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男童女?!”
周培德聞言,身子頓時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袁瞿,“他不是法脈弟子么,要這些作甚,還在咸陽城,不想活了!”
“我的周師兄啊…”
袁瞿微微搖頭道:“規矩也只是規矩,若這世上人人都守規矩,哪會有那么多人飛黃騰達?”
“左參政盧大人若守規矩,能爬上高位?”
“師傅若守規矩,會收我做弟子?”
“我若守規矩,師傅交代下的那些個臟活,能辦的了?周家又豈會有如今聲勢?”
“規矩是給傻子定的,古往今來,王侯將相,哪個又是靠守規矩上的位?”
“哼哼,若按規矩來,周白的仇就不該報!”
見周培德還有些猶豫,袁瞿冷笑道:“師兄,你真以為我做的這些事,師傅不知道?”
“陳大師在咸陽開店,該干什么干什么,也沒見執法堂的人來找麻煩,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周培德眼中陰晴不定,半晌,終于沉聲道:“牙行那邊也歸你管,找幾個沒那么難吧…”
“難!”
袁瞿搖頭道:“若有那么簡單,人家又何須咱們,生辰八字必須吻合,我能找的,都已找遍了。”
“師兄不是有各村神拳會報名少年的名冊么,上面有生辰八字,那位陳大師還缺三個,若能幫人家湊夠,替周白報仇,簡直輕而易舉。”
“而且陳大師也說了,周白的傷,并非無藥可醫…”
“什么?!”
周培德猛然起身,難以置信道:“王師弟請了好幾個醫道高手,都說沒辦法,他不是騙咱們吧?”
袁瞿搖頭道:“話我已帶到了,信不信,師兄自己做主,等人家辦成事,恐怕會立刻離開。”
“師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
周培德深深吸了口氣,起身便走。
“明日,我便把名冊送來…”
看著周培德離去的身影,袁瞿松了口氣。
吱呀~
正堂冊門緩緩打開,一個高大身影走了出來,身披紅袍,頭戴簪花,正是鐵刀幫幫主鄭黑背。
他一聲冷笑,大馬金刀坐到椅子上,罵道:“這老東西,一向看不起咱們,求人辦事都這幅模樣,你管他作甚?”
“你懂什么!”
袁瞿轉身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咸陽城這局勢,打來打去,最危險的就是咱們。”
“張老頭他們,死揪著咱們不放,按師傅那性子,連周白都能棄之不顧,到時肯定會用咱們的命,甩干凈自己。”
“多稀罕。”
鄭黑背嗤笑道:“從第一天拜他為師,不就料到了會有今日么,反正見機不妙,我就準備撤。”
“撤?”
袁瞿眼中閃過一絲邪火,看了看周圍,沉聲道:“這份家當,是老子千辛萬苦打下來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哼,那老鬼想的美,把周家也扯下水,看他到時還能否置身之外!”
鄭黑背也沒反駁,沉默了一下,忽然開口道:“那批刀客怎么辦,萬一…”
“沒有萬一!”
袁瞿直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姓鄭的也不老實,一直在偷偷布置,想著師傅賣掉咱們后取而代之,卻沒想到,那批刀客都他媽是我養的!”
“窮鬼一個,拿什么跟老子玩!”
“記住,咱倆現在可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不想流落江湖被人追殺,就好好合作。”
“哼!那老東西有句話說的沒錯。”
“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
嗤——!嗤——!
天尚未亮,沙里飛就被院里噪音吵醒。
刨木聲、鑿子聲、扯鋸聲…響徹一片。
“吃飯啦,吃飯啦!”
“老叔,今個作甚了,這么香?”
“漿水面、蓋碗肉、菜豆腐…”
沙里飛本來瞌睡的要死,用被子裹住了頭,但聽到吃的,不由得口水狂流,一個翻身起床,衣衫凌亂就往外沖。
院子里,果然是一片忙碌。
木匠們早已干得渾身是汗,秋晨寒肅,但個個頭上都冒著白煙,收拾殘活,準備吃飯。
等沙里飛跑到前院,頓時鼻子都氣歪了。
只見院子里支了六口大鍋,火焰翻涌,兩口煮著漿水面,兩口蒸著蓋碗肉,兩口煮著菜豆腐,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鉆。
而王道玄和李衍,正蹲在臺階上,手端漿水面,就著蓋碗肉和菜豆腐吃的滿頭是汗。
“好啊,你們兩個!”
沙里飛氣的嘴都哆嗦,“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李衍端起海碗,筷子攪的叮當響,吃下最后一口面,才打了個飽嗝,嗤笑道:“睡得跟死豬一樣,叫都叫不醒,還怨起我們來了…”
“哈哈哈!”
木匠們頓時哄堂大笑。
沙里飛也顧不上吵嘴,上去一樣來了一碗,蹲在臺階上,吃得眼瞪脖子粗。
萬掌柜也來了,眉眼帶笑,端著大煙桿子,“李兄弟,吃好了沒?走,跟我去看看鼓。”
李衍眼睛一亮,連忙跟上,“已經做好了,這么快?”
“哈哈,哪可能啊…”
萬掌柜邊走邊笑著搖頭道:“一面鼓,從選料、裁板、拉板、晾曬,一直到蒙皮,上釘,普通的都得十來道工序,咱‘聞聲閣’的手藝,更是達到二十幾道。”
“怎么著,都得一個多月。”
“不過你運氣好,前些日子弄回來的兕皮,老夫早已帶人制作好,這就省了不少時間…”
說著,已帶他來到后院。
與前院不同,這里是萬掌柜居住的地方,同樣擺了不少工具,但皆是上等木料制作,包漿油光水亮。
李衍甚至聞到了一些香火氣,顯然都非凡品。
而在架子上,那帶回來的雷擊棗木已被裁切烤制,變成一面面彎曲的板子,整齊擺放進行晾曬。
棗木原本就質地細密堅韌,再加上雷擊后產生的紋路,看上去就有一種別樣美感。
李衍捏動陽訣一聞,某種剛猛的熾熱味道,頓時涌入鼻腔,讓他的腦子都為之一清。
正是雷擊棗木蘊含的那道天雷罡氣。
這還沒煉成法器呢,就有如此威力,怪不得是制器上品良材。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萬掌柜則在一旁說道:“還有件事要跟小哥說,老夫將戰鼓尺寸縮小了一半。”
“并非老夫小氣,而是此鼓一旦制成,再經過開光,變成了真正的法器,若弄成秦漢戰鼓尺寸,恐怕你每天敲不了幾下,便會神魂震蕩受傷。”
“老夫知你處境,術法非一日之功,但這暗勁卻需時刻練習,否則便是逆水行舟,所以這個尺寸剛剛好。”
“這雷擊棗木本就是天靈地寶,只需晾曬幾日便可,然后蒙皮上釘,不出七日,便能讓你用上寶貝。”
“就依前輩之言。”
李衍知道對方好意,連忙點頭。
“還有。”
萬掌柜從懷里取出一個木盒,小心打開,里面赫然是一節皮繩,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李衍卻聞到了一股極其濃郁的香火味,并且帶著某種清冷肅殺之味。
萬掌柜低聲道:“尺寸縮減,剩下的雷擊木,總歸是老夫得了,也不能讓伱吃虧。”
“老夫弄回的那批兕皮中,有只已有了道行,供奉在斗母院太白府,制成皮繩,用于制作鼓穗。”
“老夫私藏了一些,將你那刀穗給我。”
李衍眼睛一亮,連忙取出三才鎮魔錢刀穗。
只見萬掌柜輕松將其拆開,又來到內堂,對著祖師像點燃三炷香,隨后進行編織。
他雙手快如光影,每次打個結后,總要捏動法決,口中念念不停,對著繩結一指,隨后才進行下一步。
李衍能聞到,每個結,都有股冰冷煞氣混著香火味注入。
結煞!
他眼睛頓時一亮。
王道玄跟他說過,刀無剛不快,符無煞不靈,畫符之時,符頭符膽只是基礎,真正要讓符靈驗,離不開“結煞”與“入諱”。
“結煞”,便是將罡氣煞氣注入符紙。
“入諱”,則是寫下神靈名諱。
只有完成這兩步,符箓才有用。
萬掌柜竟能將結煞融入煉器,傳承顯然不凡。
不過也是,若非王道玄提醒,誰能想到這位一臉和氣的老掌柜,竟然還是咸陽匠作行會的長老,道行有兩層樓高。
終于,在三炷香燒完前,萬掌柜制作好了刀穗。
新的刀穗更加質樸,不僅將三才鎮魔錢全部隱藏,甚至連氣味都已收斂,若不催動,和凡物沒什么兩樣。
李衍接過后,頓時滿臉驚喜。
從此以后,再不怕三才鎮魔錢引起他人窺視。
編完刀穗,萬掌柜明顯有些疲憊,抽了幾口煙,微笑道:“這刀穗還可懸掛于戰鼓之上,若擊鼓驅邪,威力便可倍增,但就怕你存神不夠,無法催動。”
“多謝前輩。”
李衍深深彎腰拱手。
萬掌柜擺了擺手,“不用,趙驢子跟我說了,若沒有你們相助,這雷擊木怕是取不出來,老夫的計劃也會落空。”
“咱們旁門術士比不上玄門正宗,自然要互相扶持。”
“前輩仁義!”
李衍再次抱拳感謝。
萬掌柜這次,可是幫了大忙,加上土匪寨子里得的黃金,只要咸陽事了,便可前往太白山建樓觀。
法器煉成,他心情大好。
又待了一天,臨近中午時,李衍著實無聊,想著反正也沒事,便拎了些酒菜,準備上山找趙驢子喝酒。
然而還沒出門,就見一漢子驚慌失措沖進了院子,撲通一聲,跪在當場,哀嚎道:
“萬老伯,柱子被人拐走了,求您出手救人啊!”
說著,便砰砰磕頭,額頭滿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