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費隱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讓他們把東西都放在桌子上,“再挑一些好的杏子和糕點拿來,我們三清觀的祖師爺甚是慈愛,只要是我們誠心準備的,祂們就會很喜歡了。”
潘筠默默地去準備,用道觀里最好看的碟子,擺了最好看的盤端上來,然后悄悄問道:“大師兄,祂們的們都有誰?”
王費隱已經把符箓貼好,桌上還放了一沓,聞言看了潘筠一眼后道:“五師妹,潘公是我們的師父,但我們的本事都是從葛仙翁身上學來,所以兩位都是我們的祖師爺。”
潘筠恍然大悟,難怪大殿里重之又重的供奉了葛洪的石像牌位,所以葛洪才是真正傳道的那個人?
王費隱讓潘筠等人退到一旁,他手持寶劍,步罡踏斗,輕聲吟詠,請兩位祖師爺降臨…
潘筠好奇的看著,在前世,齋醮一類的事已經很少舉行,因為靈氣復蘇后人類獲得了不一樣的力量,大家的目標是修煉己身,造神。
從前的神少有人提及,似乎在人類記憶里,這些神自動消失了一般。
千百年下來,沒有神跡表明世上還有舊神存在,于是人類都默認世上已經沒有神仙。
但天道也憐惜他們,讓他們這一代可以開始修煉,沒有神,他們可以創造神。
這個認知和目標從潘筠開始認識世界時就被輸入,所以她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對。
直到此時,看著王費隱周身的韻律引動天地靈氣,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玄之又玄的氣場降臨,她才開始懷疑起前世的種種,不見神仙,神仙就真的不存在了嗎?
神力就真的消失了嗎?
王費隱回身回劍,將劍豎在眼前,猛地睜開眼睛,怒目注視前方,而后跌坐于蒲團上,雙眼慢慢閉上。
一陣清風拂過,潘筠體內的功法不由自主的運轉起來,氣凝于雙目,天目之下,周遭的一切都如云霧之中,天邊一道虛影出現,一步跨出便到了懸崖邊,祂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再一步踏出,便隱于王費隱身上,似乎進入了王費隱身體里…
潘筠:…我的天啊,真是她師父!
大師兄真的能召喚師父!
啊,不對,這世上真的有神仙!
潘筠悄悄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打了一個哆嗦,果然是真的!
她一直秉持著寧可迷信,也不罪神的宗旨面對所見的一切異常,沒想到竟歪打正著了。
潘筠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的行為,確定自己沒有冒犯過師父祂老人家,放下心來。
這一放心,她才發現,天邊還有人,哦,不,是神朝這里趕來。
虛影越來越近,是個身著寬袖長衫,慈眉善目的老道。
他慢悠悠的飄到懸崖邊,也不靠近,就這么笑瞇瞇的看著大師兄和一眾人等。
目光從這些徒子徒孫的身上滑過,觸及潘筠好奇的打量目光,他微微一頓,也好奇的看回去。
這孩子竟能看到自己?
他正想飄過去仔細看看,王費隱睜開了眼睛,手持寶劍的武將從他身體里飄出,他又看了一眼潘筠,就停下來看那道虛影。
虛影連連沖他行禮,只來得及沖王費隱微微點頭,就卷了一份桌上的食氣離開,剩下的食氣則飄向武將。
潘筠目送兩道虛影消失,一收回目光就對上王費隱復雜的目光。
倆人視線相碰,他不僅目光復雜,臉上的神色也很復雜,一言難盡的看著潘筠。
看得潘筠整顆心都提起來了,這是個什么意思?
王費隱起身,恭敬地給兩位祖師爺又點上了香燭,行過禮后才對潘筠道:“你收拾一下,我一會兒帶你下山。”
潘筠愣愣的點頭,心中百轉千回,最后還是決定乖乖聽話。
王費隱回屋換下法衣,換上一套輕便的道袍,又用籃子裝了一些香燭。
潘筠早早地抱著黑貓在大殿門口等著了。
妙和正在嘰嘰喳喳的羨慕她,“我都快半年沒下山了,你要是下山看見王小井,就替我謝謝他,說他的杏子特別好吃…”
妙真等妙和說完了才道:“你別擔心。”
潘筠聞言抬頭看向她,笑了笑道:“我不擔心啊,師侄為何這般說?”
妙真道:“但你現在很擔心啊,雖然我不知你在擔心什么,但一切有大師伯在,你別擔心。”
潘筠愣了愣后點頭。
王費隱很快提著籃子出來,沖潘筠招手,“走吧。”
潘筠連忙抱著貓跟上,王費隱也只看了一眼她懷里的貓,沒有阻止她把這小東西帶上。
陶季和三個小弟子站在門邊注視倆人走遠,四人齊齊嘆了一口氣。
陶季見三個小東西竟和自己同步,不由拍了一下他們腦袋,“小小年紀嘆什么氣,趕緊練功去。”
三人都不怕陶季,妙和更是直接問道:“師父,小師叔能留下來嗎?”
陶季:“我還以為你就光惦記著吃喝呢,怎么還想到了這層?”
妙和:“咱道觀收其他弟子從來不問神,只有小師叔,她才入門一天大師伯就問神仙。”
陶季雖然也擔憂,卻不憂慮這一點,“放心吧,祖師爺們要是不想收你們小師叔,你們大師伯就不是帶著香燭領她下山,而是帶著行李領她下山了。”
潘筠默默地跟在王費隱身后,一路上沉默不語。
王費隱看了她好幾眼,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倒是沉得住氣,怎么,不想知道師父祂老人家傳了什么法旨?”
潘筠聽他語氣親昵,立刻笑嘻嘻起來,“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很滿意我這個徒弟,讓師兄代為送見面禮?”
王費隱沉默。
潘筠笑臉呆滯了一下,猛的反應過來,“莫不是真是給我送見面禮?”
王費隱就打量潘筠,片刻后道:“不錯,師父的確有樣見面禮給你。”
他頓了頓,有些憂慮的道:“五師妹,你能得師父喜愛和看重是件好事,有祖師庇佑,不管是修煉,還是在這世間行走都要比別人便利,但,我觀你福緣淺,這樣的機緣你本不應該得到,你既受之,就要付出代價。”
怕她年紀小聽不懂,只一味的沉浸在好處中失去了本心,他細細的解釋道:“我們修道之人修的是今生,修這一世的身體,這一世的德望,這一世的神識魂魄,可這世上最后能得道者,千百年未有一人,所以又會奢望來世。
這世上,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富貴,最后卻窮困潦倒,而有的人出生尋常,卻一生運氣極好,順風順水?”
王費隱道:“這就是運,是風水,也是命數。這三樣,與現世有關,也與祖蔭有關,更與自己的前世有關。
積德之人,運氣總要比別人要好一些。而你,看面相,你的運氣只當一般人好一點點,不該有今日這樣的機緣。”
潘筠咧嘴一笑道:“我知道,因為我前世就是個很普通的人嘛,死得又早,還沒來得及積累啥名望功德。”
王費隱:“…你連自己的前世都知道了?”
潘筠半真半假的道:“大師兄,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生而知之。”
王費隱道:“沒什么信不信的,你不做法都能看到山神,連著兩個晚上能夢見祖師爺,還有什么不可能的?”
王費隱現在接受良好,就算她這時候說自己是神仙轉世,下凡來歷劫的,他也會相信幾分。
生而知之而已,世上又不是沒有過,他師妹已經這么神異了,再添一個怎么了?
“你既然知道自己前世功德平平,那就更應該知道,你這一世的機緣太好,反而于你有害,所以你要秉持住自身,”王費隱感嘆道:“勿忘初心啊。”
“嗯嗯,我不會忘的,所以師兄,師父祂老人家給我送了什么見面禮?”
王費隱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哎呀,您就現在告訴我吧,從這兒到山下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王費隱牽上她的手,一步踏出,兩邊樹木飛快后移,倆人就過了長長地一截山道,再一步跨出,倆人就到了下山腰…
王費隱一邊帶著她跨越,一邊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訴你,而是我也不知該怎么說,等你看到了,不必我多說你便能知道。”
幾步之后,倆人就到了下山的那條最快的路,王費隱松開了手,前面就是村莊了,他們不好再走那么快。
倆人緩步走出山林,一眼就看到了王小井家的茶棚。
茶棚里一個人也沒有,王費隱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帶著潘筠轉彎,順著山腳下的路走啊,走啊,最后走到了一個石頭堆成的小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