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鎮魔司的匾額無法承受這詭異藤條的煞氣。
下一瞬,地底游動的惡蟒破土而出,如同迎風招展的樹藤,飛速纏向眾人腳踝處。
鬼藤煞氣見針插縫,鉆入血肉。
隸州馭鬼者在事發的剎那正欲使用厲鬼的力量反擊,卻發現自己的鬼物似是被某種藤條捆鎮住,瀕臨失控。
他馭使的可是災級的厲鬼!
災級厲鬼竟然在打照面的瞬間被鎮壓。
馭鬼者的臉上露出絕望之色。
“孫大人救命——”
其余令使更不甘心,接聲求救。
鎮魔司內庭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棵大樹,這樹桿約雙人合抱粗細,樹冠飛速增長,頂破了精美的府邸屋梁,將其破開一個大洞。
樹冠呈黑紅色,數名令使額心處被鑿打出一個雞蛋大小的血洞,一條藤條從這些令使額心穿過,將其吊掛在半空。
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事,嘴里接連喊:
“孫一虎、孫一虎。”
這喊聲一起,孫一虎立即心生警覺。
他死死咬住嘴唇,止住本能要應答的沖動。
孫一虎并沒有察覺到厲鬼法則,可他卻意識到一件事:隸州鎮魔司的普通令使在馭鬼者面前形同奴仆,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絕不敢直呼自己姓名的。
事有反常即為妖。
可縱使他不吭聲,不知何時,依舊有‘人’趴在他肩頭:
“孫一虎——”
孫一虎心中一寒,后背發麻,雙腿立時支撐不住。
可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軟會跪倒在地,哪知身體依舊懸在半空。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中的驚駭非同小可。
他無法看到頭頂,腦袋也像是被某種力量禁錮。
濃濃的絕望涌上他的心頭,他也想喊救命,哪知一張嘴,他卻喊:
“曹大牛、曹大牛!”
曹大牛是鎮魔司內另一個馭鬼大將。
孫一虎心中一涼,覺得今日已經是死期將至。
就在這時,只見鎮魔司內血光一閃,有一道聲音喊著:
“度黃泉,去隸州鎮魔司。”
“誰來了?!”
隸州鎮魔司內,所有人腦海里不約而同的閃過這樣的念頭。
那聲音古怪,似是男女同聲發出,聲調平仄,沒有感情、也沒有起伏,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接著血光之中走出一對男女。
那男女并列而站,目光陰冷,面容僵硬。
最為詭異的,是他們身體似是只有一半,女的似是被人從天靈蓋處橫切了一刀,從頭剁到腳,后腦勺及后背盡數被分割;
男的則也與女的一樣,且他只有一半手臂。
正常活人這般模樣自然是活不下來的。
孫一虎頭皮發麻,發絲都要立起來了,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涌起:鬼!
是厲鬼!
鎮魔司內竟然出現了一對厲鬼。
可惜他無法出聲,只能以驚駭萬分的眼神看著厲鬼現形。
厲鬼站定后,不多時血光之中又有一大一小兩個女子走出。
大的約十六七,小的六七歲的模樣,牽著手。
今日可算中了邪了,隸州鎮魔司內竟然會出現這樣可怕的鬼禍。
可惜黃大人不在鎮魔司中。
孫一虎絕望之下,靜靜的等待厲鬼殺戮。
就在這時,卻聽那少女道:
“幸虧趕上了!”
話音一落,她手掌一握,接著指尖似是一搓,語氣嚴厲:
“此地劃歸土地建廟,享鎮魔司供奉,鬼神受香火,還不搭廟庇護信徒!”
“這話是什么意思?”孫一虎正疑惑間,卻見那一對詭異的男女雙鬼竟聽聞少女這話,盤膝原地一坐。
待它們并排坐定,黑氣升空,頃刻間形成一座若隱似無的廟頂,將鎮魔司被鬼樹頂破的窟窿補足。
接著只見那少女振臂一揮,剎時陰影從她腳下出現,直接將鬼樹籠罩其中。
孫一虎等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隨即失重,從半空之中紛紛跌落。
‘撲通、撲通。’
眾人如下餃子一般,跌落在地。
那股纏身的鬼氣消失了,呼喊‘孫一虎’、‘曹大牛’的聲音也不見了。
孫一虎清了清喉嚨,意識到自己重新掌控了身體主動權,接著這才開始發抖。
他額心溫熱,腦袋隱隱作痛。
有血流順著額頭流下,將他眼睛蒙住。
孫一虎伸手抹了把臉,只見黑紅的血糊了他滿手,湊近鼻端還能聞到隱隱的惡臭。
“你、你們是誰?”他膽顫心驚的問。
既然來人說話了,證明她是人非鬼,且說話的少女眼神靈動,表情并不僵硬,不是鬼物。
反倒是她牽著的小孩臉色慘白,眼睛黑得瘆人,反倒令孫一虎畏懼。
“隸州鎮魔司?你是誰?”
趙福生不答反問。
她說話的同時打開地獄,只見那不成氣候的鬼樹分枝在地獄力量下迅速枯萎,接著地獄之中許婆婆率先走出,隨后是白胡子封都。
封都現世時,一陣令孫一虎及其余令使渾身寒顫的氣息出現了。
只見一座巍峨黑城在黑霧中出現。
那城池極高,黑得與霧氣相融,內里似是傳來鬼哭狼嚎之聲,讓人打從心中畏瑟。
孫一虎雙腿肚直打顫,在這鬼城面前,他感覺自己頭重腳輕,幾乎走不動路。
這鬼城既帶著一種絕對震懾之力,令厲鬼俱服,又帶著一種詭異非凡的引誘力,仿佛內里有個法則在召喚:這是屬于鬼的最終歸宿。
昏昏沉沉間,孫一虎跌跌撞撞起身,往鬼城行去。
頃刻間,城門出現在他眼前。
那鬼門關高達十余丈,他仰頭一看,好似這城門頭頂天、底抵地,肉眼一看望不到盡頭。
城門上各有一座血紅浮雕,如同血肉之泥描繪出。
正當他混混噩噩之際,那浮雕復蘇,瞬間化為一男一女兩個身穿青黑厚重壽袍的厲鬼之影,從鬼門上走出。
鬼門緩緩打開,內里沖天的煞氣翻涌。
就在這時,烈焰‘轟’的燃起,‘哐哐哐’的似是某種物件撞擊聲中,一道老婦人嚴厲兇悍的聲音響起:
“鬼門關都打開了,厲鬼進來,生人勿入!”
這話如當頭棒喝,立時將孫一虎震醒。
他一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了鬼門前。
趙氏夫婦的鬼神之影一左一右站立,高大如山,神色陰冷。
“救、救命——”
他本能的向許婆婆求救。
許婆婆冷哼了一聲,裹挾著火光往他走來,孫一虎見她眼神陰冷,身披黑氅,身后隱約可見一尊帝王鬼影,給他極大壓迫。
真是怪事!
他好歹也是鎮守一方的州級將領,這老婆子不知是何來歷,竟能將他逼得心生畏懼,完全生不出與她對抗的心思。
孫一虎馭使的可是災級厲鬼。
鎮魔司中,此前可沒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
他正驚駭忐忑之際,許婆婆陰沉著臉走出,那帝王厲鬼出現在她身后,竟通身漆黑,被燒去了滿身血肉,僅剩一具骷髏,一雙眼珠如風干的葡萄,直看得他毛骨悚然。
下一刻,許婆婆舉手往他打來,厲喝:
“給我滾回去!”
她一掌抽中孫一虎的臉,立時打斷了他僵硬的身軀。
他被抽退十數步,恰好退出鬼域范圍。
與他同時被抽回去的,還有曹大牛及其他數名令使。
眾人醒悟過神,惶恐不安的接連后退。
孫一虎屁滾尿流的想跑,但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太平,他思來想去,索性往趙福生疾奔而來,站到了她的身側:
“大人救命。”
眾人見他如此行事,也跟著躲在趙福生的身后。
待這一躲,眾人才看清前方情景。
只見鎮魔司內竟出現了一株離奇的黑紅鬼樹,樹桿極粗,樹枝呈紅褐色。
樹枝藤條穿透了數名令使的頭顱,將其尸身高高吊起。
這些令使臉色慘白,雙眼呆滯,似是已經死去,嘴里卻還在尖叫喊著:
“孫一虎、孫一虎——”
被喊的人驚怵萬分,不敢吱聲。
下一刻,鬼城的大門打開,地獄的陰影吞噬鬼樹,鬼樹枯萎,尸身落地的剎那化為鬼倀,想要四散逃離。
但在逃躥的同時,又仿佛被鬼城法則所吸引,情不自禁的搖晃著身體往鬼域之門行去。
“孫一虎——”
“孫一虎——”
它們邊走邊喊,孫一虎被喊得滿身雞皮疙瘩直立。
但隨著這些鬼倀走入鬼域范圍,那種攝人魂魄,隨時會取人性命的驚悚感則消失了。
孫一虎松了口氣。
下一瞬,鬼域內突然亮起一點火光,遠處幽幽有艘鬼船駛來。
鬼倀群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攝入其中,接著再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鬼樹枯萎。
樹尸坍塌落地的剎那化為數股漆黑的尸蛇鬼,分別要往四面八方逃躥。
許婆婆手持拐杖,重重杵地!
‘轟!’拐杖落地的瞬間,火龍咆哮而出,分別撲向數股蛇鬼尸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點燃。
黑影瘋狂掙扎蠕動。
但這些黑影僅只是鬼樹法則殘余陰煞之氣,不成氣候。
此時被許婆婆的鬼火一燒,立馬現出原形。
鬼門之中那鬼船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點燃的鬼燈對于厲鬼來說有莫大吸引力。
燃燒的鬼蛇尸身不由自主倒飛入半空,被吸入鬼門之內。
做完這一切后,鬼門緩緩閉合。
許婆婆抓緊拐杖,目光霸氣鋒利,令人不敢直視。她環顧四周,最終冷哼了一聲,向趙福生點了個頭,隱于鬼域。
鬼城消失,封都鬼影出現,回歸神位。
不久后,這一場險些令隸州鎮魔司全軍覆沒的鬼禍僅僅只是在瞬息的功夫間,便被趙福生收拾,繼而消彌于無形。
待到鬼樹枯萎、鬼樹所化的藤蛇也被拽入封都鬼域后,地面殘留的煞氣突然化為黑灰,灰燼下露出數具已經腐爛的尸體,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
數名隸州令使一見這些尸體,不由發出陣陣干嘔聲。
趙福生看了這些尸體一眼,尸體看著像是才死了一年多。
常家的生意早在這些年已經擴出武清郡,逐漸延伸至隆陽縣、帝京之中。
只是眾人受鬼域影響,分不清楚幻境與現實罷了。
常家所在的區域,吸納的人手被厲鬼標記,成為了鬼樹養份之一,這些尸首應該就是被鬼樹害死的人了。
隨著厲鬼一被鎮伏,鬼尸現出原形,這才顯現出腐爛的尸首。
趙福生想到這里,隨即轉頭看了臉色慘白的孫一虎等人一眼,接著喝斥:
“還愣著干什么?立即找人辨認死者身份,若有家人,通知其家人,你們將尸體處理,為防止瘟疫爆發,將這些腐尸焚燒掩埋了。”
她喝斥聲中,孫一虎等人這才如大夢初醒。
“是、是是——”
喊完之后,孫一虎、曹一牛這才喝斥身邊令使:
“這位大人的話聽到了嗎?還不快去辦——”
眾人忙不迭的行動起來,大家強忍忐忑,走到腐尸身側。
隨著鬼藤被收,鬼倀被納入地獄,進入輪回,死尸已經失去了威脅。
一干令使壯著膽子去碰尸體,等了半天,見尸體沒有異動,心中大石落地。
有人這才去扳尸體的臉,片刻后似是認出了此人身份,接著道:
“大人,是隸州府常家去年新招納的掌柜——”
“還有這位是徽州客商。”另一名令使也道:“前些日子住進了常家的官坊。”
隨著眾人身份一一辨認出,事情就好辦了。
孫一虎也不知道這些人怎么會死亡,且看樣子像是死很久了——死者中甚至有昨日他們才見過面的人。
今日詭異現象是自武清郡而起,而武清郡最大的世族門閥是常家。
而隸州鎮魔司內這些作祟的鬼倀又與常家有關系,莫非今日這異變與武清郡常家有關的?
孫一虎想到此處,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頭疼欲裂,摸了摸額頭,見到滿手心血,臉上露出后怕之色。
待定了定神后,他雙手抱拳,恭敬道:
那是鬼!品階未知的厲鬼。
但他總覺得這鬼似是在哪里看到過。
孫一虎多想了一會兒,頭又開始疼,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額頭:
“不知這位大人是哪位在人,我立即去請黃大人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