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讓黃有招立即來見我。”
趙福生并沒有回答孫一虎的話。
她話音一落,孫一虎不敢怠慢,立時招呼左右令使,讓他們快去找人。
不過據他預估,黃有招可能此時已經在趕往鎮魔司的路上——畢竟先前武清郡動靜如此之大,煞氣沖空。
隸州鎮魔司內又鬼氣翻騰,鬼樹沖破鎮魔司屋頂,這么大陣仗,黃有招定會來此察看的。
令使們前去尋他,說不準半途就能遇到。
孫一虎所料不錯,此時隸州金將黃有招已經在武清郡動靜出現的剎那,隨即起身趕往鎮魔司內。
而此時趙福生說完話后,見隸州令使出門了,這才看向孫一虎:
“你叫什么名字?”
孫一虎忙道:“大人,我叫孫一虎,馭災級厲鬼——”
趙福生點頭:
“你現在立即令人搭個神龕貢桌,準備瓜果貢品,同時香燭紙錢也要。”
她的話沒頭沒腦,但孫一虎卻牢記于心。
一旁曹大牛與孫一虎相互對視,將趙福生的話也記住。
“同時先將鎮魔司所有人召集來此。”
趙福生說完,曹大牛與孫一虎俱都同時應道:
“是。”
二人也不敢多問緣由。
趙福生雖說強大,但并沒有面露煞氣,也沒有隨手殺人,二人心下稍霽,應聲之后立即起身去辦事。
兩人行動迅速,隸州屬于州府,辦事也快。
不出兩刻鐘功夫,隨即將趙福生需求的東西一應準備齊全。
眾人按照趙福生指示,將貢桌立于大堂中間,擺滿香爐、火盆等。
從趙福生需求的物件來看,她似是要供敬什么存在。
孫一虎與曹大牛有心討好趙福生,因此除了準備她說的瓜果貢品,同時還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準備了一些牲畜供品。
待到眾人準備妥當,外頭黃有招也領著一群令使到了。
黃有招一進鎮魔司大門,便察覺到現場氣氛有異。
“你們——”
他正要喝斥,卻見鎮魔司大堂內站了兩個陌生面孔。
看到趙福生時,黃有招心中打了個突。
眼前的少女平靜看他,直看得他心中忐忑。
隨即他目光落到了趙福生身側牽著的蒯滿周身上,這一看之下,黃有招就害怕了。
小孩的面容慘白,額心有個指頭大小的殷紅血印,同時她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流出的血液將小孩身上那件泛黃的麻布長裙染透了。
女孩的眼睛黑得有些瘆人,看人時的目光不帶半分溫度。
她一手牽著趙福生,另一只手拇指含進嘴中,偏頭也在盯著他看,但焦距卻沒落在他身上——可黃有招有種預感,自己只要稍有異動,這小孩可以在頃刻間要自己性命。
并且是一個十分強大、危險的鬼,他馭使的災級厲鬼受壓制了。
這個念頭一涌入黃有招腦海,他頭皮立時炸裂,當即腳尖一扭,就要往外逃出。
“黃有招?”
趙福生喊了他一聲。
這一聲喊話立時止住了黃有招腳步。
他這才意識到蒯滿周雖說危險,但被趙福生牽在手中,這樣一想,他對趙福生立時印象不同了。
“是、是我。”黃有招硬著頭皮上前:
“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何來路?看著有些面生。”
“你別管那么多,你認不得我,但你應該認識接下來的鬼神。”趙福生道:
“你與孫一虎等人一起,將貢品擺上,接著點香請神歸位。”
黃有招來得晚,對現場的情況一頭霧水。
他也注意到了鎮魔司大庭內的貢桌,當即轉頭看了孫一虎一眼,孫一虎只向他微微點頭示意。
黃有招強忍不安,應了一聲:
“是。”
他不知道這是要進行什么儀式,也不知道趙福生要供奉什么神明,可他此時進入了鎮魔司,此時沒有退路。
那詭異的小孩目光并沒有鎖定在他身上,可他總覺得這孩子的眼睛無處不在,有無數視野在盯著他看,直將他盯得毛骨悚然。
他渾身不大自在,總想要扭頭看看視線來源,但卻又沒找到目光來處。
而此時隸州鎮魔司大堂四周,不知何時懸掛了無數細微的血珠,血珠子內藏匿了一顆顆眼珠,牢牢的以捕食者的視線,將府衙大堂內的所有人盯住、標記住,只要他們一有異動,眼珠的主人便會立即出手。
黃有招雖說找不到血珠子來源,可卻感應到了不詳氣息,他老實沒有動。
與眾人同時出手,將供桌擺放齊整了,香爐收拾好,黃有招捻了三支香握在手中。
直到此時,趙福生才示意他點燃。
他聽從了命令,心中既怕且好奇,可惜卻不敢出言去問。
好在趙福生很快又道:
“你說,今設神桌,供奉土地二神。”
黃有招心中一突,雖說不明就里,但仍聽話道:
“今設神桌,供奉土地二神。”
“愿令隸州鎮魔司,”趙福生頓了頓,“報你們自身名諱。”
黃有招等人又道:
“我黃有招,愿以隸州鎮魔司上下——以三牲五畜、瓜果點心、香燭紙錢,虔誠恭請土地公、土地婆在此立廟,從此享隸州香火,庇護一方信眾。”
黃有招每說一句,心中便松懈一分。
趙福生的身份來歷成謎,且極度危險,但如今看來,她做的事應該對隸州無害,這樣一想他便放心了。
隨著孫一虎等人心中大石落地,且按照趙福生的要求將請神之語說出——
只見趙福生手指一捻:
“土地二神還不請出!”
鬼神令轉動,接著鎮魔司內黑氣大涌。
黃有招等人便見黑氣之中,出現了兩尊厲鬼。
這一幕發出令得他魂飛魄散,正欲尖叫之際,卻見孫一虎等人還算鎮定,仿佛此前已經見識過二鬼威儀。
待到黑氣散開,他辨認出了二鬼面容,接著失聲驚呼:
“王大人!”
這兩位正是帝京王將王之儀及蔣津山了。
二人此時已經厲鬼復蘇,且鬼軀一分為二,似是死后遭人馭使,成為了眼前這陌生少女馭下的鬼物。
黃有招心中‘砰砰’亂跳。
他是隸州鎮魔司大將,消息靈通。
王、蔣二人如此強大,半年前聽說受封都派遣,與余靈珠及另一名王將封都親自指派的馭鬼者及一干人去了武清郡。
如今武清郡出了事,王、蔣二人死了,這少女莫非是——
黃有招心念一轉,問道:
“莫非你就是封都大人提到的趙大人?”
趙福生點了下頭:
“武清郡的事情已經了結,只是還有事要收拾善后。”
她說完這話,又示意黃有招取香走向供桌:
“你將鬼神引往神位,從此早晚祭拜,香火不斷,它們會在此落廟,庇護隸州城。”
黃有招聽聞這話,心中又驚又喜。
驚的是趙福生竟能馭使王、蔣二鬼神,且似是馭鬼狀態極穩。
喜的是趙福生如果真能令王、蔣坐鎮隸州府,庇護城池,那可是天大好事。
有鬼神坐鎮,便形成鬼域,一般厲鬼再難復蘇——這也就意味著隸州城說不定能自此擺脫鬼案束縛,對鎮魔司上下來說簡直是天大好事。
可在歡喜之余,他又心生顧慮:
“趙大人,王、蔣兩位大人——不,土地公、土地婆這、這會庇護嗎?”
二者本身是鬼,黃有招自己就是馭鬼者,深知鬼的可怕之處,他更怕招鬼來府,到時稍有不慎,厲鬼復蘇,反倒是禍非福。
王、蔣二人生前就是王將,死后更加兇厲,到時隸州鎮魔司可容不下這尊鬼神。
他一說完,又有些后悔。
馭鬼者脾氣陰晴難測,他當面直言,若是得罪了人,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正忐忑驚疑之際,趙福生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發怒,反而道:
“你的顧慮不錯,但鬼是我馭使的,只要我活著,鬼就不會失控。”
說完,又補了一句:
“如果我死之前,自會想辦法將廟移走。”
她這樣一說,黃有招等人大松了口氣,隨即怕她秋后算賬。
好在趙福生并沒有追究意思,眾人松了口氣。
黃有招立時捻香:
“有請土地公、土地婆在此立廟,從此隸州府以香火供奉二位鬼神。”
話音一落,王、蔣二鬼‘動’了。
二鬼并沒有邁步,鬼影一閃間,跟在了黃有招的身后。
寒意立時襲來,令黃有招后背激出雞皮疙瘩。
他情不自禁想要召鬼護身,但他馭使的劫級厲鬼在王、蔣二鬼神面前卻受到了壓制,這種壓力化為沉甸甸的大石,壓在了他的心頭,令他雙腿如灌鉛一般,一雙小腿肚抽筋,抖個不停。
孫一虎等人倒是暗自慶幸。
眾人在鎮魔司內的地位不如黃有招,此時引鬼上神案輪不到他們。
二鬼寒煞之氣逼人,眾人又懼又怕,遠遠躲開,看著黃有招佝僂著后背,一路滿頭大汗,顫抖著將二鬼引向神案。
短短數步距離,對黃有招來說卻像是天塹一般的距離。
他滿身大汗,舉步維艱,最終走至神龕前面站定。
隨后他死死低下了頭,也不敢往供案的方向看去。
良久后,一陣寒風從他身上刮過,他激靈靈的打了個顫,接著耳畔聽到了孫一虎等人松了口氣的嘆息。
黃有招心下一松,心知事情已經解決。
待他提心吊膽抬頭往供桌一看,竟見一對面目慘白的男女不知何時已經端坐在了神龕之上,一動不動。
“呼——”
黃有招心中大石落地,知道事情應該是成了。
他如蒙大赦,將手中的三柱長香插入香爐內,恭恭敬敬向鬼神下跪叩了個響頭。
同一時刻,趙福生的識海中響起封神榜提示:土地二鬼神承受了香火供奉,獲得虔誠的信徒。
長香的青煙裊裊升起,飛往土地二鬼處,二鬼將其分食,化為香火念力,提升二鬼品階。
趙福生抬頭看向半空,土地二鬼的頭頂已經出現生祠廟宇幻影。
青煙纏繞其上,安撫著二鬼殺戮本能。
鎮魔司的令使們一見鬼神落廟,心中大喜,接連上前祭拜。
這些人的虔誠信仰念力開始供養鬼神。
隨著鬼神的信徒增加,鬼神受到滋養,化為實力。
趙福生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這還只是開始,待到將來鬼神的信徒多了,香火愿力足夠后,土地二鬼神的廟宇覆蓋范圍會更大,受其庇護(標記)的百姓也會更多,到時隸州會實現短暫的太平。
愿天下百姓不受鬼禍之苦后,能過上些許平靜的好日子。
趙福生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但她目光從黃有招等人身上掃過,眼神立即變得凌厲。
對大漢朝百姓來說,天下之大害不僅是厲鬼,朝廷天皇貴胄、大小官吏,以及當地鎮魔司上下,全是吸食百姓血肉的蠹蟲。
少了鬼禍還不能讓人完全平安,得杜絕人禍才是短暫太平的根本。
想到這里,趙福生道:
“二鬼稍后我會帶走,但它們留下的印記卻會成為倀印之一,仍受香火供奉加持,庇護一方百姓。”
黃有招、孫一虎等人還擔憂她將鬼留在此處,到時鬼一旦失控影響眾人,聽聞這話心中不免一喜,接著道:
“是,大人。”
黃有招急于討好:
“趙大人,不如我稍后便請人加蓋廟宇,替土地公、土地婆塑金身,勒令城中百姓跪拜,天天上香敬香,大人覺得呢?”
趙福生皺眉道:
“不可如此!”
她的喝斥令得黃有招愣了一愣。
趙福生緩了緩語氣:
“你可以請人加蓋廟宇,替土地二鬼神塑——”她想了想,又嘆道:
“人死如燈滅,死后意識泯滅,穿的是金身披掛,泥土捏造又有什么區別?”
她道:
“以泥塑捏像,再加層金漆刷面就行。”
黃有招初時被她喝斥心中惶惶,此時聽她提出具體要求,立即又心生感激。
他不怕趙福生提要求,反倒怕她不提要求,如今明示倒簡單,直接照辦就是。
“就是怕令神明金身蒙羞,不大體面。”他小心翼翼解釋。
趙福生搖頭:
“鎮魔司生前受百姓供奉,死后坐鎮一方,庇護百姓安寧,我想王之儀、蔣津山二人如果活著,也能認同我的話。”
至于身后的金身,不過是給旁人看的架勢。
“更何況你要是真弄這么大兩座黃金在此,保不準有人挺而走險,到時見財起義,將神明給你搬走了,你又該如何呢?”趙福生冷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