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下意識握緊腰間的魔能槍,卻發現自己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記憶中戴維的兇狠面孔,卻是怎么也無法跟此刻眼前焦炭般的尸體重迭在一起。
戴維·瓊斯是個蠻橫專斷的人,而且對于任何人都不信任。
所以這一次行動,卡倫·裂顱只是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憑借鐵冕號在灰燼島威懾金幣獵人團十個小時。
而十個小時后,按照戴維·瓊斯給出的命令,他便可以帶著鐵冕號離開了。
也就是說,這一次的行動,從頭到尾只是一次虛張聲勢。
雖然戴維·瓊斯并沒有與卡倫細說此舉的含義,可卡倫能混到這個位置,除了自身強橫的實力外,很重要的一點便是隱藏在兇狠名頭下“細膩”的心思。
他很容易就猜出,自己所帶領的鐵冕號,起的作用應當是“聲東擊西”的聲東。
需要用上鐵冕號聲東,那擊西的必然就是戴維·瓊斯本人了。
可卡倫再心思細膩,也斷然不會想到,再見戴維·瓊斯會是這般境地。
至于會不會是金幣獵人團造假唬人?那具戴維的尸體,根本并非本人或者根本就是個幻象?
這個不用考慮因為沒有造假的意義。
倘若戴維·瓊斯沒死,他們現在通過這招確實是能夠嚇退他們,但之后呢?
戴維只需要一現身,一切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金幣獵人團迎來的只會是他們更加兇猛地攻擊,以懲戒他們這種大不敬之行為。
卡倫·裂顱是不愿相信眼前的景象,但又不得不相信。
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諸般念頭。
包括戴維·瓊斯究竟是怎么失手的?接下來血帆海盜團該何去何從?黑帆之城又將迎來怎樣的大變天 這些都還是未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血帆海盜團基本已經完了。
因為以血帆海盜團的性質本就是戴維·瓊斯的一人之團。
戴維·瓊斯死了,血帆海盜團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維繼下去。
除了戴維·瓊斯,血帆海盜團中根本沒有另一個可以服眾之人。
更糟糕的是,這些年下來,血帆海盜團得罪的人太多太多,手中掌握的財富也實在太多。
可以想象,這些人一旦聽到戴維·瓊斯身死的消息,定然會如鬣狗一般,聞著味就撲上來分食他們的骨肉。
瞭望鏡中,戴維焦黑的軀體還在風中輕晃,仿佛在無聲地宣告:黑帆之城屬于戴維·瓊斯的時代結束了。
下一個時代的主導者是誰.卡倫·裂顱心中早已有答案。
瞭望鏡中,一個紅發,有著絕頂美貌的女子已經出現,正遙遙看向他們鐵冕號所在的方向。
雖然卡倫心知肚明如此距離,沒有煉金瞭望鏡的輔助,那女子并不能看清自己。
但他還是渾身一震,仿佛被毒蛇盯上般的還以順著脊椎爬滿全身。
海風突然變得凜冽起來,吹動著鐵冕號的旗幟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撤!揚帆撤離!”終于,他猛地轉身,兇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調轉航向,先回黑帆之城!”
火刀號上,勉力站在甲板上的莎拉,看著鐵冕號倉皇逃竄的“背影”消失在海平面的盡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是勝利者的嘲弄,也是積壓多年的郁氣得以宣泄的釋然。
只是這份得意沒能超過三秒,她就再度渾身一顫,雙腿一軟,要不是一旁的高德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恐怕就要摔倒在地。
“先回去休息吧。”高德對她道,扶著她身軀的手臂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輕微顫抖。
這位黑帆之城的新晉傳奇人物,強大的五環法師,如今正處于最脆弱的狀態之中。
莎拉沒有逞強,順從地點了點頭。
她先前拜托高德的事,便是要高德回灰燼島,帶回戴維·瓊斯的尸體,然后再借給他們用上一段時間,包括用黑帆之城最具威懾力的方式徹底逼退鐵冕號。
幽靜的船艙隨著海浪的輕微起伏晃動著。
柔軟的床鋪上,莎拉面色慘白地蜷縮著身體,唇瓣完全失去血色,睫毛也因疼痛而微微顫抖。
在藍焰區中與戴維·瓊斯纏斗那般長的時間,對她而言,屬于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行為。
若不是她身具可以恢復靈魂損傷的專長,基本已經是可以等同于廢人一個了。
因為以她現在的精神力狀態,一身五環法師的法力雖然還在,但卻是連一個一環法術都施放不出來。
精神力與法力,這二者是施放法術的必要條件,缺一不可。
而即使有專長,這個恢復,顯然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
“你徹底恢復需要多長時間?”高德看她這狀態,隨口問了一句。
“至少要一年以上的時間。”莎拉側過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看向高德的眼神中帶著無奈,坦誠道。
她之前就有說過,在藍焰區中哪怕只是待上一個小時,她都是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來恢復精神層面的損傷。
但莎拉指的是那些淺層的藍焰。
這次為了限制住戴維,莎拉可是一狠心,通過煉金炸彈直接引來灰燼島腹地深處的深層藍焰。
深層藍焰中蘊含的毀滅能量要遠比淺層區的藍焰霸道許多。
更別提在與戴維的纏斗過程中,戴維也屢次引出藍焰用來反擊。
所以這一次她在藍焰中的時長雖然沒有超過一小時,甚至連半小時都不到,但靈魂受到的創傷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這么久”高德下意識喃喃道,腦海中第一反應竟是“這專長也太弱了”,但隨即又壓下了這個念頭。
應當不是莎拉的專長弱,畢竟能修復靈魂損傷已經是極其逆天的能力,只能說藍焰的靈魂灼燒太過霸道以及自適應太強了才對。
“能完成復仇,還能活著回來,我就很滿意了。”莎拉倒是心態很好,還能強忍著腦海中的痛楚笑道。
“復仇?”高德捕捉到關鍵詞,十分自然地接過話茬,頓了頓,“在灰燼島上,我聽到了你與戴維最后的一番對話,能說說具體怎么回事嗎?”
這個問題說實話有些觸及個人隱私了,而且是最為隱秘的那種。
在關系沒有十分熟絡的情況下,多少有些冒犯。
高德向來是個有眼力勁的人,自然清楚這單。
之所以如此問,好奇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的時候,一些隱私的交換對于關系的推進是會起到奇效,有著極為積極的正面作用。
現在他與莎拉的關系,因為救命之恩的緣故,顯然正屬于“蜜月期”,是拉近彼此距離的極好窗口。
高德并不覺得抓住這個窗口,使用一些小技巧來推進關系是什么可恥的事情,更不會有這方面的包袱。
搞好與莎拉的關系,未來能在黑帆之城獲得的便利、資源支持乃至潛在的盟友關系,都是難以用眼前的利益衡量的。
“就算你不問,我也準備與你說。”
或許是因為正處于虛弱狀態中,高德能明顯感覺到莎拉往日那份凌厲的鋒芒盡數收斂,連聲音語氣都變得輕柔了許多。
“我的姓氏是福瓊,這其實是我母親的姓氏.你或許沒聽過這個姓氏,畢竟相對而言,我父親的姓氏會更有名一些.”莎拉半倚在床頭,緩緩道。
“我父親的姓氏是鐵爾哈,在一千多年前,這是整個大陸都如雷貫耳的姓氏之一。”
還是沒聽過.當然,高德只是在心中這么想,不會耿直地說出來。
他微微頷首,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鐵爾哈家族曾是諾蘭大陸上最顯赫的煉金工匠家族之一,因為他們掌握著最尖端的魔火槍制造技術。”
“從諾蘭歷7565年起,時任家主圖林·鐵爾哈造出第一支附帶“破魔”效果槍管的魔火槍開始,鐵爾哈家族就牢牢把控了魔火槍市場超過三分一的巨大份額。”
“而且隨著時間流逝,這個份額不但沒有縮減,反而逐年遞增,最多的時候甚至超過了一半,這種情況下,鐵爾哈的名字,就是魔火槍的代名詞”
“那時,其它所有制造魔火槍的煉金師都只能是喝點鐵爾哈家族看不上的殘羹剩菜,鐵爾哈家族的魔火槍工藝標準,便是魔火槍領域的行業標準,是所有同行模仿的對象。”莎拉輕笑一聲,看似隨意地說道。
高德卻是明白,這話沒有半點夸張成分。
魔火槍的市場并不算大,但肯定也不小,一個家族,能占據魔火槍市場一半以上的份額,這是什么概念?
“于魔火槍這個領域,鐵爾哈家族是當之無愧的巨無霸,就連以煉金技藝著稱的奧肯利家族,在魔火槍領域都未能追上鐵爾哈家族,不得不放棄魔火槍這一塊市場。”
“全世界使用魔火槍作為魔武的法師,至少有三分二都曾購買過鐵爾哈家族出產的魔火槍。”
“而鐵爾哈家族也從未躺在往日的榮光上不思進取,一直在持續改進槍管附魔工藝,研究各種特殊彈丸,為打造出更好更強的魔火槍而努力。”
“當時的鐵爾哈家族任何一位成員,都可以自信地說,沒有人或者家族能夠在魔火槍這個領域超越他們。”
“絕沒有。”
“但是鐵爾哈家族的工匠們沉迷于打磨附魔槍管,優化彈丸,卻忘了抬頭看看時代的變化。”
“在臨海城,一件即將徹底顛覆鐵爾哈家族榮光的大事正在悄然發生。”
“來自奧肯利家族的工匠,他們確實無法在魔火槍領域追趕鐵爾哈,但是他們的煉金術士,另辟蹊徑,于他們的工坊中,發明創造出了看似相同卻又完全不同的東西”說到這,莎拉不免有些唏噓。
“魔能槍。”高德接話道,他對于魔火槍與魔能槍的這段歷史還是略知一二的。
“是的,”莎拉搖搖頭,眼中滿是無奈:“當第一把魔能槍出現在市面上的時候,當時鐵爾哈家族的高層們只當它是個新奇玩具,認為這玩意只是一個華而不實的噱頭,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個玩意會徹底終結魔火槍時代。”
“魔能槍很快就以不需要繁瑣的裝彈,扣下扳機就能多次高頻釋放魔能子彈,不需要攜帶沉重的彈丸,一塊魔晶就能支撐百次以上射擊等優點,形成一場風暴。”
“只是不到十年的時間,魔能槍就徹底取代魔火槍的地位。”
“正如鐵爾哈家族成員所說的那般,直到鐵爾哈家族徹底衰敗,榮光不在的那一天,在魔火槍這個領域它們還依然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呢?”莎拉的語氣中透露著無奈:“鐵爾哈家族生產的魔火槍還是最好的,可是已經沒有人需要魔火槍了。”
“曾經門庭若市的鐵爾哈工坊,漸漸變得冷清。”
“魔能槍時代已然到來。”
“鐵爾哈家族醒悟過來,想要轉型生產魔能槍的時候,已經晚了。”
“奧肯利家族作為臨海城也是諾蘭大陸上最顯赫的四大商會家族之一,占據了先機權的情況下,其它人就注定只能跟著吃點殘羹剩菜了。”
在這熟悉的既視感中,高德突然反應過來好家伙,這不就是魔槍版的“諾基亞”嗎?
這不是技術競爭的失敗,而是時代更迭的必然。
“雖然衰敗,但好歹祖上榮光過,有著深厚的底蘊,再加上魔火槍市場萎靡,好歹還有一些擁躉。”
“所以鐵爾哈家族及時收縮產業,舉族搬遷到一座小海島上,好歹也是茍延殘喘了下來,”她微微側過身,避開舷窗透進來的冷風。
高德見狀,便是用法師之手將舷窗掩上。
莎拉繼續說道:“只是從當初的巨無霸家族變成了小工坊,為一些魔火槍的擁躉定制魔火槍與調配定制彈丸。”
“我的母親,勞拉·福瓊,便是魔火槍領域的擁躉,是一名專精于魔火槍的煉金術士,”提到自己的母親,莎拉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因為共同的興趣與追求,她嫁給了當時作為鐵爾哈家族當代家主的蓋爾·鐵爾哈,即我的父親。”
“在魔火槍領域的天賦,按照我父親的說法,即使在當年鐵爾哈家族最為鼎盛之時,也未有人能與我的母親相比擬。”
“正因為她在魔火槍制造領域的驚人天賦與技術,逐年衰敗的鐵爾哈家族甚至是迎來了久違的小小的復興。”
“我的厄運,便是她的作品之一。”
“而一切的轉折,起源于她以鐵爾哈家族珍藏千年的黃玉龍晶為核心材料,打造出了一把非凡級別的附魔槍,即黃玉殲滅者。”
“這一壯舉,讓我的母親成為了煉金界的新傳奇,甚至是吸引到奧肯利家族的長老親自上門邀請她加入。”
“可同樣,這也引來了一些圖謀不軌、心術不正的人惦記。”
“其中之一,便是戴維。”
“他是真正的惡棍,偽裝成巨商,上門請求我的母親為他定制一把魔火槍。”
“他用假象和巨額訂單麻痹了父親和母親,然后趁母親與父親放松警惕的時候,悍然出手,露出獠牙,殺死了我的父親與母親,搶走了黃玉殲滅者,并且帶領著手下的海盜們,將工坊洗劫一通,然后放火燒毀了工坊。”
“當時的我才十二歲,因為貪玩,在保仔給客人送貨的時候,纏著跟去了,僥幸逃過了此劫。”
“回來之后,面對已經變成廢墟的家,我就發誓,一定要復仇,要讓戴維付出血的代價。”
“我用了近百年的時間做好了萬全準備后,坐船來到了黑帆之城,一步一步建立金幣獵人團,等待復仇的時機。”
“后面的故事,你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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