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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分別

  自己做人質,張夏前往白達旦城?

  陳跡面上不動聲色,心卻漸漸凝重起來,若姜顯宗存了反出姜家的心思,只怕會第一時間暗中控制住前去報信的人,然后抹殺掉與使臣有關的一切。

  陳跡環顧,身周甲士環伺,拄戟而立。山林肅靜,鳥雀盤旋不落。

  他思忖片刻,沉聲道:“姜大人、公主殿下,小人們往日走糧,不論誰進白達旦城前都要盤查許久,盤來歷、摸繭子、查貨物。姜闕、姜云兩位將軍,恐怕沒法混進城去…諸位還是不要去以身涉險為好,另想個法子吧。”

  姜顯升看向姜闕,姜闕微微點頭。

  離陽公主指著先前盤問陳跡的中年人,又指著姜顯升身后的一名年輕人說道:“姜闕、姜果他們兩個行官平日不使兵刃,讓他們去。”

  姜顯升皺起眉頭,猶豫不決。

  陳跡打量姜闕與姜果,兩人長途跋涉但氣色不改,似是猶有余力。

  想來這兩人便是姜顯升從姜家帶來的行官高手,姜顯升擔心兩名高手離開了,自己安危不保,所以才遲遲不肯決定。

  離陽公主見姜顯升遲疑,在一旁調侃道:“姜大人也不使兵刃,要不將胡子剃去,扮個老鰥夫也沒甚問題。”

  姜顯升沉聲道:“胡鬧。”

  離陽公主嗤笑:“姜大人怕了?”

  姜顯升慢悠悠道:“非是怕了,只是老夫身為使臣肩負重任,不可以身犯險。另外,即便只有姜闕一人前去,亦可掌握全局。”

  離陽公主神情戲謔,似在無聲嘲笑著姜顯升的怯弱。

  陳跡默默打量離陽公主。

  對方先是想混入白達旦城,脫離姜顯升的掌控。此計不成,又想支開姜顯升身邊的行官,削弱看管自己的人手。

  這位景朝公主,真的一心只有逃跑。也不知道對方在上京造了多大的孽,才會被放逐到寧朝去。

  此時,姜顯升沉默許久,對姜闕、姜果叮囑道:“你們兩個領他們前往白達旦城,一路小心。確定了姜顯宗的心思,立刻回來稟報。”

  姜闕、姜果抱拳:“是。”

  眼下變成,姜闕、張擺失、阿笙、姜果、張夏、小滿、小和尚前往白達旦城,洪祖二與陳跡留在山林里做人質。

  依舊有危險。

  怎么辦?

  是否要坦誠自己寧朝儀仗使的身份?

  可如今他身上沒有任何信物,該如何證明自己就是總督京營儀仗使?

  以姜顯升狠辣的性子說不定會把其他人狠狠審一遍,萬一有人扛不住,透露出他們是來截殺使臣的…又怎么辦?

  若讓洪祖二知道自己就是儀仗使,還不知要鬧出什么岔子。

  不行,這條路行不通。

  陳跡心思一轉,開口道:“小人方才聽兩位貴人的意思…是想去寧朝?”

  姜顯升斜睨他:“你要說什么?”

  陳跡趕忙說道:“小人知道一條山路,可由此向南穿過大馬群山,抵達崇禮關下…這本是行商走的路,小人曾跟著他們走過一次,倒賣絲綢、茶葉。沿著山路往南走,諸位大人便不必以身涉險了,十余日便能抵達寧朝。”

  離陽公主下意識厲聲道:“不行!”

  于陳跡而言,若能引著使臣直接前往景朝,那是最好的結果。但對離陽公主而言,要是就這么去了寧朝,她就真的跑不掉了。

  陳跡沒理會離陽公主,而是看向姜顯升。

  可姜顯升斟酌片刻,竟也拒絕:“不可,老夫乃朝廷所賜雙旌雙節之使者,怎可狼狽前往寧朝?國威何在?”

  離陽公主看著陳跡譏笑道:“按規矩,可是要抵達白達旦城后,由邊鎮節度使遣人向寧朝遞交國書。待寧朝歸還國書后,再由節度使派遣儀仗護送一百二十里至兩朝界碑處,與寧朝儀仗交接。”

  離陽公主繼續說道:“禮儀一步不能錯,一百二十里交接儀仗,一里不能多一里不能少。這老東西要是敢如此狼狽的逃去寧朝,姜家和景朝的臉就被他丟光了,日后回到景朝仕途暗淡,再也沒法覬覦中書平章。”

  陳跡心中一沉。

  似乎不論什么辦法都行不通。

  然而就在此時張夏輕聲道:“夫君,你在此等我,不會有事的。”

  離陽公主擊掌贊嘆:“女子便該如此剛強,而不是哭哭啼啼的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之事上。”

  張夏笑著看向離陽公主:“可否容我與夫君單獨說幾句,萬一回不來,也算交代一下家里的事。”

  離陽公主亦笑著回答:“有何不可?想必姜大人也不會那般不通人性。”

  姜顯升冷笑:“殿下不必激我,事關重大,有什么話就在這說。”

  “好,”張夏一邊為陳跡整理著衣裳,一邊低笑著說道:“夫君,平日里挺果決一人,怎么到我這亂了方寸?”

  陳跡沒有說話。

  張夏見他不說話,輕笑著說道:“不用說話,我知道你心意就好了。我們不會有事的…但如果真出了事,家中首飾盒第三層留了一封給你的信。”

  此時,姜顯升寡淡道:“不要在此兒女情長,以后有的是時間。”

  說罷,他對張夏等人冷聲叮囑道:“留下口糧。你們的人在此做人質,姜闕讓你們做什么便做什么,莫要起旁的心思。”

  姜闕換了洪祖二帶來的衣裳,姜果換了陳跡帶來的衣裳,隨騾隊往白達旦城出發。

  陳跡站在山路旁看著張夏和小滿頻頻回頭,最終消失在山路盡頭。

  離陽公主慢悠悠道:“別看了,再看就成望妻石了。與其擔心妻子,倒不如擔心自己。”

  陳跡覺得離陽公主話里有話,他看向周圍,姜顯升坐在篝火旁,甲士取了幾張餅子給其烤上。

  沒有人理會陳跡與洪祖二,似是篤定這兩個糧戶翻不出手掌心。

  陳跡又轉頭看向洪祖二,只見洪祖二裝作一副老實木訥的模樣,目光卻時不時朝姜顯升脖頸上打量。

  陳跡心中一凜。

  洪祖二見姜闕、姜果兩名行官離開姜顯升身邊,又動了斬首的心思。

  如今他們兩名先天在此,若甲士之中沒了尋道境,說定真能做成。

  洪祖二趁沒人注意他們,便回頭看陳跡,目光中有探詢之色。

  陳跡微微搖頭。

  洪祖二壓低聲音:“機不可失。”

  陳跡看了看左右,亦壓低聲音:“張夏他們還在姜闕、姜果身邊,不論你能不能做成,姜家都會殺他們。”

  洪祖二冷聲道:“若能成事,何惜一死?你以為夜不收這些年在邊鎮是在享清福嗎?我們不怕死,你也別怕。”

  陳跡聲音從牙縫里崩出來:“阿笙呢?”

  洪祖二平靜道:“想當夜不收,這就是他的命。”

  說罷,他不再看陳跡,作勢便要朝篝火走去。

  可陳跡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別輕舉妄動,不然我保你成不了事。”

  洪祖二凝視陳跡,想要掙脫陳跡的手掌,可兩人暗中角力許久,他也未能掙脫。

  有人朝兩人看來,兩人頓時換上笑臉,手上也松了力氣。

  洪祖二收回胳膊,皮笑肉不笑:“小子,這筆賬以后跟你算。”

  陳跡平靜道:“我只要他們活著,其他的隨你怎么算。”

  洪祖二轉身去了一旁,找了一棵離篝火近些的白樺樹靠坐著,陳跡則坐在他對面死死盯著。

  此時此刻,離陽公主坐在篝火邊,一雙雙杏眼朝四周打量,也不知在算計些什么。

  她忽然開口說道:“姜大人,你放本宮一馬如何?你就說本宮路上被賊子刺殺,死在了路上。本宮保證,從此往后隱姓埋名,不叫你為難。待本宮弟弟登基,許你做中書平章。”

  姜顯升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抬一下:“殿下真當老夫好糊弄呢今日放了你,明日你就跑去中京道尋那位傾慕你的元節度使,復又呼風喚雨攪得朝堂不得安寧。”

  離陽公主正色道:“你知不知道,若非本宮合縱連橫鉗制元襄,朝堂早就不是今日的模樣了。十二道節度使,有三個都站在本宮這邊。”

  姜顯升閉著眼,嗤笑道:“一派胡言,他們是為了你弟弟三皇子,不是為了你。”

  離陽公主冷笑:“難怪你這些年只能給元城做個小小幕僚,上不得臺面。”

  姜顯升并不動怒:“隨殿下怎么說吧。”

  片刻后,離陽公主目光漂移,起身對不遠處的姜云說道:“來,本宮有些話與你說。”

  可姜云持戟立于姜顯升身后目不斜視,絲毫沒有搭理離陽公主的意思。

  姜顯升睜開眼,笑著說道:“殿下不必費勁了,老夫不開口,他們不會搭理你的。”

  離陽公主眼神又飄了飄,竟提起裙裾往陳跡走去。

  她來到陳跡身旁,撫著裙擺坐下。

  離陽公主看向姜顯升,見對方沒有阻攔,這才笑著說道:“小子,你不是一般人。”

  陳跡隨口回答道:“小人祖上也曾是勛貴,可惜祖父參軍時因軍中主將被斬,受連累奪了爵位。”

  離陽公主并不在意這些,而是低聲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等說朝廷秘辛時并未回避你們,已是打定主意沒打算讓你們活著離開。你們想活,就聽我的,我給你們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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