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福樓,原本在青陽是個夫妻店,夫妻兩人經營,這夫妻倆只有一個女兒,許人之后,嫁到了別人家去,偶爾幫著回來打理打理。
本來,等夫妻倆年紀大了之后,這酒樓多半也就關了。
但誰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青陽縣的李都頭,后來一路在亂世之中大殺四方,最終登臨帝位,青陽縣成了龍興之地,被升格成了青陽府,原來的青陽縣城也成了府城。
人口越來越多,商業也越來越繁榮,因此,后來夫妻倆的女兒女婿,就接過了這香福樓,一直經營到今天。
如今,當年那對夫妻倆的女兒女婿,也上了已經四十多歲,現在在門口掌柜的女子,已經是他們的兒子兒媳了。
也就是說,香福樓已經是第三代人在經營了。
李云說完之后,好奇的看了看晉王爺,晉王爺神色平靜,給自己還有兩個兄弟各自倒了杯酒,然后對著李云還有劉博笑著說道:“你們就是想看我的笑話,都這么多年了。”
“開國之后,我又不是頭一回回青陽來。”
他自嘲一笑:“難道還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成?”
英國公舉起酒杯,跟他碰了一杯,笑著說道:“我原先以為,咱們兄弟里,只有二哥是情種,沒想到到頭來,你才是那個情種,恐怕人家,至今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罷?”
李皇帝笑了笑,正要說話,突然心有所感,扭頭看了看,只見后廚,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婦人,正在打量著自己這一桌。
這婦人見李云看她,先是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咬了咬牙,走到這一桌前,對著李云低頭道:“是…是李都頭罷?”
李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正,見李正目光躲閃,他才看著這婦人,開口道:“你認得我?”
“嗯。”
這婦人有些緊張,低頭道:“二十多年前,都頭將我們青陽的山賊土匪都給剿了,名聲很大,那個時候都頭常來我家吃酒,民女便記著都頭了。”
說著,她又看了看李正還有劉博,開口道:“這二位大人,民女也記得,那個時候是跟在都頭身邊的…”
說到這里,她突然有些心虛,開口道:“民女…民女稱都頭,是不是…是不是說錯話了?”
李云當年在青陽,當了大半年都頭,一度名聲很大,而且他身材雄壯,非常乍眼,也就非常好記。
當年那個香福樓的小閨女,自然是記得他的。
李皇帝的事跡,已經遍傳天下,當年青陽縣這些人,自然知道曾經的李都頭,后來成了什么樣的人物,這婦人也不例外。
她自然是知道李云身份的,只是因為李云便服出門,她不敢叫破李云的身份而已,所以才有此一問。
“不礙事,你就叫都頭好了。”
皇帝笑著問道:“你家當家的呢?”
“當家的出門買菜去了。”
這婦人低頭說道:“一會兒就能回來。”
李皇帝“嗯”了一聲,指了指椅子,開口笑道:“咱們也算是故人了,坐下說。”
李云開口說話了,這婦人不敢不聽,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李云對面。
李皇帝親自起身,給她倒了杯茶水,然后問道:“近幾年,比從前日子好過些了罷?”
“好過太多了。”
這婦人開口笑道:“從前我爹娘在青陽開這小酒館,日子只是勉強維持生計,如今青陽大了,我們接手過來,比以前好得多了。”
李云笑著說道:“現在還有衙差吃酒不給錢嗎?”
舊周時候,縣衙的衙差橫的厲害,在外面吃酒吃飯,極少給錢。
當年他剛到青陽的時候,來香福樓吃酒,店里的掌柜都不敢收他的錢,到后來,青陽這個風氣才慢慢改了過來。
婦人連忙說道:“現在都好多了,除了一二潑皮之外,少有鬧事不給錢的。”
李云正問著民生生計,那掌柜的女子已經扭著腰走了過來,她看了看那婦人,又看了看李云幾人,問道:“婆婆,您認識…”
這婦人本就緊張,聞言連忙站了起來,與兒媳婦站在一起,卻支支吾吾的不敢講話。
李皇帝見狀,知道不好繼續問下去了,于是笑著說道:“只一個兒子嗎?”
婦人連忙說道:“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小兒子…”
“唔。”
李云想了想,扭頭看向一旁一言不發的李正,伸手在他腰間一拽,把他腰里的玉佩拽了下來,笑著說道:“難得碰到二十多年前的故人,這禮物就送給你,往后要是有什么難處了,就拿這個去洛陽晉王府。”
李皇帝促狹一笑:“自然有人幫你。”
那年輕的掌柜女子還不明所以,婦人早已經兩手接過,低頭千恩萬謝,然后下去親自給李云等人準備吃食去了。
等她們離開,皇帝陛下才用手肘懟了懟李正,笑著說道:“不行,你納了她家女兒呢?”
晉王爺撇了撇嘴。
“我又不缺女人。”
李皇帝搖了搖頭:“感情的事情,真是奇妙。”
他舉杯跟李正碰了一杯,笑著說道:“她要是知道,晉王爺掛念了她二十多年,恐怕晚上該睡不著覺了罷?”
晉王爺微微搖頭:“二哥別亂說話了。”
“別讓人家散了家。”
皇帝呵呵一笑:“這趟就算你了了心結了,明天咱們兄弟三個,帶上周必,一起回蒼山大寨看看。”
三人各自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次日,一行四人都便服離開了青陽城。
因為天子的儀仗,實在是太麻煩,有儀仗拖累,幾天都不好動彈一下,再加上三人回到家鄉,都有些興奮,因此已經等不得了,
當然了,即便是便服出行,左近還是有很多羽林衛以及九司,暗中護衛,絕不會讓皇帝陛下出任何問題。
至于昨天那婦人。
事后李云讓人去打聽了一番,也沒有打聽到她的真名,只知道叫作吳蘭氏。
當年十幾歲的吳蘭氏,的確清新脫俗,模樣秀麗,但是二十多年以后,吳蘭氏已經被煙火歲月,打熬成了婦人模樣。
遠不如晉王府的王妃以及一眾姬妾。
不過少年時的糾葛,牽絆了二十多年,到現在,終于生出了些許結果。
雖然不是什么正果,但卻也沒有什么太大的遺憾了。
甚至,正是因為少年時期的求而不得,這位吳蘭氏才讓李正牽掛了這許多年,那個時候兩個人要是成了婚配,到如今,感情未必就會有多么多么好。
說不定,還會名存實亡,形同陌路。
而就在李云一行人,回到故鄉悠游自在的時候,剛剛整理了西北軍隊的陳大將軍,終于帶著軍隊,返回了長安,
陳大將軍如今受封韓國公,等收拾完了西北的首尾之后,他大概率也就不會再任長安將軍,到時候朝廷會委派新任的長安將軍,而陳大將軍,則是會返回洛陽。
不過在此之前,陳大還是先回了長安。
他回了長安之后,先是關中道的官員一路迎接,到了長安城外,長安府的官員,也都出來迎接這位大唐的新國公。
這其中,就包括秦王李錚。
此時,秦王已經就藩長安兩三年時間,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地方藩王的生活,
雖然他脾氣不是特別好,但是有老父親在上頭壓著,到目前,這位秦王殿下,還是相對老實安分的,沒有犯什么錯事。
迎接了陳大將軍之后,秦王將陳大將軍,請到了長安城里最出名的酒樓之中吃酒。
等酒席散去,閑散人等離開之后,只剩下了秦王與陳大將軍還有一些護衛在場,秦王親自起身,給陳大將軍倒酒:“大將軍貫通西域,功勛卓著,小侄敬大將軍。”
陳大將軍連忙舉杯,二人一飲而盡。
兩個人剛喝完這杯酒,秦王正要說話,只見陳大將軍身后一個護衛上前,斟了一杯酒,然后她端起酒杯,走到秦王面前,低頭道:“我也敬王爺一杯。”
秦王皺了皺眉頭,扭頭看了看陳大將軍,只見陳大將軍面色如常,他才起了疑心,認真打量了一眼這個護衛。
他上下看了一遍,最后甚至蹲下身子,看了看這護衛的面龐,這才驚喜出聲:“老四!”
四皇子咳嗽了一聲,然后笑著說道:“許久不見了二哥。”
秦王狠狠地抱了抱四皇子,巨大的力氣,讓這位肅王殿下直翻白眼。
“好幾年沒見,差點認不出你來了!”
秦王殿下很是興奮,拉著肅王的衣袖,笑著說道:“你怎么這個打扮?”
肅王笑著說道:“跟在陳叔身邊鍛煉一段時間,學些本事。”
李錚這才反應過來,滿是羨慕的說道:“是了,你以后是要鎮守西北的。”
他拍了拍李統的肩膀,開口道:“一會兒去我家里住,看看你那些侄兒侄女們。”
李統應了一聲,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然后,就是一個平靜的聲音:“秦王殿下。”
“有青陽府急信。”
這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
“陛下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