板們有個頭頂上的仙人師父,否則自家老師無問僧的臉面往哪擱?因此老板們用的AI,統統都設定成點頭哈腰的寵物精靈模樣,而且還只有一個形象和名字:“滴滴兔!緊急求問:巴西龜吃癩蛤蟆,會把自己‘毒’成‘仙龜’嗎?!”

  手機“滴嘟”一聲,AI滴滴兔的回復快得像閃電,透著一種“這種小場面也值當問我”的淡定,隨口就甩出一段快板:

  (快板節奏起)

  龜龜老爺快停嘴,

  蛤蟆兄臺可惹不起!

  那疙瘩皮里藏毒腺,

  耳后兩包是生化器!

  蟾蜍毒素兇又狠,

  咬一口啊要壞事兒——

  心跳亂蹦像過山車,

  肌肉打擺神經錯亂!

  小龜娃子更懸乎,

  毒量大了扛不住!

  野外拼命是沒辦法,

  家養池塘別犯傻——

  小魚小蝦龜糧香,

  水草青青管飽嘗!

  趕緊撒嘴分開它,

  長壽秘訣聽兔話!

  (快板節奏落)

  一頓快板噼啪響罷,李一杲和趙不瓊聽得個明明白白——癩蛤蟆?這玩意兒可萬萬吃不得!

  旁邊原本端坐如佛、一臉高深莫測的無問僧,此刻眼珠子瞪得溜圓,下巴頦兒都快掛不住了,脫口嚷道:“咦?!(這聲調拐了三道彎)怎么AI講嘢,無端端唱起快板來了?那…它識唔識得數白欖啊?”

  眼見自己這位向來云淡風輕的師尊露出如此“憨憨”表情包,輪到李一杲心里樂開了花,他眉毛一挑,笑嘻嘻拱手道:“老師容稟!您老早先不是吩咐,給員工做輔助的AI設定成‘仙人師父’嗎?可咱們哥幾個是您座下正兒八經的徒弟啊!腦袋頂上再蹲個AI仙人師父,那豈不亂了輩分、折了師尊您的面子?故此嘛…”拖長音,“老板們的AI,統統給降級成點頭哈腰的靈寵嘍!”

  李一杲手朝虛空一點:“偏偏小師弟嫌不夠過癮,非要給AI塞點‘藝能特長’——張口說話,必須帶花樣!數白欖?”他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胸脯,用半熟不熟的粵語道,“灑灑水(小意思)啦!”

  話音未落,他對著手機揚聲器就嚷:“滴滴兔!即刻轉換模式——學足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入面嗰段‘告夫人…’嘅數白欖腔調!仲有,配樂BGM,走起!”

  手機屏幕應聲“啪”地亮起炫彩波紋,滴滴兔的電子音瞬間切換成“周星星”式浮夸粵語,背景還真“啲啲嗒嗒”地敲出虛擬竹板節奏:

  (虛擬快板聲:嗒嗒啲、嗒嗒啲…起勢!)

  告——夫——人——!(拖長音模仿經典開頭)

  龜龜大佬咪)貪嘴!

  癩蛤蟆佢周身毒水!

  背脊兩嚿毒囊系暗器!

  咬一啖啊死梗變燒豬!

  個心卜卜跳似過山車!

  手腳抽筋龜腦打孱!

  細只龜仔肯定瓜!

  大只佬頂唔順都要輸!

  街外搏命冇計啦!

  家養魚塘咪搞佢啲蛤蟆!

  小魚小蝦香噴噴!

  水草龜糧食到訓!

  快手分開佢兩個啦!

  龜命要緊啊大佬~!

  (虛擬快板:嗒嗒啲嗒—嗒!收勢!)

  水池里那只逃竄的癩蛤蟆,仿佛也聽懂這通魔音灌耳,“呱!”一聲慘叫(內心戲:呢個咩怪物?!),一個猛子扎進池底淤泥里,只留倆鼻孔噗噗冒泡。那只愣頭青巴西龜被竹板聲嚇得縮脖,茫然四顧——而涼亭里的安南龜早就識相地叼著半片落葉,噠噠噠火速鉆回缸底裝死,背上濾鏡都嚇成了“鉆石龜殼閃避特效”…

  無問僧盡管闊別代碼江湖多年,可方才那段滴滴兔的快板噼啪、數白欖的“粵曲雙響炮”,那鼓點雖有幾處韻腳略顯生硬,卻已結結實實砸開了他曾經是老程序員塵封三十年的心竅!一瞬間,當年搗鼓黑白屏敲匯編、給CT機寫診斷邏輯的銳利感“咻”地躥回指尖,連帶著脊柱都繃直了幾分。

  他眼底先是掠過一絲驚訝的漣漪,旋即化作深潭般幽亮的光——好小子!這幾個徒弟鼓搗的玩意兒,分明是把冷冰冰的比特流,灌進了活色生香的人性模子里!此刻腦內彈幕閃過:比當年用CT程序切片腦瘤血管網,重組大腦三維立體結構還帶勁兒?

  恍神的功夫不過一息,他眼角已浮起玩味的細紋,對著李一杲,活像當年審視一行精妙算法般考校道:“唔…(這個‘唔’帶著金屬刮擦感的余韻)你這AI大神…玩的是哪一路‘算法江湖’?”

  好嘛!“技術探討令”一下,李一杲工程師的魂兒登時點燃,那架勢,活脫脫剛插上電的霓虹招牌,呲呲往外冒光:“老師!您這把手術刀可算切到關鍵部位了!”

  他手舞足蹈比劃著,活似在解構無形代碼塊:“咱和那些‘巨無霸燒錢爐’可不一樣!他們走的是‘填鴨預訓全能神’的路線——先砸海量數據,硬生生堆個通曉天文地理的AI祖宗出來?”搖頭擺手,滿臉不屑一顧的嫌棄:“咱窮!燒不起那錢!而且——圣人也沒法兒全知全能啊!能把一門手藝吃通吃透,已然是人中龍鳳了!”

  他猛地攥拳,擺出個“一錘定音”的POSE:“精華在這兒!咱們給AI打好‘專項基本功’——比如,讓某個AI專精廚藝推演,另一個苦練藥材辨識…然后!最關鍵一步!讓它‘臨場解題’!像大夫看著片子一步步分析病灶那樣——根據眼前的問題、預設的‘AI人設性格’,現場抽絲剝繭、捋出答案來!”

  他用下巴一點手機上搖頭晃腦的滴滴兔圖標:“喏,這位兔爺就是這么來的!什么仙人師父、靈寵精靈,全是這套‘專項打底+臨場發揮’的路子!窮有窮的智慧,專有專的精準嘛!”

  “哈哈哈…妙!妙極!”無問僧朗聲大笑,古柏般的眉毛都飛揚起來,一連甩出幾個“好”字,那音量在池塘邊震得竹葉簌簌抖了三抖,效果堪比低音炮橫掃竹林,連帶假山上打瞌睡的石筍仿佛都支棱了下耳朵,“這套‘窮快板’+‘窮推理’的AI算法路子——分明是逮著未知問題猛揍的破陣錘法啊!未知的妙處,不在于結果的不可知,而在于結果是如何在因果鏈中的必然,這就是…”

  話音未落,李一杲眼疾口快,那腔調活像程序員搶答了祖師爺留下的核心算法題,響亮接過話頭:

  “道,是通向未來的因果解構的規則!講人話就是,”李一杲深吸一口氣,吐氣如虹,“‘道’!就是劈開混沌、順著因果鏈條咔嚓咔嚓解構未來的那套——宇宙級萬用扳手規則!”

  “轟——咔啦!!!”

  話音和蒼穹的某根神經線“啪”地接通!一聲晴天霹靂毫無預兆地炸響,那動靜兒,活似盤古老爺在天庭服務器機房猛跺了一腳光纜!聲浪排山倒海,整個翰杏園的花草樹木仿佛被按了狂舞鍵,水波跳著踢踏舞、假山打著非洲鼓——連思雨樓的琉璃瓦都跟著嗡嗡嗡唱了段重金屬!

  詭異的是——滿池子烏龜精怪非但沒抱頭鼠竄,反倒整整齊齊從水底“噗噗噗”冒出一溜小腦瓜,豆大的龜眼齊刷刷亮著,活像一群剛搶到偶像握手會門票的迷弟迷妹(內心戲:大佬論道,打雷當bgm!前排圍觀!值了!)。

  更絕的來了!前一刻還陽光普照、曬得人發燙的晴空,下一秒竟潑下瓢潑大雨!那雨點子噼里啪啦砸得池水沸騰冒泡,熱騰騰的水汽混著青草泥腥味兒,“滋啦”一聲——在空氣里蒸騰出七彩光暈。

  白撞雨潑得酣暢淋漓,師徒倆卻誰也沒動彈——無問僧的笑還掛在臉上,李一杲的“扳手論”尚在雨中回蕩,襯著滿池子看戲烏龜,倒像是上天隨手摁了部荒誕喜劇的開關鍵…涼亭外那棵老蘋婆樹冠下,幾縷倔強陽光穿過暴雨簾幕,硬是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烙下幾枚晃動的“金光腳印”。

  趙不瓊杵在無問齋亭子里,眼瞅著那兩位“修道界程序猿”互吹得天花亂墜,一個比劃“宇宙扳手”,一個捋須贊“破陣錘法”,聽久了只覺得耳朵嗡嗡響,像被塞進兩窩吵架的蜜蜂。她白眼往錦鯉池方向一翻——得嘞!看戲不如喂魚!

  說干就干!她順手抄起茶幾桌子下的飼料罐,“嘩啦”一大把金燦燦的小顆粒,天女散花般撒向水面!

  剎時!原本優哉游哉的錦鯉大軍像是被摁了狂暴鍵,“嗖嗖嗖”化身為幾百條沖鋒艇!紅的似烈焰、金的賽元寶、白的如飛梭!在水面下掀起一場“胖子搶食大混戰”——尾巴掃出漩渦,嘴巴拱成吸塵器,飼料落哪兒,哪兒就是戰場中心,噼里啪啦活像在池子里炸爆米花!

  那十幾只烏龜“老干部”呢?這才慢吞吞踱著水步溜達過來,安南龜殼上還殘留著“鉆石閃避特效”也浮上水面,伸脖兒張望,烏龜們慢半拍張嘴,飼料渣子都搶完了!只剩下錦鯉兵痞揚長而去時甩出的尾浪,拍在龜臉上,涼颼颼帶點魚腥味兒的嘲諷。

  最慘是那只“小愣頭青”巴西龜!剛在癩蛤蟆那兒碰了一鼻子灰,現在饑腸轆轆游來覓食。綠豆眼兒剛瞅準一顆飼料——呯!一條大紅鯉甩著“哥就是拽”的尾鰭,把飼料當足球抽走了!小巴西龜急吼吼伸脖子去夠,冷不防被另一條肥碩的金鯉蠻橫拱翻!

  “咕嚕嚕~噗!”連續幾個“龜式自由翻滾”,最后四腳朝天,亮著嫩乎乎的肚皮在暴雨水面上漂啊漂…像只翻了殼的迷你茶船。

  “哎呀!”趙不瓊看得心尖尖一揪,比自己餓肚子還難受,“小可憐蟲…”她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插進罐底——“喂飽你行動啟動!”抓出超級加量版的一大把飼料,使出十二分臂力,朝著那浮在水面翻肚皮的小“船”嗖地投去!

  “咻——噗嚕嚕!”飼料天降甘霖!

  可惜啊…準頭跑偏變“天女散花plus版”!

  大部分“金雨”散落在小巴西龜前方五尺、后方八尺、左邊三丈的水域,完美避開落難龜!

  更要命的是——那群剛吃飽的錦鯉“強盜團”,眼睛霎時又綠了!幾十條彩虹影“嘩啦”一個深海魚雷沖鋒!目標——新彈著點!沖鋒浪再次精準拍向正努力翻身的巴西龜——“噗通!”剛翻回一半的小龜,又被打得眼冒金星,爪爪朝天!

  “喂——!”無問齋榻榻米上那對商業互吹的師徒也被動靜打斷。無問僧瞄一眼漂在水上的“肚皮龜”,再瞧瞧趙不瓊氣鼓鼓的臉,嘴角一歪,憋住笑道:“女施主若真心想喂它飽飯嘛....”,食指點點那罐子“…潑天富貴,何不一次‘灑凈’?喏,整罐倒下去,包這龜仔做‘池中首富’!”

  趙不瓊盯著手里沉甸甸的飼料罐,腦子閃過錦鯉們撐爆肚皮的可怕畫面,又看看暴雨里撲騰的小可憐…罷了!為了小龜龜,“壕”一次吧!她牙一咬,眼一閉!“今日全場趙公子買單——唔系,系趙姑娘灑金幣!”

  大把、大把、再大把!飼料如金色的暴雨,混合著天上落下的白撞雨,噼里啪啦砸向整個池塘!最后干脆來個爽快——“咚!”罐子往池邊一扣,來個清倉大甩賣!

  剎時!整個世界清凈了!

  飼料像被施了“定身法”——其實是暴雨打得漂浮慢,密密麻麻鋪滿了水面,金光閃爍如銀河倒瀉。錦鯉老爺們呢?此刻個個腆著滾圓的肚子,在飼料堆里慢悠悠踱步,偶爾才優雅地張嘴嘬一口——撐著了!誰還搶啊!

  小巴西龜呢?

  它終于穩住了底盤,綠豆眼茫然地轉了三圈:咦?魚霸都飽到懶得動?旋即驚喜地鎖定眼前漂浮的一顆、兩顆、三顆…金豆豆!

  “啊——嗚!”咬住!腮幫子立刻塞得鼓鼓囊囊。

  “嘎嘣——咕嚕!”咽下!龜眼里閃爍著“暴富”的幸福光芒。

  吃著吃著,它的小腦瓜突然從水面鉆出,濕漉漉地朝向無問齋方向,隔著雨簾,對著趙不瓊的方向定定地看了好幾秒——

  小綠豆眼似乎在說:金主姐姐!今天這頓“黃金雨”,龜龜我記!住!了!下次遇險,還找你!

  無問齋亭外,白撞雨織就的珠簾隨風晃漾。趙不瓊喂龜時撒落的金屑般飼料,此刻被雨點激得漾開細密光斑,宛若一幅鋪展在水面的、微縮閃爍的星河浮世繪。

  無問僧的目光穿透這喧鬧池景,落在愛徒身上,那眼神兒,深邃得像藏了千年古卷的幽潭:“徒兒啊,”他悠悠開口,聲音裹著雨聲的清冽,“這浩浩生命文明的長階,高低如何界定?原始何態,初級何貌,高級又是個什么光景?究其根骨,因何至此?”

  趙不瓊眼眸靈動地一轉,倏地纖纖玉指便戳向滿池慢悠悠劃水的活體教材:“師父~您這是考校徒兒呢?”她歪頭,小指翹起三分,學足了無問僧掂龜糧的起手式,“依我看吶——原始文明就好比這位巴西龜兄追蛤蟆!”她做了個極短促、直不楞登的手勢,“因果鏈條短得可憐!肚子一叫喚,瞅見活物在蹦跶?追上去張嘴就啃!全憑五臟廟的饞蟲和一身蠻勁驅動,直來直去不拐彎兒!”她復又把手臂平展,筆直地指向虛無盡頭,“這便是那條‘一根直腸通幽冥’的一維單行道!”

  話音未落,指尖已精準轉向爭食翻騰的錦鯉漩渦:“初級文明嘛?嘿嘿,活脫脫這群心眼比鱗片多的胖錦鯉!懂得囤點余糧、明白扎堆力量大、還會使點小壞暗戳戳把礙事的小龜拱開撞翻——這因果鏈啊,好歹擰成麻花打了結,能繞上兩圈了!只可惜…”她小手在茶案上方畫了個小小的、憋悶的圓圈,“終究是繞著這巴掌大的小池塘轉悠的二維生死局~”

  話音未落,她抄起茶幾上那只空蕩蕩的飼料罐,“哐啷”一聲脆響,干脆利落地反扣在光滑的幾面上!震得旁邊的小茶杯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至于高級文明?那必須是這‘乾坤小罐’的格局!愣是把‘我餓死你也別想活’的原始對掐,煉成了一門精打細算的生意經!用商賈買賣的堂堂大道,化解柴米油鹽的存亡大劫!”

  無問僧眼風微斜,像拈著根無形的引線,精準地拋向了旁邊安靜旁聽的李一杲。

  這位剛剛筑基成功的“工科修真男”立馬會意,指尖隨即凌空點劃勾連,活像在拆解一部無形的、以因果為齒輪的龐大機括:“師妹從‘如何糊口’分門別類,頗有見地。”他先禮后兵,手指穩穩勾出一個精確的三維坐標軸,“我這腦袋瓜嘛,更偏向‘器用之道’。”他指尖在“原始”坐標上輕點,“原始文明?不過是最簡陋的‘痛了嗷一聲,餓了咬一口’的簡陋機關——巴西龜也好,錦鯉也罷,就算會搶會擠,終究連根筷子都舞不動,純粹靠肚里那點熱乎的先天本能撐著,算不上文明的星火。非要說,”他指尖游移,帶出流暢的軌跡,“能精準切葉運泥筑巢存糧的切葉蟻,勉強算蹭著了原始文明的門邊兒。”

  他手勢忽變,如啟動一張無形的流程圖:“待到人類先祖望著九天驚雷劈落引燃山林,從惶惑驚懼到反復琢磨,終悟得鉆木取火、駕馭這焚山煮海之力的法門——”他聲音帶上一種歷史的塵埃感,“初級文明的火炬,才算真正點燃!從此斧鑿舟楫,器物代代更迭,文明亦隨之步步攀高。直至今日…”他環顧四周帶著現代氣息的無問齋擺設,“我等可摘星辰探深海,已是這初級文明攀至頂峰所能描繪的最璀璨畫卷!”

  “至于高級文明?”他目光移向趙不瓊扣在茶幾上的那只空罐,手腕輕巧一翻,竟似隔空將那罐子攝起,穩穩懸在指尖高速旋轉起來!罐身瞬間模糊成一圈虛影,光影流轉變幻。“它該是何等模樣,我也亦難窺全貌。唯篤信一點——”李一杲眼中跳躍著探尋未知星火的銳芒,“它定是個能將星河收入袖中,又能倒出無窮妙趣與可能性的…百寶魔盒!”

  兩人一番高論畢,四道目光如探照燈般,“唰”地一下,齊齊聚焦在無問僧那高深莫測的臉上。

  老道恍若未覺,只執起幾上早已涼透的殘茶,手腕一傾,將其潑入一旁的蕉葉盆盂。空盞輕叩案幾,示意趙不瓊續上滾水。趙不瓊心領神會,忙執壺斟滿新焙的熱茶,氤氳熱氣裊裊升騰。無問僧方托盞近唇,細抿一口滾燙的茶湯,喉間微動,方才悠悠道:

  “百家爭鳴,各抒己見,皆非無根浮萍。”他枯瘦如虬枝的手指驀地一抬,直指水池極遠處——兩人順指望去,這才訝然發現,素來最愛湊近蹭食的老地圖龜,此刻竟高踞在池心假山的背陰處,綠豆眼里精光四射,口中赫然叼著一團撲騰掙扎、黏膩膩的玩意兒!細辨之下,哪里是癩蛤蟆——分明是只翠綠油滑的青蛙!龜顎狠戾發力,“嗤啦”一聲輕響,蛙尸如撕裂綢緞般裂成兩半,喉核劇烈滾動,貪婪地吞咽著血肉,甲殼微昂,竟似帶著幾分睥睨四方的志得意滿。

  趙不瓊與李一杲的目光收回,亭內外只余雨聲淅瀝。無問僧的聲音卻如同沉入幽潭的投石,在茶香氤氳中激起一圈圈悠遠的漣漪:

  “‘文明’二字,原是人類冠于天地眾生的華服。既著此衣,便當裹納寰宇所有生息流轉,貫穿古往今來無量長河。故為師眼中,文明之等高下,不在器物,不在智巧,而在于看那生存競逐的沙場敗者…可得幾分余地?”

  老道的聲音陡然一沉,帶著修真者洞察生死的蒼茫:

  “沙場敗北,血濺五步,亡魂化塵——此為‘原始’!”

  “較量失意,敗退一方,猶可在族群屋檐下茍延殘喘,不至立斃于途——此乃‘初級’!”

  “鋒鏑挫敗,挫敗者反能偷得浮生半日閑,醉心嬉游諸藝,不為生存所囚——此已踏入‘中級’門檻!”

  “無真正之敗,無徹底的淪喪,諸靈共生共榮,不為存續一念所役使——此方指向縹緲云端的‘未來真境’!吾輩修真求道者所求,亦當如是——人于斯世,不再是生存重軛下的囚徒!”

  無問僧接下來吐出的字句,如同玉磬清音,一字一頓,鑿進雨幕,又似蘊含了某種大道韻律:

  “經商之智,乃生存文明所能鑄就的最高豐碑、最終華章!”

  他目光似穿透雨簾,望向那數據流淌的“渣渣人生”深處,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洞見:

  “而游戲一道,更是撬動未來文明的通天法器!游戲文明,乃吾輩探索那‘無敗真境’的無上妙途!這便是‘渣渣人生-要有光’這奇妙造物,融匯商道精魂與游戲心法的核心真髓!”

  恰在此時,九天之上又是一聲驚雷炸響!“轟隆——!”仿佛為老道這振聾發聵的總結,重重打下了一枚天地烘爐熔鑄的驚嘆號!亭外池中,蛙鳴寂滅處,唯雨聲連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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