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么來了?”
聽到聲響,李衍頭也不回低聲道。
聞著味,就知道是王道玄和沙里飛。
卻是他二人擔心出事,讓戲班的人繼續念經,他倆則跑來查看情況。
“是什么?”
“兵魂…”
李衍壓低聲音,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兵魂?”王道玄聽罷,并不意外。
十幾年前關中大旱,彌勒教趁機作亂,朝廷派了幾路兵馬前來鎮壓,雙方你來我往,殺得血流成河。
亂葬崗上,埋的死亡將士不少。
他眼中陰晴不定,咬牙道:“狗吠聲可祛邪,丐幫使得損招,讓周圍的陰魂全被驚跑了,只剩下這個。”
“這是今晚唯一的機會,再不成功,不僅下山時會有麻煩,再想請神,也只能去其他地方。”
“先讓其入城垣,看看情況再說!”
李衍聞言也沒反對,王道玄做事一向謹慎,他既然敢涉險,說明有后續的應對方法。
打定主意后,三人便一路后退。
王道玄和沙里飛先跑回去,進行準備。
李衍則留下,用自己的生人氣味吸引對方。
黑夜中,破爛的尸體歪歪謝謝走路,不時被地下枯枝絆倒,看起來很是詭異。
此地距法壇不過上千米,但李衍眉頭卻越發緊蹙。
原因很簡單。
他能聞到,隨著那死尸行走,周圍陰煞之氣被其吸引,加上兵魂原本的煞氣,其身上味道越發冰冷。
即便相隔數十米,也感覺渾身發冷。
李衍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若不及時趕到,這玩意兒怕是要尸變!
人有三魂七魄,魂魄為陰,身體為陽,三魂為陽,七魄為陰,陰陽相合,各安其位。
死后陰陽離絕,七魄先散,三魂后離。
魂離后先化中陰身,若發生意外,未入幽冥,便會化為陰魂,成為孤魂野鬼。
而七魄屬陰在地,若死后不散,滯留體內,便會吸收地脈陰煞之氣,尸身不腐作祟。
那乞丐還未散去七魄,便被兵魂占了身子,復蘇還陽是不可能,只會化作僵尸。
想到這兒,李衍加快了腳步。
幸運的是,身后死尸的速度也有所提升。
終于,就在那死尸口中發出第一聲嘶吼時,他們趕到了那塊陰煞匯聚成勢的“老陰棺”空地前。
這里有燒元寶紙錢的火堆。
借著這昏黃不定的光線,所有人都能看到,李衍身后跟的那具死尸,臉色鐵青似冰,七竅留著黑血,還身體僵硬,踮著腳走路。
此情此景,著實詭異。
即便有王道玄叮囑,春風班的眾人還是嚇得臉色慘白,好在也沒人敢逃,仍跪在原地,手持三炷香,默念請神辭。
而那死尸,也終于有了變化。
“它”的注意力,已從李衍身上轉移,抬頭看向法壇,踮著腳向前走,卻又原地打轉,似乎找不到方向。
即便身為陰魂厲鬼,也各有喜好。
有的喜好血食,追逐生人氣味,有的更喜香火。
喜食香火者,方可供為陰神。
有門!
王道玄眼睛一亮,當即腳踏罡步,離開法壇,空中一個轉身,落地時右腳順勢一抻。
地上出現一道痕跡,貫穿那香灰圍成的三道城垣,好似開了一道城門,喜迎賓客。
霎時間,周圍陰風大作。
李衍能聞到,那具乞丐死尸身上,一股冰冷的血腥味翻涌而出,死尸也隨之倒地。
這股味道打著旋前行,沖向法壇。
其他人雖然看不到,但也莫名感覺忽然背后寒毛倒豎,周圍溫度又下降了幾分。
隨即,他們便看到了一幅奇景:
只見陰風吹過,燒紙錢元寶的火盆里,紙灰伴著余火飛速旋轉,好似龍卷風一般,沿著打開的縫隙穿過香灰城垣。
靠近法壇時,才驟然消散。
而李衍也能聞到,那股冰冷的血腥味,竟順著法壇直接鉆入神像體內,開始吸食壇上香火味。
他連忙擺手示意,王道玄更是手急眼快,取出事先做好的香灰白膏泥,直接將神像底部口子封堵。
嗡嗡嗡!
神像在方桌上顫動了幾下,便恢復安靜。
“來了!”
王道玄端起神像,一聲高呼。
春風班的人也早已準備好,齊齊喊道:“接住啦!”
而那位周班主,則背起了盛放神像的木箱子,打開后,里面赫然是個小巧的神龕。
王道玄將神像放入其中,關緊木箱,又以紅布遮蓋,隨后便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趕快離開。
沙里飛也連忙上前,幫他把香爐、水壇、鎮魂鈴等法器收起,熄滅火盆,也不管那臨時做好的方桌,轉身離去。
這些個法器,都是常年供奉于祖師壇前,香火祭煉。
雖只是普通材料,遠比不上李衍的三才鎮魔錢,但也耗費了王道玄不少精力,自然不能隨意丟棄。
下山的路更難走,眾人跌跌撞撞,沒一個敢回頭。
尤其周班主,背著身后箱子更加吃力,卻萬分小心,生怕摔一跤,跌碎了神像。
還好他練過把式,下盤穩當,沒出什么差錯。
至于李衍,則走在隊伍最后方。
王道玄交代過,若聞到什么東西來滋擾,千萬不可回頭,直接啟動三才鎮魔錢,將其驚走便是。
但奇怪的是,直到下了山,后方也沒什么異樣。
春風班的人全都松了口氣,個個癱倒在地。
這一夜,可把他們折騰的夠嗆。
沙里飛也抹了把額頭冷汗,說笑道:“道長,你也太謹慎了,這不什么事都沒有嗎?”
“你懂什么!”
王道玄扭頭看著山上,充滿疑惑。
李衍也開口道:“道長放心,那些乞丐已放狗驚走了周圍孤魂野鬼,即便跑來騷擾,咱們也能對付得了。”
“怕的不是孤魂野鬼…”
王道玄微微搖頭,低聲道:“凡先天罡氣與煞氣匯聚的山水之中,很可能有山神河伯,這些個陰魂陰兵,都是由他們約束才不會亂跑,相當于他們手下兵馬。”
“咱們請神,和拐了人家屬下差不多,自然要出手阻攔,尤其是這種兵魂。”
“這亂葬崗年頭也不小,沒有山神統御也是稀罕…”
沙里飛撓頭道:“反正陰神已請到了,想那么多作甚?咱們趕緊走吧,回到咸陽,正好來一碗熱羊湯散散寒。”
“也是,說的貧道都餓了。”
“王道長,這一頓我來請!”
“諸位請了陰神,還是趕緊回吧,記住,每日早起傍晚,香火不可斷,每月初一十五,都需祭祀…”
“道長放心,都記下了…”
眾人打起精神趕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不知道的是,剛下山不久,密林間便燃起熊熊火把,眾多乞丐簇擁著丐子頭山爺到來。
看著地上的死尸,那肥胖的山爺伸手摸了一下,便立刻縮手,陰著臉開口道:“把這具尸體燒了,否則山上以后不安生。”
“山爺,死了四五個好手。”
“他們跑得倒是快…”
周圍幾名乞丐目露兇光,死死盯著山下。
丐子頭山爺,此時卻已冷靜下來,摸了摸油膩的大肚皮,開口道:“還以為都是腥子(假把式),大意了。”
“給鐵刀幫傳個信,他們給的情報不準,這幾條人命,都得算到他們身上。不給老子找到人,這事沒完!”
“還有,叫人盯著那伙人,不要隨意挑釁,找著機會,再給他們好看!”
“是,山爺!”
咸陽的羊湯館子,著實不少。
要想在此立足,沒兩把刷子,幾天就得關門。
過了馬王廟的魏家老街,就有這么一間羊湯館子,名叫吳氏老店,幾代傳承,風風雨雨開了夠百年。
他家的大湯鍋,是常年不歇。
每天關門時留著底火,次日又放入新鮮的羊蝎子熬煮,湯白味鮮,最為出名。
更為人稱贊的是,這老店始終不忘本。
一些個老店,剛有點名氣,就著急忙慌重新裝修,整的高大上,掙那些個達官顯貴的錢。
而吳氏老店,始終是大鋪面,幾口大鍋蹲在鋪外,滾沸的羊湯翻涌,一排排的長條桌椅從鋪里擺到鋪外。
關鍵是價格數十年不變,做得也干凈。
因此,什么時候都有一群人蹲著喝羊湯。
王道玄三人,已連著喝了三碗,鍋盔也吃了四五個,直到額頭冒汗,這才放下碗,覺得回了魂。
此時已是清晨,街上行人漸多。
看著來來往往的百姓和騾馬車,沙里飛只覺昨晚經歷宛如一夢,嘆道:“爛慫的,我有點后悔了。”
“道長,以后的活都是要這么玩命嗎?”
“那倒不用。”
王道玄笑道:“昨晚那情況,普通的術士都不敢接,咱們辦成了,很快就會傳遍。”
“今后接點安穩的活,你只管跑腿就行。”
“那就好,你確定?”
“當然。”
“我怎么聽著有點虛…”
正在二人扯淡時,只見遠處走來一名漢子。
這漢子五短的身材,黑衣褂子,頭戴方帽,一對死魚眼,看著就無精打采。
來到三人跟前,他吧唧了一下嘴:
“哪個叫李衍?”
李衍放下碗,斜眼一瞥,“我就是。”
死魚眼漢子盯著他,上下一打量,嗤笑道:“小屁崽子,剛入江湖就跟人玩命,這不開玩笑么。”
“想打生死擂,規矩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