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李衍聞言心中一突,連忙詢問道:“前輩,趙長生也來了鄂州,什么時候的事?”
這次鄂州戰事,除去襄陽瘟疫那次,他們占據主導,剩下的都是外圍游走,接刺探等任務。
趙長生何時來的鄂州?
背后又發生了什么?
玉蟾子坐在椅子上,拂塵一甩,平靜道:“多虧小友,趙長生身份泄露,如此危險的人物,玄門正教自然會重視。”
“他的身世,如今已經清楚,乃漢末江左朱家之人,也算有些資質,但絕無登神之機,所以才修邪法,試圖長生茍活。”
“后來事情出現蹊蹺,原本以此人能力,根本不可能還陽,但自宋時,此人便突然崛起,成為鬼教教主,禍亂天下。”
“這其中,必然發生了什么。”
李衍沉思道:“確實,從劉綱口中得知,此人之前名聲不顯,宋時才還陽找到他們,送上秘法,設局坑害。”
“一個寂寂無名之輩,突然有興風作浪之力,必然有奇遇,前輩可有線索?”
玉蟾子搖頭道:“無人得知,這件事,恐怕要抓到趙長生,才能知曉。”
“宋因鬼教而亡,大興朝因鬼教而立,其還與金帳狼國有關,試圖攪亂神州,無論玄門正教,還是朝廷,都容不下他。”
“但此人極其狡詐,在神州布下暗子無數,神通已達玄妙之境,還擅長推演之術,一旦察覺風聲不對,便遠遁千里。”
“之前,玄門就曾設局圍殺,但其在玄門之中,有不少內應,風聲泄露,令其逃脫。”
“這次鄂州之難,趙長生背后設局,想要引走武當山力量,竊取血玉琮,貧道將計就計設局,但還是被對方逃脫。”
“此刻,恐怕已遠遁千里…”
李衍聽罷,暗道一聲可惜,隨后心中升起疑惑,拱手道:“前輩跟我說這些,是否有事吩咐?”
玉蟾子可是武當掌教,能入朝當國師的人物,道行深不可測。
他只是坐在那里,李衍根本察覺不到任何異常,氣息和普通人一樣,已達返璞歸真境界。
這等人物親自找他,肯定不簡單。
玉蟾子點頭道:“確實有事。”
“趙長生雖行蹤詭譎,但也有跡可循,這次西南大亂,少不了其背后挑動,他接下來要么前往湘西,要么會去蜀中。”
“小友若碰到,務必將其鎮殺。”
李衍一懵,苦笑道:“前輩太高看我了,我雖與那趙長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其對手。”
玉蟾子淡然道:“小友叫破趙長生跟腳,鬼教余孽肯定會對你下手,遲早會逼得趙長生親自現身。”
“小友只需記住,一旦有機會,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要將此人鎮殺,闖下什么禍,貧道都幫你擔著,別有后顧之憂。”
這一番話,說的稀里糊涂。
李衍滿腦子疑問,但見玉蟾子不肯多說,只得拱手道:“前輩放心,真有機會,我必手刃此賊!”
告辭離開大殿后,王靜修就著急跑來,笑道:“完事了,走,聽說你還找到了其他寶藥,跟老道細說。”
他們身后,守在外面的御龍子才轉身回到大殿,將門關上,皺眉拱手道:“掌教,此子真能殺得了趙長生?”
玉蟾子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之前在雷火煉殿,此子修煉之時,曾有某種力量進行了干擾…”
“伱設壇捉蛟,被動了手腳,如無意外,就是此子夢中斬蛟…”
“夢中斬蛟?!”
御龍子聽罷,也有些難以置信。
他只是將當時情況,暗中告訴玉蟾子,卻從沒想過,是李衍夢中斬蛟,還以為對方是撞了大運。
玉蟾子搖頭道:“夢中斬蛟,本就是代天行罰,那李衍和當年的魏征一樣,同樣是活陰差。”
“魏征只比普通人強一些,他都能做到,此子自然輕而易舉。”
“趙長生之事,還有很多蹊蹺,對方能屢次三番幫人還陽,絕非人間之力能夠做到…”
這兩件事,風馬牛不相及。
但御龍子卻明白了掌教之意,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有人落子,有人要拔子?”
玉蟾子微微點頭,看向外面天空,面色也變得凝重,“不得干擾人間,乃是天條,但有股力量,似乎不甘寂寞。”
“這次人道變革,怕是會超出預料…”
與此同時,另一座靜室內。
“哈哈哈…”
王靜修親自砌了壺茶,“來,嘗嘗這‘紫筍茶’,自唐時就因茶圣揚名,位列貢茶,還是你我的一位朋友送來。”
李衍頓時了然,“墨門元長老?”
王靜修笑道:“就是那廝,不光誆了老道去乾坤書院,沒想到小友也被他拉了去,將來咱們也是同僚。”
李衍也點頭笑道:“前輩說笑了,你們學識驚人,我就是個打雜跑腿的,前輩什么時候前往京城?”
王靜修回道:“過了年后就去,乾坤書院大概年中就會正式建立,朝廷撥下些銀子,貧道提前去,找墨門煉些東西。”
“如此正好。”
李衍拱手道:“乾坤書院成立,晚輩到時怕是去不了,之前在神農架得了具白毛神魁之尸,保存完好,請前輩送往乾坤書院。”
“白毛神魁之尸?”
王靜修來了興趣,“你們這次收獲不小啊,聽說王道長他們又返回了神農架,莫非還有寶藥?”
“結識了一位朋友。”
李衍簡單將神農架的事說了一遍,隨后好奇詢問道:“前輩,龍角送往青城山,不知是要找哪位大師煉制。”
“那人叫火頭陀。”
王靜修說道:“原本是匠門一位高人,后來在峨眉山修行,拜入佛門,脾氣火爆,前兩年因跟人斗氣,一怒之下出走峨眉,在青城山落腳。”
“論煉制法器,此人在蜀中可謂首屈一指,就連劍仙程劍心那把飛劍,都是他出手煉制。”
“正好,你將要煉制的法器模子交給老道,讓人順道帶走。”
李衍沉思了一下,將斷塵刀取出,“就按此刀模樣,這也是一位前輩高人所練,晚輩用的很是順手。”
“好!”
王靜修也不廢話,命弟子取來石膏模具,用斷塵刀壓出模子,又記錄刀身重量等數字。
忙完這些,王靜修又開口道:“你送來的寶藥‘延齡草’,治療內外傷有奇效,即便內臟受創,一丹服下后,便可當即止血。”
“老夫這些天會抓緊煉制,待重九之日,你們正好來武當山參加廟會,看看熱鬧,再帶藥離開。”
李衍有些詫異,“武當山廟會在重九,那不是重陽節么?”
王靜修樂了,“虧你還是玄門中人,連這個都不知曉。”
“我武當山廟會,每年都有數次,有兩次最為隆重,分別是三月三、九月九。”
“九九重陽日,乃是斗姆元君誕辰、九皇大帝圣誕,鄂州自古以來,就有供奉諸星習俗,自然不能大意。”
“除此之外,九月九,還是重陽帝君、關圣帝君飛升日,火神誕辰日。也是酆都大帝圣誕,你既是活陰差,豈能不前往祭祀?”
李衍聽罷有些尷尬,“這些東西,晚輩了解的確實不多。”
“無妨。”
王靜修微微搖頭道:“鄖陽如今百廢待興,雖西南之戰尚未結束,但原巡撫也有意大肆操辦,借此安定民心。”
“到時,必然熱鬧的很…”……
離開城隍廟后,李衍回到江浙商會。
自從拒絕了陳家父子,他們也沒再前來打擾,李衍正好安靜下來,每日苦練修行。
在此期間,西南戰報不斷傳來。
八月二十九,天降大霧,朝廷大軍突然發兵,渡江征戰,一路連勝,殺敵無數…
九月初三,鄂州土司聯軍被擊潰,兩名土司被俘,不少騎墻觀望者,皆獻上降書,愿意辭去土司之位,接受朝廷改土歸流…
九月初六,朝廷大軍圍困唐崖土司城,雙方高手在山中接連斗法,之前逃走的蕭天雄、王護法,都現身相助。
可惜,這次不僅武當山眾多高手出馬,就連武昌寶通禪院、龍虎山都派出援軍。
九月初八,唐崖土司城被破,野心勃勃的覃氏覆滅,大部分人投降。
而還有一些高手,比如唐崖土司城的幾位大祭司,還有蕭天雄等人,則繼續向南而逃,進入苗疆深處,投奔播州楊家…
持續數月的鄂州混亂,終于徹底結束。
這一場戰爭中,最引人矚目的,既不是那些戰功卓著者,也非玄門高人,而是火器。
朝廷大軍習慣后,新式火器終于露出獠牙。
軍方、都尉司,都訓練出了一批神槍手,結合玄門神通,還有各種秘法機關,在山林之中神出鬼沒,接連斬殺邪道妖人。
就連玄門執法堂操控兵馬,都沒他們效率高。
火器徹底登上神州舞臺。
別說江湖門派,就連玄門也開始研究此物。
而最先弄出成果的,卻并非玄門正教,而是梅山那幫獵人。
一個老修士,弄出了雷火銃咒,借張五郎加持,使得火器威力更上一層樓。
一時間,眾多勢力都沒反應過來,紛紛前往梅山,參悟學習,交流經驗。
即便梅山法脈,也很意外,沒提前做好準備,想弄點新式火藥,還得求爺爺拜佛。
總之,洞庭湖那邊如今熱鬧的很。
整日步罡踏斗,槍聲不斷…
這些事,自然與李衍無關。
梅山法教術法特殊,和他所學完全不同,即便教了也學不會。
只能等玄門正教弄清其中道理,再想辦法。
就在這紛紛擾擾中,沙里飛等人終于從神農架趕回,眾人一番準備后,乘船前往武當山…
九月九,重陽日。
天高云淡,武當山下人潮洶涌。
武當山門大開,除了山上金頂,其他宮殿全部對外開放,供百姓進山朝香。
就連五龍宮和紫霄宮,都只是關閉了玄境,任由百姓出入。
武當山上的很多高手,都已跟隨朝廷大軍,深入苗疆腹地平叛,壓力自然不小。
再加上大大小小的醮壇、徹夜法會,甚至將各地城隍廟的道人調來應急。
這種情況下,自然沒空招待李衍他們。
李衍他們也不客套,從王靜修老道那里取走丹藥,便在山上山下閑逛。
山腳下,張家村這些附屬江湖勢力紛紛出動,憑空布置出二十里的長街廟會。
鄂州各地商販貨郎,還有那些跑江湖賣藝的,全都收到消息,提前趕來布置。
武當山下,可謂是三教九流匯聚。
這邊有鄂州大鼓,手持鼓錘,唱腔激揚…
那邊有鼓書,細述劉海釣金蟾、牛郎織女、董永七仙女等故事…
光楚劇班子,就來了三個,隔一段就搭臺唱戲,各種絕活頻出,好像在斗氣…
最熱鬧的,自然是武當神戲。
這是武當山廟會的獨有戲劇,原本是附近豪商,請來豫州調子戲戲班,結合本地八岔子戲,武當山上的道人也參與其中,共同創造。
所演劇目,也都與道教故事有關,《韓湘子化齋》、《陰陽錯》等。
調子戲唱九腔十八調,百轉千回。八岔子戲五調齊出,幕前幕后互唱,臺下百姓轟然叫好。
到了夜晚,熱鬧仍在持續。
有遲到的百姓舉著火把上山朝香,加上那些醮壇,明月下,武當山星火點點,青煙繚繞。
“衍小哥,咱們走吧,實在逛不動了。”
玩了一天,就連最愛湊熱鬧的沙里飛,也覺得渾身疲憊,撓頭道:“聽說廟會有好幾天,在山上怕是睡不好,還不如直接坐船離開。”
“也好。”
李衍笑道:“我已和王道長說了,咱們直接走。”
說罷,幾人便離開廟會來到江岸邊,只見月下一座畫舫大船靜靜停靠。
船把式,正是當初載他們前往宜昌的“快船張”。
“張老哥,這次還要麻煩你。”
“哪里的話。”
“快船張”哈哈一笑,待眾人上船后,便從船艙中取出一張年畫,“李少俠,看這是啥?”
李衍低頭一看,只見年畫上波瀾翻涌,一名黑衣少年手持長刀,正與一頭惡蛟纏斗。
李衍愕然,“這是哪兒來的?”
“快船張”笑道:“方才廟會上買的,瞧著像李少俠,正好過年貼家里。”
李衍有些疑惑的扭頭看了看。
夢中斬蛟之事,他可沒和任何人說啊,是誰泄露了這消息?
想到這兒,他微微搖頭道:“只是長得像而已,張老哥,咱們走吧。”
“好嘞!”
月光下,畫舫逐漸消失在江面上。
廟會攤位上,一名老漢正賣力吆喝著:“快來瞧,快來瞧,少年英雄斬蛟圖。”
賣年畫的,赫然是李衍之前路過保康縣時,救下的那個木板畫老匠人。
“老丈,這是啥典故?”
旁邊忍不住有人詢問。
“你管那么多干啥!”
老頭瞪了一眼,“這天下的故事多了,你又知道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