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看著手中的書卷,李衍面色陰沉,一把握碎了扶手。
“都怨我…”
旁邊的沙里飛滿眼自責,喃喃道:“如果不是我貪功冒進,防御也不會出現漏洞。”
林胖子也低著頭,“都因我家的事,才把大家牽扯其中…”
“都別說了!”
李衍抬眼打斷了他們的話,起身沉身道:“現在說這些沒用,再說此事也不怨你們,那些妖人一開始的目的就很明確。”
“沒錯。”孔尚昭面色凝重點頭道:“當時我位置更近,但那老妖抓了王道長后,寧可舍近求遠,也要擄走呂大哥,估計他們早有預謀,知道他們最早跟隨,與李大哥感情最深。”
說著,又看向沙里飛,“至于為何不抓沙老哥,多半是覺得道長和呂大哥一個主持法壇,一個負責探查,更為重要。”
李衍點頭道:“分析的沒錯。我已經傳信給了金燕門,慕容燕很快就會到來,到時問問‘紅綃坊’到底在何處。”
鬼戲班的人留言說到“紅綃坊”交易,但他們詢問過,金陵秦淮河上根本沒有這地方,只能找金燕門詢問。
“李少俠,且慢!”
就在這時,旁邊始終沉默的邱明遠急了。
因為王府之事,都尉司大隊人馬前往調查,又因為怕被人抓住把柄,就請李衍也留在王府幫忙配合,卻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事。
都尉司同樣損失慘重,但他只敢命副手前去處理,自己則始終待在這邊,怕的就是這一點。
他滿眼焦急,開口道:“李少俠,我知你義薄云天,但這樣做就是上了當,沒了活陰差的身份,那些妖人再無顧忌。”
“本官收到一些消息,妖人又有強援,這次襲擊者就是鬼戲班的班主,連他都要受人驅策,后面可能還有人。”
“這些妖人心狠手辣,把東西給了他們,不僅救不回人,甚至連你也性命難保…”
“邱大人別說了!”
李衍冷冷打斷了他的話,淡然道:“大人與其命令我們,還不如查查這件事是誰搞的鬼,王府相邀,分明就是有人做局!”
邱明遠心中一咯噔,面露苦笑。
他方才不想言語,怕的就是此事。
李衍說的沒錯,昨晚的宴會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目的是將李衍調走,好讓地仙從容出手,擄走他的同伴作為要挾。
他當時勸說前往,也間接成為幫兇。
可眼下的麻煩是,姑蘇陸氏與錢塘謝氏在金陵的主事人,皆已在爆炸中死亡,就連金陵王也仍舊重傷昏迷。
沒人知道此事內情,那兩家的人還在嚷嚷著尋找兇手。
這無頭的案子,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查。
之前看情報,就聽說李衍是個難纏的主,眼下分明壓抑著殺心,跟他說話也再無半點客套,繼續勸說,反倒會激起對方逆反之心。
想到這兒,邱明遠也沒了辦法。
“我說這位邱大人…”
就在這時,蒯大有忽然開口,“能否跟我說說,那周校尉腹中的雷火機關,可曾找到制作者?”
邱明遠一聽來了精神,沉聲道:“我等也想到了這點,能將那精妙的機關藏于腹中,非常人能為之,周大勇早已落魄,能用這手段,還能潛入防守嚴密的王府,必然有人安排!”
“說不定,就與那些妖人有關!”
“可如今的問題是,周大勇早已粉身碎骨,那機關也七零八落,只剩殘骸,實在找不到是何人制作。”
“可否讓我看看?”
“當然,來人…”
很快,那些殘骸便被端在盤中呈上。
蒯大有接過后,一一仔細查看。
正如邱明遠所說,此物已被毀的不成樣子,那些零件殘骸也全都扭曲焦黑,但蒯大有查看后,心中已有猜測。
“衍小哥,這手法是'厭勝匠術'的路數!”
他面色凝重拿起一枚殘骸,“看這雷火珠殘片,鑄鐵外殼內側刻著'春蠶繞絲紋',《魯班書》有一旁門邪篇,正是里面記載的'五臟焚煞咒'!”
“此咒需以活人臟器為引,將雷火珠植入丹田三寸,再以秘法纏縛經絡延緩爆發.那什么神蠶絲,便非常適合。”
“還記得當時林家弟子說,有妖人常往來店鋪,其中一人叫陳三響,綽號‘缺耳魯班’,他就專修'七煞厭勝術'!”
“哦?”
邱明遠有些詫異的看著蒯大有。
十二元辰的情報,他都看過,自然知道蒯大有身份。
神匠“蒯魯班”后人,匠門“香山幫”名義上的少東家,天才匠人,卻因離經叛道,被族中驅逐,在京城廝混。
沒想到,這么快就從蛛絲馬跡中找到線索。
還有方才那書生孔尚昭。
在都尉司中,名聲也不小,記憶力驚人,擅長分析,因為輕易放其離開的事,羅明子還和都尉司幾人起了沖突。
如今這形勢,還能冷靜提出意見。
王道玄和呂三是十二元辰核心成員,本以為被妖人擄走,相當于斬斷了李衍左膀右臂,沒曾想又有人才冒出。
念及此處,邱明遠正色抱拳道:“蒯少俠果然不一般,但那‘缺耳魯班’陳三響藏的深,不知可有對方線索?”
“當然!”
蒯大有一聲冷笑,“這老鬼修行‘七煞厭勝術’,雖說旁門術法擅長害人,威力不小,但反噬也極重。”
“煞炁匯聚,少不了經常服用大陽猛藥,極為好色,養成了狎妓惡習。他給周大勇剖腹藏機關,不能離開太久,必然還在金陵城。”
“為遮擋身上尸臭味,必然用大量香料遮掩…”
“明白了!”
邱明遠頓時了然,點頭離開。
糙老爺們兒用香囊,這特征再明顯不過,只要派人到金陵各個花街柳巷、勾欄瓦肆中詢問,總能找到線索。
再者,他也看得出來,李衍等人有意支開他,所以蒯大有才毫無保留告知這個線索,繼續待下去,反倒惹人厭煩。
在他離開后,蒯大有立刻上前將門關上,沙里飛心有靈犀,從包裹中取出如意寶珠掛上,隔絕任何神通探查。
“還有什么線索?”
沙里飛滿眼緊張,盯著蒯大有。
他此刻恨不得立刻去救援王道玄兩人。
“不是我。”
蒯大有搖頭,看向了孔尚昭,“書生有話要說。”
李衍也看向了孔尚昭。
這一路上,孔尚昭三人都老老實實,也就在尋找周隱遙時,幫忙收集了一些線索,但李衍知道,這書生的腦袋可是十分靈光。
“以防萬一而已…”
孔尚昭面色凝重,看向眾人,“眼下金陵城水深,還有人與那些妖人勾結,而且身處高位,我們不能輕易信任。”
“即便那邱明遠,也有所隱瞞!”
沙里飛一聽火了,“我就覺得這老官兒不對勁,怎么,他是不是也有勾結妖人的嫌疑?”
“那倒不是。”
孔尚昭搖頭道:“你們不覺得,金陵城的形勢有些古怪嗎?”
“建木組織,可是朝廷認定的大敵,而且涉及到揚州鼎,成都和洛陽的事鬧得風風雨雨,朝廷殺了不少人。”
“但這次金陵城危急,揚州鼎已被妖人拿走,前來調查的千戶也死得不明不白,但朝廷卻只派來了這點人,沒一個高手。”
“反倒是江南玄門,如此積極…”
李衍若有所思道:“確實有點不對勁。”
地仙這種存在很特殊,雖說沾了個“仙”字,卻并無仙的逍遙,反倒因為存活的太久,物是人非,加上躲避天庭地府,性情古怪。
要他們規訓人間禮法秩序,那是不可能,所以很多都和各地玄門達成交易,接受供奉庇護,成為打手。
但不是說,朝廷一方就沒有地仙高手。
之前京城參與“蟠桃之亂”的德王府都有,以當今皇帝那種喜歡掌控萬物的性子,又豈會沒有準備?
只不過藏的深而已…
想到這兒,李衍沉聲道:“邱明遠多半只是明面上的人馬,還有人藏在暗處,江南乃朝廷賦稅重地,開海港口眾多,卻遭受倭寇之亂,地方勢力與江南法脈勾連,多半又是要借機敲打。”
“瓜慫的。”
沙里飛狠狠罵了一句,“都什么時候了,還這么多算計!”
李衍面色平靜,搖頭道:“屁股不一樣,想的就不一樣,顧好自己就行,咱們沒時間理會。”
說著,又看向孔尚昭,“你要說的,不是這件事吧?”
“嗯。”
孔尚昭點了點頭,看向眾人,“邱明遠說得對,李大哥即便將勾牒交出,也救不回王道長他們,反倒讓妖人沒了顧忌。”
“但他們卻算露了一點!”
“活陰差被大量獵殺,咱們卻還救了一個…”
沙里飛眼睛一亮,“吳老頭!”
之前京津冀活陰差被大量獵殺,幾乎團滅,但卻有一老頭逃出,藏身在京城鬼市,被他們救下,秘密安置。
這老頭勾牒被打碎,建木的人多半以為沒了威脅,但活陰差的身份還在,只要重新拿到勾牒,便能再次召喚陰司兵馬。
“對了,我怎么忘了這茬!”
沙里飛興奮道:“衍小哥,咱們之前不是殺了幾個活陰差敗類么,用他們那里找到的勾牒交易,設下埋伏。”
“沒用的。”
李衍搖頭道:“勾牒只是施法通道,活陰差的身份,卻是幽冥隨機出現,連陰司地府都沒法操控,否則建木組織早多了一大幫活陰差。”
“再者我的勾牒特殊,他們必然有所防備。”
“吳老頭那邊,倒是個妙棋,但他遠在滄州,這一來一往最少數日,今晚就要交易,根本來不及。”
沙里飛聞言,頓時頭大,“那該怎么辦?”
“放心。”
李衍沉聲道:“他們算錯的,可不止一點!”
說著,看向眾人,“之前在泰山秘境,我的活陰差職權已經提升,無需勾牒,只要感應到陰犯,也能召來陰司兵馬。”
“啥!”
眾人聞言,頓時大喜。
李衍臉上卻依舊凝重,“那些個妖人很會算計,說不定有所防備,所以今晚必然有一場大戰,當務之急,是先弄清楚‘紅綃坊’到底在哪兒!”
說著,耳朵微動看向門外。
眾人也聽到了外面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沙里飛立刻上前,將如意寶珠收好。
果然,外面很快響起都尉司小吏的聲音,“李少俠,棲燕樓慕容掌柜的來訪。”
李衍起身打開門,但見一中年美婦已在都尉司小吏帶領下來到院中,后面還跟著一冷面女子,正是金陵金燕門統領慕容燕,以及地仙周隱遙的弟子,獵妖人王鹿。
“請。”
將二人請入房中,李衍也不廢話,直接說明了緣由。
“紅綃坊…”
慕容燕聽罷,面色驟變,“不可能,這地方早消失了。”
李衍眼睛微瞇,“看來前輩知道?”
慕容燕搖了搖頭,“出了這么大的事,以金燕門和李少俠的關系,妾身自然是知無不言。這‘紅綃坊’乃是一處邪門兒秘境…”
“相傳南朝之時,織造局為宮廷趕制‘朱雀銜綃帳’,逼死三百繡娘,自此秦淮河上便有了‘金粉為舟,血淚為槳’詭事。”
“據說每當月圓之夜,城外秦淮外河上,便會出現一艘神秘畫舫,路人往往會被迷惑,進入其中,再也出不來。”
“但大宋年間,神霄派大宗師林靈素前來金陵,已率眾多玄門高人,借金陵地脈將其封鎮,從此再沒出現過。”
“大宋年間就已封鎮?”
李衍聞言,頓時眉頭一皺。
慕容燕無奈道:“那‘紅綃坊’很古怪,沒人知道什么時候會出現,也沒人知道具體在什么地方,更何況隔了這么久。”
“那些妖人定下此地,估計也是防備少俠提前做準備,如果沒猜錯,今晚多半有人引領,令少俠孤身前往。”
“此事太被動,還要從長計議。”
就在這時,旁邊王鹿也沉聲道:“這是我師尊的判斷,師尊說此事大兇,他老人家正在布置科儀,難以出手,勸你以大局為…”
“好了,別說了!”
李衍眼神微冷,“放棄同伴,李某不是這種人!”
兩女見狀,也不再多勸,顯然料到了李衍的態度。
待他們走后,孔尚昭眼中卻閃過一絲興奮。
“衍小哥,我或許有線索!”
說著,看了看眾人,“之前在都尉司整理趙長生資料,加上那慕容燕的消息,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那趙長生前世,乃大宋鬼教教主張懷素。”
“他和金陵城,淵源可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