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藍殿上,馮誠還在繼續宣讀圣旨,說著對其余幾名草原天驕的安排。
但查干巴雅爾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整個人都懵了!
安排他去大羅宗修道?
為什么?
大羅宗不是已經封山了嗎?
而且在場幾名草原天驕,其余人要么去大學,要么去邊軍,唯有查干巴雅爾的安排最奇怪。
“難道.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
查干巴雅爾強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表情,讓自己看上去只是一臉茫然和不解,而沒有恐懼和不安。
他重新低下頭,眼神變幻。
“不,如果真的已經確定了我的身份,我現在已經死了。”
“他們最多只是懷疑,卻沒有證據。”
“我還有機會!”
查干巴雅爾大腦飛速轉動。
對他的特殊安排應該只是一次試探,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綻,別人就沒法確定他的身份。
而除非云恕重生,否則查干巴雅爾不認為有誰能看出他靈魂層面的問題。
“我是草原天驕,我為大藍朝立了功,我現在已經是大藍朝的子爵。沒有確切的證據,你們不能殺我!”
查干巴雅爾暗自咬牙,和桑吉等人一起朝丹陛之上的天子謝恩。
隨后幾人退出大殿。
“哪位是查干巴雅爾?”
一名侍衛來到幾人面前,開口問道。
查干巴雅爾心中一緊,他本想抓緊時間和桑吉多相處一段時間,加強自己的影響。
結果朝廷一點機會都沒給,現在就要讓他和其余人分開。
查干巴雅爾無奈抬頭:“我是。”
侍衛:“請跟我來。”
查干巴雅爾鼓起勇氣問道:“這位大人,能否讓我和我的朋友說幾句話?”
侍衛猶豫了一下,他并不知道任何內幕,只知道這位草原少年如今已是大藍朝的子爵,注定前途無量,所以他也不愿得罪人:
“好,請抓緊時間。”
查干巴雅爾笑道:“多謝。”
說完,他轉身拉住桑吉,一臉認真地說道:
“桑吉,本以為我們會一起去大學,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分開。”
桑吉有些難過。
查干巴雅爾繼續說道:“你要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記得我們的約定!”
“嗯!”
桑吉重重點頭,“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忘記。”
查干巴雅爾露出一個笑容,再次對桑吉伸出自己的右拳。
兩位草原少年在正藍殿外再次碰拳。
做完這一切后,查干巴雅爾才跟著侍衛離開。
侍衛帶著他來到一處無人的偏殿之內,然后就是漫長的等待 當群臣紛紛從正藍殿內走出時,今天的大朝會就此結束。
今日的封賞,李飛這位領隊獲得的是一批修行資源加上封地擴大。
這封賞不能說少,但肯定沒法和此前李飛每次獲得的封賞相比。
當然,沒人會愚蠢到認為李飛已經失去了圣恩。
只要天子一日沒有收回賜予李飛的‘天子之劍’,李飛就一日是大藍朝最受信重的國之巨柱!
在眾人的目光中,一襲金袍的李飛平靜地走出大殿。
這次北蠻之行,朝廷沒有對外公布他下極淵斬殺九品異獸之事。
此事只有極少數重臣知道。
所以從表面上來看,李飛這個領隊只是負責帶人去參加了一趟荒神之盟,下場為大藍朝贏下比分的并非是他,他立下的功勞自然不需要大賞。
這其實也是李飛事先對秦子恒主動提過的。
這次北蠻之行,把功勞多分給大藍朝的年輕天驕們,他自己并不需要。
事實上,這次參加了荒神之盟的年輕天驕們都知道最終能征服北蠻靠的是誰。
這些天驕們最后獲得了比預計更高的封賞,自然就知道這是李飛有意‘分功’給他們。
李飛的這份人情,眾人都記在了心里。
要說收獲,李飛提前拉攏了未來的大藍朝棟梁。
走出大殿后,一名禁軍將領恭敬地來到李飛面前:
“國公,已經把人帶過去了。”
“好。”
李飛轉身看向后方的葉擇安,兩人目光交匯。
葉擇安朝李飛點了點頭。
將查干巴雅爾安排去大羅宗修道,是這位首輔的手筆。
對方告訴李飛,佛家在這個時候還有一步棋可以走,然后就安排了查干巴雅爾去大羅宗。
顯然,在葉擇安看來,佛家的‘這步棋’可能會落在大羅宗!
佛家若想破局,必須要拉攏巔頂強者。
世間擁有巔頂強者的勢力就那么多,佛家能選的卻沒幾個。
天一樓和紅塵閣根本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
三邪魔已經死了兩個,剩下一個‘魔槍’與聞人正有約,不會對大藍朝出手。
寧青曼不必多說。
剩下的巔頂強者要么屬于大藍朝,要么屬于道家三宗。
羽化宗不理世事,上清宗已經和大藍朝結盟。
只剩下一個大羅宗和大藍朝有解不開的血仇!
所以葉擇安認為佛家最后的這一步棋,應該會落在大羅宗身上。
為了確定這一點,他安排查干巴雅爾去大羅宗修道。
“無論佛家有沒有這樣的打算。”
李飛腦海中浮現出昨天下午和葉擇安對話時的場景。
內閣的庭院里,陽光正好,有微風吹動庭院里的梧桐。
葉擇安放下手中的茶杯,從容地說道:
“這一局,我先落子了。”
偏殿內,查干巴雅爾忐忑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他抬頭看去,只見一名穿著藍色官服,氣質出塵的中年男子邁步走了進來。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查干巴雅爾一番,開口道:
“我叫華彥君,正法閣閣員。”
“見過華大人。”
查干巴雅爾連忙躬身向對方行禮。
正法閣閣員,意味著此人是一位真人。
“接下來由我帶著你去大羅宗,今后你在大羅宗修行,負責對接的人也是我。”
查干巴雅爾看著華彥君:“請問華大人,朝廷為何會安排我去大羅宗修行呢?”
華彥君:“你修的是術道,大羅宗乃道家魁首,八百年傳承,送你去大羅宗修行,是朝廷看中你,對你給予厚望。”
查干巴雅爾心中暗罵,嘴上說道,“可是,我聽說大羅宗已經封山。”
華彥君:“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朝廷既然安排你去大羅宗,自然有辦法。”
查干巴雅爾不敢再問,再問下去,就不符合他的‘人設’了。
于是他再次躬身行禮:“是,多謝大人為我解惑。”
次日一早,華彥君駕馭一艘飛遁法器,帶著查干巴雅爾離開藍凌城,朝大羅宗飛去。
七天后,兩人抵達大羅鎮。
這座曾經十分繁華的小鎮,隨著大羅宗封山后,逐漸凋零,人越來越少。
如今整座小鎮都駐守著大藍朝的人,能隨時監查大羅宗的情況。
華彥君帶著查干巴雅爾降落后,很快就有人前來接待兩人,領著他們住進了鎮上的酒樓。
“你在屋里休息一下。”
華彥君對查干巴雅爾說道,然后起身離開。
這位正法閣閣員來到酒樓的最高層,走進另外一間房間。
房間內有一名老者,穿著和華彥君同樣的官服,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個羅盤。
老者坐在躺椅上磕著瓜子,見到華彥君后,只是抬頭看了一眼:
“來了啊。”
華彥君面帶笑容:“趙真人好悠閑。”
老者沒好氣道:“在這兒守了一年,什么鳥事都沒有,你來你也悠閑。”
他叫趙瑾,同樣是正法閣的閣員,一位真人。
奉命駐守在大羅鎮,隨時監察大羅宗的情況。
趙瑾是朝廷安排在這里的負責人。
華彥君在趙瑾身旁坐下:“沒事兒不好嗎?難道你盼著有事兒發生?”
趙瑾翻了個白眼。
上一次大羅宗有事發生,整個明省死了幾十萬人,連真君都死了一個!
所以華彥君這話確實讓趙瑾沒法反駁。
大羅宗若是真有什么事發生,他這個真人可能眨眼間就沒命了!
“好了,接下來由我接替你,你可以回去復命了。”
華彥君說道。
趙瑾眼神一亮,立刻從躺椅上站起身:“真的?”
華彥君點頭,從衣袖中拿出一封圣旨,遞了過去。
趙瑾露出嚴肅之色,雙手接過圣旨,打開仔細看了一遍,并且感知了圣旨之上傳出的術法波動,確認無誤后,站直身體:
“趙瑾領旨!”
然后他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終于交差啦。”
華彥君走到桌前,指著桌上的羅盤:
“還沒完呢,這件法器還需交接給我。”
趙瑾笑道:“這個簡單,你也擅長搜查之術,這煙雨無漏盤你很快就能掌握。”
“還請趙真人賜教。”
華彥君拱手道。
“哈哈哈。”
趙瑾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地方,心情很好。大笑之后,他將煙雨無漏盤的操控之法一點一點傳授給華彥君。
半個多小時后,華彥君雙手掐訣,一道真力注入桌上的羅盤。
嗡——
羅盤發出一聲低沉轟鳴聲,一道術法波動猶如湖面上蕩起的漣漪,悄無聲息地朝四周傳遞出去。
趙瑾一揮衣袖,房間的窗戶打開,露出外面的景象——
小鎮之外,連綿起伏的青色山巒與墨綠深邃的叢林之間,毫無預兆地蒸騰起一層薄霧。
起初只是幾縷若有似無的乳白色游絲,怯生生地纏繞在林梢、山腰。漸漸地,這霧氣變得濃稠起來,帶著山林深處草木特有的濕潤清氣,絲絲縷縷,匯聚成一片氤氳的乳白紗幔,溫柔而固執地彌漫開來。
在天地最朦朧的時刻,細雨悄然降臨。
這細密的雨絲與彌漫的霧氣纏綿交織,再也分不清彼此。于是整座小鎮,便徹底籠罩在一片無邊無際、如夢似幻的煙雨之中。
趙瑾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之景。
大羅宗宣布封山后,就啟動了護山大陣,將宗門與外界徹底隔絕。
而大藍朝則在大羅宗的護山大陣外圍又布了一座大陣,此陣以桌上的煙雨無漏盤為中樞,可用于監查整個大羅宗。
最近一年來,大羅宗周圍總是籠罩在一片煙雨中,就是因為這座大陣時常被啟動。
華彥君站在煙雨無漏盤前,仔細感知著陣法傳回來的反饋。
片刻后,趙瑾轉身看向華彥君,見對方還在感知陣法,不由得笑了笑。
看來對方和自己一樣,做事謹慎。
又等了一會兒,華彥君依照法訣,讓大陣從‘顯態’轉為‘隱態’,然后對趙瑾行禮道:
“可以了,有勞趙真人。”
趙瑾還禮:“那這里今后就交給華真人了。”
他松了口氣,直接躍出窗外,在煙雨中御風而行。
腳下的景色飛速地掠過,小鎮的黛瓦白墻、飛檐翹角,在煙雨里暈染開來,輪廓變得柔和而迷離。
這片煙雨朦朧的景象趙瑾已經看了一年,此時即將離開,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御風懸停在空中,趙瑾轉身回望。
片刻后,他突然皺了一下眉頭。
有一道術法波動如周圍的細雨,輕柔地掃過他的身體。
這是煙雨無漏羅盤施展的‘術’。
若不是用了這法器整整一年的時間,且自身本就極其擅長搜查之術,趙瑾根本發現不了這細微的變化。
“華彥君在用煙雨無漏羅盤查看我有沒有離開?”
趙瑾心中生出疑惑,“為什么?”
自己離不離開,對華彥君來說很重要嗎?
還是說,對方只是再次施展煙雨無漏羅盤,適應一下?
趙瑾稍微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打算多停留。
他轉身,繼續御風朝小鎮之外飛去。
趙瑾向來是個謹慎的人,出于習慣,他將之前和華彥君接觸的全過程又重新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
直到他完全飛出大羅鎮后,忽然在空中再次懸停。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和華彥君同在正法閣為官,認識也有十幾年了。
兩人接觸不算很多,談不上特別熟悉,但華彥君同樣是一位擅長搜尋之術的真人,造詣僅次于趙瑾。
趙瑾以前和對方有過一次交流,他覺得剛才傳授對方煙雨無漏羅盤以及整座大陣的掌控之法,對方表現出的水準稍微有些不對。
“應該沒問題吧.”
趙瑾露出猶豫之色。
朝廷下達的圣旨他已經接到了,也按照命令完成了所有的交接工作。
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其實都和他沒關系了,他只需要回藍凌城復命即可。
即便華彥君真有什么問題,那也是上面的人失察。
況且自己感覺到的這些不對勁,其實也不算什么。
說不定就是自己想多了。
“哎”
趙瑾在空中懸停片刻后,最終嘆息一聲,雙手掐訣,給自己施加了一道隱匿之術。
他擅長搜尋,自然也擅長隱匿。
有了此前一年的經驗,他有信心在短時間內躲開華彥君的搜尋。
畢竟對方才剛掌控煙雨無漏盤不久。
趙瑾重新朝大羅鎮飛去。
沒辦法,他是個謹慎的人。
“就當多看看這片煙雨了。”
趙瑾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很快,他悄然返回大羅鎮,落在了一條無人的街道上。
“等過了今晚,如果沒什么問題,我明天一早就離開。”
趙瑾做了決定。
“阿彌陀佛。”
一聲細弱蚊蠅的佛唱突然傳入趙瑾的耳中:
“施主這是何苦呢?”
趙瑾悚然一驚,猛地轉身。
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濕漉漉地反著微光,蜿蜒著伸向遠方。
水汽升騰,與雨霧交融,遠處的建筑在煙雨中顯得有些模糊。
趙瑾覺得這可能是自己這輩子最后一次看到這片煙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