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三萬米,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吞噬了除卻冰冷本身之外的一切。
三道龐大如山岳的陰影正以與它們驚人體型不符的詭譎速度移動著。
“那人的道則古怪,可以壓制我的領域和神通!”
前一刻還十分驕傲的萬鱗,此刻一邊恢復自己被打破的身軀,一邊向兩位同伴述說敵人的強大:
“他的力量很強,就算是眾眸也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長著無數條觸手,形如章魚的九品異獸名為牟垣,它怒道:
“愚蠢,他是故意放你回來的,你暴露了我和寂厭的位置!”
它話音剛落,前方的空間如同鏡面般被無聲撕裂。
兩道身影從中浮現,無視了深海的恐怖壓力,穩穩地‘站’在了海水之中。
來人正是李飛和寧青曼,兩人周身沒有任何光罩,但足以碾碎鋼鐵的三萬米水壓在兩人身周一尺之內被完全隔絕、消弭于無形。
緊接著,萬里河山,巍峨城墻的虛影在這深海之下浮現。
億萬生民的喧囂打破了黑暗水域的寧靜!
道域以李飛為中心迅速展開,并不排斥海水,而是將海水納入他構造的秩序之下,成為他意志的延伸。
深海的規則在此刻已被強行改寫了一角,上萬米的水域充斥著無匹的劍意。
眨眼間,道域將三尊體型龐大的九品異獸都涵蓋其中!
原本李飛的道域范圍沒有這么大,不可能將任何一尊九品異獸圍住。
虞山那一戰,林天一踏出了最后那一步,李飛同樣受益匪淺。
他主動將道域的力量削弱,以此來擴大道域的覆蓋面積。
這一招學自林天一。
被‘稀釋’后的道域無法再壓制道則,但依然可以壓制他人的武道之域或者神通,用來對付九品異獸剛好合適!
這也是李飛敢在深海下追擊九品異獸的底氣。
“你們奉誰的命令在行事?”
李飛的心音在道域內響起。
他剛才有意放萬鱗逃離,就是為了找到其余的九品。
“人類!”
牟垣的觸手舞動,將自己的身體藏在無數觸手之中,“帶著你的船隊退回去,我們可以不再出手。”
“看來你們還沒有搞清楚形勢。”
李飛不再多說,上前一步,一拳毫無花哨地擊出。
剎那間,拳頭前方的萬頃海水在沛然巨力的作用下,從流體變成了固體!
并非凍結成冰,而是被壓縮、凝練到了極致,形成了一道厚達百米、凝練如金剛石壁的固態水墻。
這堵純粹由力量強行塑造的水墻,以超越深海音爆的恐怖速度向前方轟然推進!
這浩蕩洪流裹挾著道域的威能,如同太古神山傾塌,轟然撞向體型最龐大的萬鱗。
這招同樣是不知天高,不同于猶如一線神劍洞穿天地的鋒芒,此刻是天地崩塌,大面積的碾壓與轟撞!
對付體型龐大的九品異獸,這樣的攻擊手段會更有威脅。
“吼——!!!”
萬鱗發出震徹深海的咆哮,聲波在高壓水壓下凝成實質的沖擊。
它龐大的身軀上,每一片房屋大小的鱗片都爆發出幽藍的光澤,層層迭迭的鱗甲如同活了過來,在身前急速旋轉、迭加,形成一面覆蓋半個身軀、銘刻著古老水紋的巨大鱗盾。
水墻與鱗盾猛烈碰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沉悶到極致、仿佛要將整個海洋地殼都擊穿的恐怖悶響。
碰撞中心的空間瞬間扭曲、塌陷。緊接著,狂暴無匹的能量沖擊波向四面八方橫掃!
萬鱗引以為傲的鱗盾,僅僅支撐了不到一息。
蛛網般的裂痕瞬間布滿盾面,轟然炸裂成萬噸碎片!
萬鱗的身軀寸寸碎裂、凹陷,深藍色的血液混合著破碎的內臟組織,如同決堤的洪流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大片深邃的海域。
它龐大的身軀被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推著,狠狠向后翻滾砸去,撞在身后正在躲避的寂厭所化的移動島嶼上,引發一陣山崩地裂般的震動。
‘島嶼’上的珊瑚,巖石、泥沙.通通被震碎,紛飛出去,露出了最下方漆黑的甲殼。
大如島嶼的甲殼中伸出了三個腦袋,六只短腿和一條長尾。
這才是寂厭的真身。
“我最后再問一次,你們奉誰的命令在行事?”
李飛的心音重重砸在三尊九品的心神之上。
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三尊九品都感受到了數百年未曾有過的死亡威脅!
寂厭擺動身軀,厚重甲殼上驟然亮起數萬個暗紅色的光點。
下一刻,無窮無盡的暗紅色能量光束如同密集的流星雨,無聲無息地射向李飛和寧青曼。
所過之處,海水被牽引,壓縮,凝聚,萬噸的海水被凝聚為一團拳頭大小的水雷!
‘光雨’讓萬米范圍內的海水蕩然一空,化作上萬顆水雷!
這是寂厭最強的手段,多種神通組合,以領域之力施展而出。
雖然領域和神通都被壓制了,但九品異獸擁有的領域能力遠超大宗師的極限,在被‘稀釋’的道域中,終究沒有被徹底壓制。
與此同時,牟垣無數觸手瘋狂舞動,發出尖利的心音。
它最強的手段在心神層面,不同于骨黎的精神沖擊,靈魂沉淪。
牟垣擅長的是精神污染和幻術。
配合寂厭的爆發,牟垣企圖在心神層面牽制住李飛和寧青曼。
轟轟轟轟轟轟——
上萬顆水雷紛紛爆炸,目標并非李飛和寧青曼,而是想要將這片道域破開,從而找到脫身的機會。
寂厭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和李飛交手,牟垣也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水雷爆炸后,牟垣的觸手瘋狂抽動,成功撕裂了道域最外圍的屏障!
但不等它從這道缺口沖出去,虛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暗紅色的鱗片從中一閃而過,磅礴的虛空風暴化作洪流,從縫隙中涌出,粉碎一條條觸手,將牟垣狠狠地撞飛回去。
另一邊,試圖突圍的萬鱗和寂厭也同樣遭遇了虛空風暴,被撞回了道域。
“九品?”
“不對,你也有道則!”
“怎么可能?你是誰?!”
萬鱗驚駭地吼道。
一抹青色的劍光已經穿透水雷的爆炸余波,朝它斬來。
海面上,真一圓水陣形成的巨大半透明光膜,如一個巨碗,倒扣在海面上。
一道詭異的精神波動如同無形的潮水,以遠超聲音的速度,在這片海域上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穿透海水,深入那些隱藏在幽暗海溝、巨大海嶺深處的陰暗角落。
隨著這詭異的精神呼喚,整片海域仿佛活了過來!
嗡——
海底的淤泥劇烈翻滾,無數形態猙獰、體型龐大的海獸從長眠中被強制喚醒。
它們雙眼赤紅,充滿了狂暴和嗜血的欲望,完全失去了理智———
有身長數百米、披著厚重骨甲、形如遠古滄龍的巨獸;有長著密密麻麻刀鋒般節肢、如同放大億萬倍的海蝎;更有無數體型較小但數量多如潮水、長滿獠牙的深海魚群浩浩蕩蕩,如同沸騰的黑色狂潮,朝著西征大軍所在的船隊游去!
“轟隆隆——!!!”
原本在風暴過后顯得相對平靜的海面,天空驟然再次變得漆黑如墨。
比之前兩次更加厚重、更加壓抑的鉛云,在某種無形力量的操控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匯聚、旋轉。
一個覆蓋范圍遠超之前的巨大風暴漩渦正在船隊正上方形成!
漩渦中心,熾白的雷霆不再閃爍,如同雷神的巨錘,連綿不斷地、密密麻麻地轟然砸落。
每一道都粗壯如殿柱,蘊含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劈在船隊上空那巨大的半透明光膜之上!
“穩住陣法。”
聞人正威嚴宏大的聲音響徹整個船隊。
李飛不在,他就是這支大軍的最高指揮官。
緊接著,他主動飛出真一圓水陣,渾身赤金色的煞氣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
聞人正須發皆張,怒吼一聲,一道橫貫天際的巨大赤金色長槍刺中上方的雷霆渦旋!
雷云被擊潰了,不再有雷霆落下。
但第一波海獸狂潮已經狠狠地撞在了光膜之上。
體型龐大、披著骨甲的深海巨獸,用它們堅硬的頭部和身軀,攜帶著萬鈞之勢發起自殺式沖擊。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如同擂鼓,光膜被撞擊的地方向內深深凹陷!
緊隨其后的是那些擁有鋒利節肢和口器的海獸,它們瘋狂地用利爪撕扯,用獠牙啃噬光膜。
更有無數小型魚群,如同瘋狂的食人蟻,前仆后繼地撞在光膜上自爆,雖然單個威力不大,但數量恐怖至極,每一次自爆都如同在光膜上點燃一點腐蝕性的火花,消耗著陣法的能量。
“赤麟軍!斬!”
一道赤色刀罡長達千米,帶著焚盡八荒的熾熱,從大陣中橫掃而出。
卻是赤麟軍已經啟動了軍陣,主動攻擊大陣外的海獸。
嗤——!!!
刀罡所過之處,海水被蒸發出一條巨大的真空溝壑!數以萬計的海獸,無論體型大小,瞬間化為飛灰!
海面上出現了一片短暫的血肉真空地帶。
然而,刀罡消失的瞬間,更多的海獸嘶吼著從后方填補上來,再次悍不畏死地沖擊光膜。
兩只金光凝聚而成,大如山岳,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拳頭憑空出現,如從天而落的隕石,砸入海水中,將一只只海獸紛紛打爆,化作一團團血霧!
這是鎮西軍啟動軍陣后,以煞氣所化的攻擊。
有兩大御營軍出手,暫時沒有海獸能夠威脅到真一圓水陣。
只是兩大御營軍不可能一直維持軍陣,而大海中的海獸或許無窮無盡,沒人知道這場戰斗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空中,王承澤手持長槍,站在聞人正身旁。
“肯定有人在背后操控這些海獸,我去把此人找出來!”
王承澤向聞人正主動請戰。
“未必是人為,或許也是九品異獸操控的。”
聞人正對王承澤說道。
然后他以心音和藏在暗中的骨黎交流:
“你能感知到附近有九品異獸的氣息嗎?”
骨黎:“對方的氣息很隱晦,我很難鎖定它的位置。”
聞人正皺眉。
骨黎未必是真的找不到目標,或許只是不愿意下海,在大海中和另外的九品異獸戰斗。
聞人正看了一眼王承澤。
這個時候與其靠異獸,不如靠一心想要立功的玄漠王。
他對骨黎說道:
“你帶著這個人一起去找,把你判斷的大致方位告訴他。”
“好。”
骨黎答應了,同時也顯露出身形。
王承澤立刻轉身,長槍指向遠處的骨黎。
聞人正攔住他:“它是我們這邊的。”
虛池蚶和骨黎這兩尊九品異獸跟隨大軍一起出征之事,只有李飛和聞人正知道。
王承澤也是此時才知曉,原來大藍朝還有這樣的底牌!
“它會帶你去尋找暗中操控海獸的九品。”
聞人正對王承澤說道,“你要小心。”
“好。”
王承澤朝聞人正拱手,然后朝骨黎飛去。
一人一獸很快消失在天際。
空中,王承澤有意和骨黎拉開了一段距離。
“能找到嗎?”
王承澤開口詢問骨黎。
骨黎以心音回應:
“只能確定大致的位置,在海下。海下作戰對我極其不利,我不會和你一起下去。”
王承澤看了骨黎一眼,對此并不意外:
“可以,你把位置告訴我就行。”
他的逆命道則能轉嫁一切傷害,只要不是遇到李飛,哪怕遇到遠比自己更強的對手,他也有把握自保。
這是他敢主動請命的底氣。
而在他沒有察覺的靈魂層面,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正在悄悄和骨黎交流:
“你們是逃去極淵的那一支?為什么要幫助人類?”
“被逼無奈而已。”
“身為九品,居然被人類驅使,你們還有尊嚴嗎?!”
“呵,如果真的有尊嚴,當年你們為什么要逃走?你們應該在陸地上和人類決一死戰啊。”
“.好,不談過去,我們談談未來。”
“什么未來?”
“偉大的意志正在復蘇,我們已經有同伴獲得了賞賜。和我們一起聯手,重新主宰這個世界!”
“你說什么?!”
海面上,骨黎突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