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千秋激動地道:“爹,你明日要見駕了,你是榜首,到時見了皇帝…”
他說著,又低調起來,扯一扯鄧健的袖子,此時身邊的許多人聽聞眼前的鄧健乃是榜首,一個個炙熱的目光看來。
鄧千秋謹慎起來,連忙扯著鄧健立即打道回府。
回了客棧,鄧千秋關緊門,才樂呵呵地道:“爹,咱們今日好好慶祝。”
鄧健頷首:“嗯,好好慶祝。”
“不過在此之前,我有話要交代。”說到這,鄧千秋收起笑臉,表情凝重起來,道:“你明日要見駕,爹可知道這陛下是什么樣的人?”
鄧健用古怪的表情看一眼鄧千秋:“難道你知道?”
鄧千秋點著頭道:“我太知道了,當今陛下,小雞肚腸,你若是招惹了他,他必要睚眥必報,一不小心,就可能人頭不保。”
鄧健用復雜的目光看一眼鄧千秋:“你在儀鸞司當值,莫非見過了圣駕?”
鄧千秋誠實地搖搖頭道:“我雖沒見過…”
鄧健道:“你沒見過,如何敢這樣篤定?”
鄧千秋撓撓頭,想了想道:“我想…他應該是這樣的吧,爹,無論如何,你是榜首,皇帝肯定要問你話,到時…你聽我的…”
鄧健深深地看了鄧千秋一眼,隨即正了正身上的冠帽,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好,聽你的,你說,我聽。”
當日,便有鄉試的奏疏呈送中書省。
此時的中書省,有左丞相與右丞相,除此之外,還有左丞、右丞,以及參政知事等等。
他們幾乎組成了中書省的核心,被人稱為相府。
丞相與此后大明內閣大學士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內閣大學士雖然可以參與機要,但畢竟他們承擔的只是秘書一樣的角色,只是隨時給皇帝提供建言而已,雖然他們的建言幾乎都能被采納。
可丞相不同,中書省是一個獨立的中樞機構,在這里,除了丞相之外,還有大量的官吏,負責協助丞相的事務,他們掌握著天下的人事,掌握著下頭各部堂,同時可以自行發布政令。
可以說,假若皇帝對軍政事務有興趣的話,當然可以插手一下天下的事務。
而如果皇帝對此沒有興趣,那么,整個中書省也可以自行運轉。
在左丞相的公房里,李善長坐在太師椅上,他身子佝僂著,臉色顯得滿是滄桑,身上的大紅麒麟衣,松松垮垮,像是他的骨架子,完全撐不起這一身官衣一般。
“李公,鄉試的榜文送來了,此次共計中了一百七十九名舉人,事情總算是塵埃落定,教人松了口氣。”
說話的乃是胡惟庸。
胡惟庸畢恭畢敬地將奏疏送到了李善長的手邊,隨后又腳不沾地的去親自給李善長斟了一副茶。
“說起來,這一次…似乎還有咱們淮西人中榜…”
他將茶遞來的時候,一面笑吟吟地道。
李善長只慵懶地抬了抬眼皮子,居然沒有去看奏疏,而是將奏疏擱到了一邊的茶幾上。
接過了茶盞,卻是一聲長嘆:“子中,老夫老了,年輕人的事,已經不想關心了。”
胡惟庸皺眉,而后瞥了李善長一眼:“李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李善長打斷他:“子中啊,我知道伱的意思,你希望老夫多干幾年,免得老夫這左丞相的位置,教別人搶了去,你還年輕,資歷尚淺,現在只是參知政事,沒辦法一下子替代老夫…”
胡惟庸忙道:“李公何出此言?”
李善長苦笑道:“你是聰明人,可你的心太大了,等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人既要思進,思變,可人活在世上,最緊要的是能思退。這鄉試的事,老夫不關心,也不愿關心,朝中的事也一樣,老夫已經上了幾道奏疏了,就希望陛下能夠恩準,教老夫告老還鄉…”
胡惟庸痛心地道:“可是李公,這中書省,還有這朝中,多少人都指著您…李公若退,更有多少人,指著李公退下之后彈冠相慶呢?我們都是蒙李公厚愛,才有今日,我倒無妨,可許多人…難道李公也不管不顧嗎?”
李善長依舊苦笑,他嘆息道:“多余的話,老夫已不想說了,這份奏疏,你呈入宮中吧。”
胡惟庸帶著微笑點點頭,取了奏疏,走出了公房,他打開了奏疏,細細一看,卻見那列在首位上的,赫然是鳳陽生員鄧健的名字。
鳳陽…
胡惟庸瞇著眼,眼底卻掠過了一絲震撼,他喃喃道:“榜首的,竟是我鳳陽生員鄧健,他也姓鄧,那么…”
緊接著,奏疏呈送宮中。
只是到宮中時,卻已是傍晚,因馬皇后懷有了身孕,朱元璋每日這個時候,便及早趕往皇后的寢殿,這奏疏自然而然,便堆在他的御案上。
次日。
天罡拂曉。
鄧健便已至禮部,隨他同來的,有一百多個新晉的舉人。
一時之間,這部堂里熱鬧非凡,有禮部的官員,大抵講授了一下覲見的禮儀,而后便領舉人們入宮城見駕。
朱元璋也已起了個大早,他精神還算不錯,尾隨他其后的乃是也該先。
朱元璋背著手,他沒有乘坐乘輿往奉天殿去,而是步行。
一面走,朱元璋好像想起了什么,道:“舉人們何時覲見?”
也該先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低垂著身子道:“陛下,禮部那邊,說是辰時三刻,待見過之后,教他們去孔廟祭拜。”
朱元璋頷首,又想起了什么,隨即道:“那個叫鄧健的,尋到了嗎?”
“奴婢…奴婢已教人出宮去了,只怕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他所住的客棧,自然會傳達陛下的旨意。”
朱元璋低著頭,漫步著,似乎觸動了什么,突然嘆了口氣。
也該先忙道:“陛下放心,奴婢都安排的穩妥,這位鄧生員,沿途絕不會有事的。”
“嗯。”朱元璋道:“這樣很好。”
隨即,他抖擻了精神,迎著朝陽道:“我大明第一次開科,一個南直隸,就取士百八十人,朕取這天下之精華,這天下的大治,有望了。”
他眼底,露出了某種期待。
也該先忙道:“恭喜陛下…”
朱元璋慢悠悠地道:“不是恭喜陛下,是恭喜太子,恭喜朕的皇兒,朕為朝廷儲才,不是為朕所用,而是為太子儲備人才,哼,朕治天下,難道還需人協助嗎?”
也該先有些尷尬,卻還是堆笑:“是,恭喜太子殿下。”
“走吧,去見一見舉人。”
朱元璋圣駕抵達奉天殿,而此時,奉天殿內,舉人們早已到了,在禮部官員的指揮之下,早已分班站好。
鄧健乃是榜首,所以站在了左邊的第一列,他神色有些復雜,似乎在猶豫著什么,卻不像其他志得意滿的舉人們一樣,臉色似帶著憂慮。
朱元璋闊步入殿,宦官連忙唱喏:“陛下駕到。”
于是,幾乎所有人轟然拜下:“吾皇萬歲。”
可這時,鄧健的眼簾里,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竟有些失神,一時之間,身體竟是僵在原地。
雖然來時,他早有心理準備,可在此時,卻終究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從前那樣的平和鎮定。
朱元璋升座,看著烏壓壓的舉人,又見有人依舊佇立,他皺眉起來。
于是定睛看去,只是乍看之下,朱元璋的神色卻不禁為之一變。
赫然站在這里的人,竟是…鄧健!
………
那啥,老虎記錯日子了,上架還要延后幾天,老虎對不起大家,額…大哥大姐,預祝你們六一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