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遠,紫云縣衙出現在了面前。
旁邊便是官驛,正空置著。
林覺也不客氣,直接邁步進去。
三師兄牽著馬跟在后面,一邊走還一邊感慨:“幾年不見,扶搖都長這么大了,我的馬都差點被它嚇死,這一天得吃多少東西…”
扶搖跳過門檻,扭頭看他。
又見前方二人在門口停步,齊齊轉身,看向他和他身后的馬,尤其是馬背上,似乎同時想起了什么,開口問道:
“師兄你還沒說,這幾年你都去了哪里?”
“那晚那名紅衣女子呢?就是那個華公主!怎么沒有和你在一起?”
兩人既關切,也好奇。
“嗯?”
三師兄卻是有種不祥的預感:“老大連這也給你們說了?我不是叫了他不要告訴你們嗎?”
話音落地,只見二人面面相覷。
“師兄快說吧。”
“是啊!師兄快說吧!”
小師弟和他的學舌精,兩雙眼睛盯著他。
三師兄竟難得的老臉一紅。
“說來話長…”
“不急,慢慢說。”林覺說道,“據真鑒宮的道友說,雖然這次有兩位真君攜手下界除妖,但東王母也很難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們可能要在這里守護很久,有的是時間聽師兄說。最好講詳細一點。”
“師兄說得對!”
“你們不先說說你們的經歷嗎?”三師兄難受道。
“我們哪有什么經歷?何況師兄不都聽說過了嗎?”林覺說道。
“我們想先聽聽三師兄說。”小師妹說道,“不然我們可以舉手表決,看誰先說,少數聽從多數。”
“你們倆…”
三師兄打量著他們,拴好馬后,便走進官驛大堂,找了張桌子坐下,還翻出碗來,取出酒葫蘆倒酒喝。
“大師兄有沒有給你們說,我在信里寫了,那女鬼其實別有所圖?”
“說了。”
“說了!”
兩人異口同聲。
“?這牛鼻子怎么什么都說?”三師兄無語。
“師兄莫打岔。”
“總之我從那里脫身之后,也在言語之間激怒了她,她便一直對我緊追不舍。”三師兄搖頭說道“道爺我也不是完全奈何不了她,只是想著她畢竟留我們過夜,好吃好喝招待我們,雖然有利用我們助她脫離西岳府君掌控的意思,但也并不過分,反而是我言語之間,嗨,師弟師妹你們也知道你們師兄我的,向來豪爽,有什么說什么…”
林覺和小師妹都沒有接話。
三師兄繼續搖頭說道:
“道爺我只好躲著她了。
“奈何奈何…
“那晚之事是假,可奈何你們三師兄我英俊瀟灑,威武不凡,一身俠氣,本領高超,在她追我的過程中,竟真對我漸漸生出了情愫…”
小師妹聽得一愣,伸手撓頭:“那后來呢?師兄與她成家了?”
“成家?我?道爺我生性灑脫!無拘無束無礙,自歌自舞自開懷,怎會被情愛所困,沾上這般麻煩?那豈不是影響了我逍遙自在?”三師兄一大碗酒灌入了腹中,說道,“我自不會答應她!”
“啊?”
小師妹當即大驚。
“繼續。”
林覺則認真聽著。
“唉,奈何這女人十分難纏,對我緊追不舍,也不知想要我的身子還是我的命。”
三師兄嘆一口氣,沉吟一下,這才繼續說:
“她追了我半年,我避了她半年,可是有一天,她給我說,她可以放過我,可以不纏著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過當初在那片荒原,她確確實實好心好意招待我們,雖有利用我們的想法,卻也沒有強迫,反倒是我出言不敬,言語戲弄她,她才追我這么久。若要讓她放過我,我須答應她三個條件。”
“哪三個條件?”小師妹聽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個便是除掉鼉龍王,她說鼉龍王殺害了她原先的夫婿,魏水河神。”三師兄說。
“她原先就沒打算嫁到魏水河去吧?”林覺插話。
“我又如何不知?她不過是覺得那鼉龍王有些本領,想讓我知難而退罷了。”
“我也這么想。”
“不過我覺得這個條件也合情合理,而且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輩修道之人的本職,加上那鼉龍王不除,作亂不說,說不定那西岳府君還會逼迫她再嫁給那妖怪,我便答應了下來。”三師兄說,“可等我回到魏水河時才發現,呵,那條鱷魚竟然已經被我的兩個師弟師妹給除掉了。”
“那這還算嗎?”
“當然算了!”
“第二個呢?”
“第二個條件便是,她以前寄居西岳,一直聽聞天下有諸多名山大川,風光勝景,一直想去看看,卻去不了。這是她的執念,若是不除,無論此后她是回到西岳度過余生,還是再被嫁給別的神靈精怪,她死都難以甘心,于是讓我帶她去看一圈。”三師兄說道,“我覺得這個條件聽來也算合情合理,加之道爺我本就打算浪跡天下,游遍山川,順道的事,也不算特地答應,也不麻煩,便也答應下來。”
“所以師兄這幾年便帶著她將大江南北、西域東土都走了一遍?”小師妹撓頭說。
“是啊。”
“聽來怪…怪…”
小師妹撓頭許久,也沒想出該如何描述,只得說道:“怪好玩的。”
“難怪師兄這幾年里跑那么多地方,我們還以為師兄一直在被她所追殺呢。”林覺說道,陷入思索,“讓我猜一猜,最后一個條件,不會她到現在還沒有想好,一直沒有告訴師兄吧?”
“嗯?你怎么知道?”
“山下江湖之中,城里酒館之內,不常常都在傳頌這般故事嗎?”林覺說道。
“這倒也是。這女鬼以前聽了許多人間的奇妙故事,覺得美好,心生向往,因而常常效仿。”三師兄頭疼的道。
“這不挺美好的嗎?”林覺笑道。
“師兄帶著她走遍大江南北,這么長的時間,難道沒有生出什么情愫來嗎?”小師妹問道。
“好個什么!哪有什么情愫,你個道姑,能懂個什么?”三師兄白他們一眼,“道爺我可是要浪跡天下、逍遙天地間的!”
“可是、可是三師兄你帶著她,不也在天下浪跡逍遙好幾年了嗎?”小師妹發現了一個問題,于是直言提了出來。
“師妹說得對,她又沒有不讓師兄逍遙,反倒可以跟著師兄一同逍遙。”林覺道,“她好似還有一座行宮,許多嫁妝仆從,師兄帶著她,便相當于帶了一片宮殿與眾多仆從,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酒喝,甚至喝酒時還有歌姬舞女助興,不是更好嗎?”
“這…”
三師兄被他說得一愣,仔細思索許久,這才說道:“反正道爺我還是孑然一身好,絕不會沾染上這般麻煩牽絆。”
林覺一聽就知道了——
這位師兄嘴很硬。
那位華公主自身容貌姿色如何、本領心計如何、性格如何,暫且不說,只說二人結伴同游,大江南北東土西域,都走一圈,幾年時間,怎么可能一點多的感情都生不出來?
同游不是易事。
若是沒有感情,相處不來,這幾年的時光,早就半途分離了。
何況林覺聽得出來,哪有什么“我覺得這個條件也算合情合理”、“也不算特地答應”、“順道的事”、“并不麻煩”,這位三師兄應是在答應之前便已經對她生出情愫,否則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答應的。
而這三個條件,環游天下,不過是華公主的心計與手段罷了。
甚至可能三師兄來這里,東王母這里有大陰陽法這類信息,也是這位華公主的主意,便是想在相處與互相扶持之中,讓他看清自己的心。
小師妹則依然撓頭,十分不解。
接著她好像想到什么,將目光往三師兄身上瞄去,又轉過頭,看向院中馬背上的行囊:“不對,不是說她跟著三師兄到了紫云縣嗎?不是三個條件還有一個還未完成嗎?不會就在三師兄身邊,只是因為現在是白天,所以師兄把她裝在了哪里吧?”
“?你怎么知道?”
三師兄覺得這個師妹好像變聰明了。
但是這讓他感到有些難堪。
“因為三師兄修豆兵之法,要收集殘魂執念,三師兄不就經常用個瓶子來裝殘魂嗎?小師兄就是跟著你學的。而且小師兄還養著別的鬼,也是裝在一個小法印里面,揣在身上。”
“怎么不叫出來看看?”小師妹愣愣的看著他,大膽猜測道,“師兄你害怕她?”
三師兄無奈,卻也灑脫。
起身從馬背上取下行囊,里面有一個小梳妝盒,同樣是螺鈿工藝,將之拿來放在桌上,隨手敲了幾下。
梳妝盒便自動開啟了。
師兄妹二人與狐貍彩貍起先盯著那梳妝盒,忽然又轉過身,只見不知何時,身后已經站了一個貌美的女子,一身紅衣。
看著與當初沒有任何分別。
三師兄在后面傳出:“這是我師弟師妹你可還記得?今日剛好在這里遇見了他們。”
“不必多言。我只是在盒中躲太陽,不是聽不見你們說話。”紅衣女子淡淡說著又轉過身,看向林覺和小師妹,微微一笑,施行一禮,第一件事,便是為當初之事致歉:
“當初妾身躲婚心切,亦想逃脫父親掌控,剛巧遇到你們,便有利用之心,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林覺也是起身,回了一禮。
隨即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雖說在山下江湖、城中酒樓,都聽過類似的故事,可是這類故事之所以膾炙人口,經久不衰,便是自有其巧妙趣味、引人入勝之處。
三師兄這幾年的經歷,若是寫成書,怕也能引得不少人追捧吧?
倒真是應了“瑤華娘娘”那句——
“是緣是福,非災非禍。
“是巧是妙,一時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