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天星辰大陣，沐青顏心中微動，她對鄭法的行蹤了解得不深，但畢竟是鄭法弟子，對周天星辰大陣也有所耳聞。
再看面前女子，沐青顏心有所悟，不由有點驚訝。
“哦？你認識我？”
這女子極為敏銳，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樣，即便沐青顏表情變化不大，還是被她看透了想法。
“可是…水母前輩？”
聽到這四個字，女子神色居然有些怔忪，過了一會才嘆息道：“如今，我早非水母，對你而言，更不是前輩。”
沐青顏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水母卻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又問道：“你又怎么會知道我和周天星辰大陣的關系的？”
沐青顏思索了片刻，老實說道：“望前輩恕罪，周天星辰大陣之事，事關我宗門之秘，弟子不能告知。”
水母愣了愣，眼睛瞇起，盯著沐青顏。
周圍的黑暗忽然冷了下來，像是深海冰窟，沒有一點光亮，更沒有一絲溫暖，沐青顏只覺自己的神魂都要凍住了。
可她低頭垂目，用沉默對抗著這寒冷的憤怒。
“罷了。”水母轉過臉，又問道，“如今玄微情形如何？”
沐青顏微微松了口氣，想了想，認真答道：“我自跟隨師尊之后，才接觸到了些玄微大局，之前的事情，我其實了解的不多。”
“你就說你知道的。”
“對我九山宗來說，玄微第一件大事，其實是大自在魔祖出世，這對玄微也是件大事，大自在魔祖是第一個出現在玄微的道果，直接引發了五宗會盟…”
沐青顏一講大自在魔祖，水母便愣了下，嘴里疑惑著喃喃：
“他怎么會是第一個出世的道果？”
見沐青顏停了下來，她開口道：“你繼續說。”
可聽著聽著，她又忍不住一再發問。
“天河派沒了？”水母語氣中有些嘆息，“這么早么？”
“地府？這是九幽的勢力吧？他證道太乙了？”
“道果可死？”水母終于忍不住了，斷然打斷了沐青顏的講述，“果真？”
她臉色很是難看。
沐青顏閉上嘴巴，感覺周圍的黑暗比剛才更冷十倍，不敢說話了。
“你…繼續說。”
水母深深吸了口氣，終于恢復了平靜，眉目中有了一絲當年瑤池祖師的鎮定堅韌，只是聽著沐青顏的講述，不再說話。
等沐青顏講完，水母這才總結道：“這么看來，如今是你九山宗靠著九幽帝君，勉強和太上道與雷音寺三足鼎立？”
沐青顏說了聲是。
“瑤池已經被雷音寺占了么？”水母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不大驚訝，“雷音寺居然開啟了大金剛法界。”
她臉色變來變去，終于朝沐青顏開口道：“你修為還是有些不夠，可如今已經來不及了。”
“什么來不及？”
水母答非所問：“你去我留下的秘府，爭取早日成就真仙，然后就能試試進入周天星辰大陣了。”
“真仙？”沐青顏嚇了一跳，“我么？”
“…雖然我本想著有人證道散仙才現身的，可如今有人搖動了星辰幡，玄微局勢也發展得太快了。”說到這里，水母皺起了眉頭，似有些深切的疑惑，“好在你天資不錯，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化神，那大陣中一天又幾乎相當于玄微一年，也不是沒有希望。”
“什么希望？”沐青顏越發懵逼，“水母前輩，為何是我？”
“因為你就是我，或者說，我的一部分，是我留下的種子。”
沐青顏怔住了，她心中其實早有猜想，但此時聽到這話，還是不想相信。
“當年我修行出了岔子。”水母干脆向沐青顏詳細解釋道，“不得已將未出問題的本我分到了諸天萬界。”
沐青顏恍然道：“心魔。”
“差不多。”
水母說的輕描淡寫，但沐青顏卻不由感嘆：“除了前…前輩，我還未聽過有誰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因為我本是壬水蟠桃樹，水木頂級靈根。”水母笑了下，似有些驕傲，“你可知道，壬水蟠桃與其他頂級靈根差別在哪？”
“在哪？”
“它可以不止一棵，當年我在瑤池，還有個蟠桃園。”
“對我來說，你就是我蟠桃園中的另一株蟠桃樹，所以我才叫你們種子。”
沐青顏緩緩點頭，又道：“那我腦海里那些記憶…”
“是我的一種推演，讓你們先經歷一世歷練，能夠走得更遠一點。”
合著您那園子里專長重生者？
但實話實說，有了那份“記憶”，沐青顏自忖自己即使沒加九山宗，如今也該有些資本了。
“那前輩你為何不直接將記憶感悟都傳給我們？這樣不是對我們更有好處？”
水母眼神黯淡了些許：“因為神道法有缺，修行到了最后，會變成邪神，你們若是知道的太多，便會不自覺被我影響。”
她看向沐青顏：“我分出你們，不是為了讓你走我的老路，而是想你們找出一條能夠補全神道法的大道。”
說到這里，水母看向沐青顏的表情很是滿意：“看你身上的氣息，不僅純正渾厚，似乎還帶有些許神道法的痕跡？”
沐青顏點點頭，她學的是傳自鄭法的《黃庭經》，甚至還去凡俗修行過一段時間的神道。
“你雖然修為低了點，但根基穩固，有我幫助，千年之內，證得真仙不算難。”
水母越說，看沐青顏的眼神就越發滿意。
聽水母舊事重提，沐青顏忍不住心中疑惑問道：“為何要我去周天星辰大陣？”
沐青顏的話讓水母表情分外郁悶。
“我將那邪神封印在周天星辰大陣，又將你們投入諸天萬界想的便是你們修行大進后，借助我在大陣中的后手，重新證道金仙，甚至再次沖擊大羅。”
“后手？”
水母看了她一眼，沒接過這個話題：“但是一切都未曾如我所想。”
“大自在魔祖出世太早了。”
“天河派，昊日山都亡了。”
“更重要的是，道果可死…”水母嘆了口氣，“原本無論瑤池發生什么事情，只要我謀算成功，太陰她們終能復活，如今卻不行了。”
說到這里，水母語氣中全是憤怒和納悶：“九幽那個性格，怎么可能成道？”
沐青顏這才聽明白，水母的布置不可謂不周全，問題是，時代變化的太快了。
看著憤怒的水母，沐青顏心中尷尬——讓水母失算的罪魁禍首，也許，恐怕，大概，就是她的師尊。
沒有她師尊的折騰，大自在魔祖都不能這么早出世，九幽帝君更難證道，昊日山更不可能沒了。
“如今有人進入了周天星辰大陣。”水母沒注意到沐青顏的臉色，而是郁郁開口道，“那陣法，我參悟了幾十萬年才弄明白，怎么會有人這么快破解？”
沐青顏低下了腦袋，不敢看水母。
“我不知道是誰在陣中，但這絕非好事。”水母皺眉道，“那人若是實力太強，我留下的東西，就要被人奪走。”
“若是實力太弱，那邪神就會出世。”
沐青顏又問道：“前輩你留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水母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來：“封神榜。”
“封神榜？”
“不是神道洞天之中的那種封神榜，而是可以覆蓋諸天萬界的，神道至寶。”水母開口道，“這是我為了證道大羅打造的至寶。”
沐青顏想起來了，當年師尊就告訴過她，封神榜似乎就是出自水母之手。
“跟我走，你可以飛快提升修為，掌控大陣，最終借助封神榜，證道大羅。”
沐青顏抿了抿嘴。
“你不愿意走？”
“弟子在九山還有要事。”
“要事？”水母完全不能理解，“你要明白，那邪神也和你是一體的，沒有你，祂也無法成就大羅，祂若是出世，你，你必然逃不掉！”
沐青顏表情一緊，思索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
“弟子可以告訴師尊。”
水母像是沒聽清楚她的話一樣，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前輩你將在陣法中準備的后手告訴我，我告訴師尊…那邪神不就無法出世了。”
看著一臉我要找家長的沐青顏，水母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
她深深盯著沐青顏，再沒有方才的滿意賞識，臉上就寫了一句話——這能是我的種？
見沐青顏表情坦然，水母咬牙開口了。
“大羅機緣…封神榜，周天星辰大陣。”
“你說你要告訴外人？”
沐青顏反駁道：“師尊不是外人。”
水母嘴角一抽，開口就罵：“愚蠢！你親爹，你道侶，在這份機緣面前，都是外人！”
沐青顏不說話了，表情猶自不服氣。
“我給你留下的那些記憶，你都忘了？玄微界是什么地方？”水母只覺恨鐵不成鋼，“你是怎么修行到化神的？”
“在師尊的教導下…”
見她冥頑不靈，水母看起來腦袋嗡嗡的，聲音都有氣無力起來：“好，就算你愿意將這個機緣給外人，又有什么用？我在大陣中布置的后手，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沐青顏沉默了片刻，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弟子不是將機緣讓給了師尊，我九山宗本就會根據貢獻，分配收獲。”
這事她其實很熟，她提供情報，蕭玉櫻帶著考古小組挖出的遺跡，她都得了好處，如今積蓄豐厚。
水母只說了聲：“那可是大羅機緣！”
沐青顏繼續說道：“另一方面，將這些情報告知宗門，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也能最大程度的防止邪神出世，對我幫助最大。”
“無論怎樣，我一個人單打獨斗，絕對比不過九山一整個宗門同心協力。”
沐青顏越說越自信，水母看她的眼神就越發古怪，似乎在懷疑自己的選擇。
說完后，沐青顏目光炯炯地看著水母。
“癡心妄想。”水母冷笑道。
沐青顏癟了癟嘴，不說話。
“你要是想偷偷透露…”
沐青顏只覺這黑暗像是個漩渦，要將自己往深處拉，悚然抬頭看向水母。
“那就在這里，永遠陪著我吧。”
兩人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水母才開口道：“我怎么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選擇。我活了幾個紀元，你這種人，我聞所未聞。”
“我覺得我想法挺正常。”
“愚蠢！”
沐青顏剛想回答，周圍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師妹？師妹在么？”
“那是誰？”
“我師兄來找我了。”沐青顏一驚，這才想起來正事，“約好了的。”
水母點點頭，一揮手。
沐青顏只感覺有人在自己腦門上推了一下，她在空中翻滾著飛向天外，沖出了夢境。
她趕忙站起身，正準備去院門口迎接顧常，卻忽然一頓，看著水母虛影在房間的角落里緩緩顯現。
水母朝她點頭笑著，似在警告她。
沐青顏撇了撇嘴角，快步走出房間，水母虛影也飄在她身邊。
“師兄！”
顧常正站在院門口，聽她呼喊，帶著關切地望來：“師妹，你沒什么事吧？”
沐青顏見他眼神在水母虛影站著的地方一閃而過，心知他是沒看到水母，按捺下心中想法，搖頭道：“沒什么事，就是修煉心有所悟，一時忘了和師兄的約定。”
顧常聞言笑了起來：“還有這好事？那我得恭喜師妹道行大進了。”
他作為師兄，修為其實比沐青顏還低一點。
沐青顏化神比他早一點，修為也更深厚，但此時他臉上的笑意極為真摯，似乎真為沐青顏進步而開心。
水母在一旁看著，心說難怪沐青顏蠢得不諳世事，那么大的機緣都敢往外說。
沐青顏帶著顧常走入室內，眼光瞟向水母，忽然問道：“師兄，我問你個問題。”
“唔，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但有些領域我不了解，就不一定能給出意見了。”
顧常的話很是謹慎。
“不是學術上的，我就是想問，如果啊，你知道了一樁大機緣？”
“大機緣？多大？”
顧常很是嚴謹。
“比咱們九山宗加起來都值錢。”
顧常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你會怎么處理？”
“那還用說？”顧常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上交宗門啊！”
“一起共同開發研究，將價值最大化，說不定還能給咱們的項目帶來些許幫助。”
沐青顏聽著連連點頭，開口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說完，她還瞟了水母虛影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我的想法明明很正常！
水母看著顧常，她修行神道法多年，最能看透人心，她看得出來，顧常說這話根本沒多想，就是自然而然，說出了自己最真心的答案。
看著滿臉認同的沐青顏，水母茫然看了看四周。
自己才沉睡多少年…這玄微界的風氣，變化這么大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