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ss,職言平臺的最新調研數據出來了。”
會議室里,陳默的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念。”
“根據《2016年度職言員工加班情況調研報告》顯示,38.7的職場人幾乎每天加班,40.1存在隱形加班現象,超過80的加班屬于'自愿'性質。
加班內容以會議占比最高,其次是臨時任務、培訓和視頻會議等。
休假統計顯示,京滬廣深等一線城市雙休執行較好,但其他地區普遍存在單休、調休和大小周現象。
職言社區甚至流傳著一個說法:所謂彈性工作制,彈的是工作時間,不變的永遠是工作強度.”
當一組組殘酷的數據擺在眾人面前,讓“上岸計劃”的實施難度顯露無遺。
畢竟法無禁止即可為的事情,他們只是公司的計劃又能怎?
這時其中一名經濟領域專家提議,“陳總,我建議調整策略方向。或許我們可以從經濟角度切入,我建議您去拜訪一個人,厲已寧教授。”
“厲老?”
陳默眼前浮現出當年在《贏在華夏》節目中的幾次短暫會面。
雖未能深入交流,但所幸保留了聯系方式。
后來他三顧茅廬,試圖邀請厲老加入天機閣未果。
另一位經濟學泰斗吳敬璉曾表示興趣,但后來他查了下,此人曾是泰山會的榮譽顧問,也就熄了招攬的念頭。
“先完善現有方案,我去拜訪厲老。”
次日,陳默攜禮登門。
聽完來意,厲老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拋出一個問題:“陳總,你認為現在的雙休制度本質是什么?”
雙休?不是為了休息還能是什么?
可這個答案陳默到了嘴邊突然剎車,既然歷老有此一問,必有深意。
這個世界有許多隱藏在常理表面之下的邏輯,那么答案肯定不是顯而易見的休息。
除了休息還能是什么呢?
陳默心里一動,繼續推理下去。
根據能量守恒定律,如果工作是生產的話,那放假就是消費?
下一刻,一條清晰的脈絡在陳默腦海中浮現。
消費,消化產能,提振市場,穩定婚育率,促進擴大再生產,形成發展循環周期。
那么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陳默吐出兩個字,“經濟!”回答的很是篤定。
從陳默拜訪到現在厲已寧首次露出笑容,“不錯,像雙休啊、什么黃金周啊,都是經濟的調節工具,為了鼓勵大家多消費。
那你知道為什么當初雙休得以實施么?”
“雙休對于經濟的影響會成為推動雙休落地的重要評估條件,我了解過,當初是您提供數據支撐,表示雙休不會降低市場產能影響經濟發展,才得以推動這項制度得以執行.”
“呵~”厲老自嘲地搖頭,“我哪有那么大的功勞,其根本還是當時已經著手準備要入世,恰逢其時罷了.”
陳默恍然,怪不得.
“先承諾能上桌,剩下就交給后人的智慧 后來發現雙休,大家都在家里躺著,非常不積極,十分不上進。
要知道休息是不能產生價值的,不能產生價值的東西,在某些層面就是沒有意義的。
既然放假是為了鼓勵和刺激消費,而大家又不愿意消費,那么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與其這樣還不如取消假期,繼續生產。
這也是當下現狀的根本原因 就像當初國有股份制改革.明明設計規劃的很好.”
厲已寧點到即止,但眼中閃過一抹遺憾和黯然。
來之前陳默了解過,畢竟經濟界對其稱之為‘厲股份’可不是白叫的,有些功過可不是他能質評的 “另一個關鍵因素是生產力變革。
以前大鍋飯時代,工廠多、機器多、工人多,確實可以通過雙休提高產能,畢竟一個人同時操作不了2臺機器。
在有多少機器招多少人的情況下,讓員工多休息,以飽滿的精力去工作是有可能提高產能的。
但現在企業都已經標準化了,工作流程清晰規范,一個人真能當好幾個人用,這就提高企業的話語權,才有了那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員工成本算五險一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省下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工資.”
陳默若有所思,“這是典型的資本密集型發展模式——通過短期投入形成規模優勢,快速占領市場。
這個模式的好處就是資金利用率高,產業升級速度快,短期就能見到效果,即便人快不行了,扎一針還能回光返照蹦跶幾分鐘。
壞處就是內卷嚴重,收益持續性低,產業過程就會導致企業瘋狂追逐效率,從而陷入內卷惡性循環,行業淘汰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
可這樣一來產能都過剩了,還讓員工拼命加班,這不越加越剩么?”
厲老的雙眼仿佛看透了經濟運行的本源規律,冷笑著說道,“小陳,因為這些企業就是這套邏輯的直接受益者啊 大量試水,有成功的就壟斷市場,一邊在資本整頓市場,一邊去講故事割韭菜。
至于那些失敗的項目,該解散解散,該裁員裁員,該加班加班.
所以你會看到那些大廠,每年都會不斷地招人、裁人、加班,依次循環。
人總是不缺的不是么?
一個人一個月正常工作時長是165個小時,而按照福報工作的話一個月是288小時,正好接近兩倍。
一邊大量失業,一邊加班嚴重,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現象會同時發生也就不足為奇了.
單就這點而言,彼岸就沒有這樣,你沒有選擇和光同塵,而是在走一條違背市場規律,顛覆資本邏輯的新路,非常好。
這也是我為什么愿意跟你聊這些的原因。”
對方既然話已聊到這里,陳默立馬把《上岸計劃》初稿遞了過去,“這是我這邊打算推行的一套方案,您請過目”
厲老戴上老花鏡,從上衣口袋里面拿出鋼筆,隨著時間流逝,時而沉思、時而批注,在上面寫下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半個小時過去,他放下筆,略微沉吟才緩緩開口,
“想法是好的,路線沒有錯,但是手段過于激烈,可能適得其反,而且有些部分過于理想吧,把人心想的太好了。”
陳默身體微微前傾,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愿聞其詳!”
“打工人的需求其實很簡單,少上班,多賺錢。
可一樣米養百樣人,制度越規范,而有些人主動帶頭加班性價比就更高了。
外部有外部的原因,內部也有內部的問題,比如聲音不一致。
外面壞,里面蠢,總會有人為利益破壞規則,這就是囚徒困境.”
陳默若有所悟,“這就像寫的作者一樣,多碼字就能多賺錢,所以總有那些帶頭日更兩萬三萬字的卷王,倒逼其他作者也提高產出量.
大家都補課的結果,就是大家都沒補課。
人是可以累壞的,但資本不會,受益的永遠是平臺,最終內卷的下場就是陷入惡性循環.直到某一方率先扛不住。”
“嗯,是這個意思。所以你的這份計劃可以由小見大,中小企業作為切入點沒有錯,可以從互聯網行業開始,然后形成示范效應,不過最終還是需要等待時機.”
“時機?”
“其實破局關鍵是能否達成動態平衡。
目前經濟處于上行,但根據我的觀察時間不會太長,5年左右會呈現一個周期拐點,如果經濟下行,會加劇目前的循環,讓一些問題暴露出來。
當動態平衡被打破,就需要重新建立新的平衡,而你的這份計劃如果能堅持下去,屆時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其實從來都是這樣子的,任何事物只有被需要的時候才會產生價值,至于什么時候會被需要?
那就要留給時間來回答了。
希望屆時彼岸在,你在!”
厲已寧的這番話猶如一記驚雷,在陳默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震驚的并非厲老對自己的期許,而是這位經濟學泰斗對經濟走勢的預判——那個精準的時間節點,與他前世記憶中的轉折點幾乎分毫不差。
“所以,小默,有些事情從來就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是想不想的問題,至于怎么樣才能想?
就像諱疾忌醫的病人,非要等到病入膏肓才肯求醫,你要做的,就是提前備好良方,等時機一到,自然藥到病除。”
陳默肅然起身,向眼前這位白發蒼蒼已至耄耋之年的智者深深鞠躬:“謹記厲老教誨。”
“對了,”厲老突然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你那個天機閣,還缺顧問嗎?”
這句話讓陳默渾身一震。厲已寧是誰?華夏經濟學界的泰山北斗,改革開放的智囊元老,北大講壇執教四十載,門下弟子遍布政商兩界。
當年他三顧茅廬都未能請動的重量級人物,此刻竟主動拋出橄欖枝。
陳默只覺得喉頭發緊,心神激蕩,素來犀利的言辭此刻竟變得磕磕絆絆:“您您的意思是可之前.”
“之前是顧忌你光說不練,”厲老笑著擺手,“這兩年我冷眼旁觀,倒看出些門道。
反正我這把老骨頭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親眼看看,你這'彼岸'究竟能開出什么花來。”
老人望向窗外的目光忽然深遠,“就當是彌補些未竟之事吧。”
“這是彼岸莫大的榮幸!”
兩雙手緊緊相握,一個時代的智慧與新一代的抱負在此刻交匯。
陳默不僅帶著修訂完善的《上岸計劃》離開,更為天機閣請來一尊“定海神針”。
厲老的加盟,對彼岸的重要性來說,不亞于臥龍出山。
這讓陳默對接下來要走的路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