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維德的話,看到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鄧布利多方才感受到,這一路以來,積壓在這個年輕人心中的是何等洶涌的憤怒與失望。
根據穆迪和盧平的匯報,維德在美國之行中始終表現得異常得體、冷靜。
面對挑釁和危機,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失態,更沒有流露過尖銳的敵意,成熟得簡直不像是這個年齡的人。
直到此刻,鄧布利多才明白 維德不是不憤怒,只是清楚地知道,在異國他鄉沖動的爆發毫無益處,只會將自己一行人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他表現得克制,是因為他看得太清楚,想得太透徹,所以才將所有的怒焰都壓抑在平靜的表象之下,不多言,不多行,盡可能將麻煩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
但這份清醒的認知所帶來的憤怒,遠比單純的受辱后反擊回去更加深沉,也更加灼人。
然而,維德接下來的話,讓鄧布利多意識到,自己還是把面前的少年想得太淺薄了。
他的思慮,遠比鄧布利多所以為的更加深遠縝密。
只聽維德繼續冷靜地剖析,聲音里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洞察力:
“美國普通的巫師普遍仇視麻瓜,跟麻瓜社會相互隔離。但諷刺的是,他們的社會文化中處處都滲透著麻瓜社會的影響力!”
“至于雙方政府......比起被情緒和仇恨所驅動的底層民眾,統治階層的‘精英”視線永遠都聚焦于對利益的考量權衡上。”
“麻瓜權貴如果真的覬覦魔法的力量,偶爾抓幾個資質良莠不齊的巫師關起來研究,能有多少用處效率太低,風險卻很高。”
“相反跟巫師政府內部的勢力合作,不是更簡單、更隱蔽,收益也最大嗎”
鄧布利多雙手指尖相對,目光中帶著一絲考較,輕聲反問:
“那么......魔法國會的高層如果與麻瓜政府合作,意義在哪兒為了加速巫師世界的消亡,所以慢性自殺嗎”
維德顯然早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搖了搖頭,眼神銳利:
“不,教授。”
“正如你之前所說的,麻瓜最強大的力量是他們那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人口基數。而龐大的人口......”
他微微停頓后,說:“意味著同樣龐大的市場,意味著數之不盡的利益......還有超出一般人想象的奢靡生活。”
“我的朋友馬奇奧尼就曾經痛心疾首的表示,因為保密法的嚴格限制,才讓他痛失了幾十億顧客。在他這樣的商人眼中,這無異于守著金礦卻要被迫挨餓。
維德的聲音里帶上了一抹冷冽的嘲諷,說:
“馬奇奧尼尚且想著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賺那幾十億麻瓜的錢,但有些人......他們或許看到了更便利的攬財方式,只要......出賣一些同類的秘密而已。”
“并不是每個站在高位上的人都擁有長遠的眼光,有些人甚至不會考慮明天怎么生存,也不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著想,他們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可以攫取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
“或許......這就是雙方合作的基礎所在。”
“所以,寄望于美國魔法國會的調查,或者期望英國魔法部的某些傲羅精英能查出些什么,無異于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等別人編織一個漂亮的謊言來欺騙自己。”
“等到未來有一天,所有積壓在水面之下的問題都爆發出來,或許就已經回天乏力了!”
“教授,我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左右,而這邊又離不開您,所以......我去!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鄧布利多靜靜地聽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維德的剖析,也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維德的考量甚至比鄧布利多自己更加現實,也更加洞悉人性中那赤裸裸的貪婪。
不需要什么權衡利弊,也不是什么理念紛爭,愛恨情仇,就只是單純的......某些身居高位者,那短視而驚人的逐利本能。
冷酷得近乎殘酷,卻也真實得讓人無法反駁。
這一番話,讓鄧布利多的態度產生了動搖。然而作為教授,他心中仍然存在著顧慮。
看著眼前年輕得過分,卻已經屢次直面世界最深重黑暗的學生,鄧布利多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言的光芒。
他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嘆息,道:
“我并不懷疑你的剖析,但是維德......你還是一個學生。霍格沃茨的存在,本就是為了讓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可以安心學習、成長。”
“這些重擔,不應該過早地壓在你的肩膀上,理應由我們這些成年人來承擔。”
鄧布利多的這番話,小天狼星和萊姆斯也都跟維德說過。
但是......
“教授。”
維德誠懇地說道:“請恕我直言,在學校的常規課程里,我已經學不到多少新東西了。”
他并沒有炫耀的意思,言語之間不帶著絲毫的少年輕狂,只有基于事實的冷靜評估:
“而我的能力,想必不會遜色于大部分成年巫師。尤其是在‘生存”和“自保方面,我自信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人。”
“況且,作為一個拉文克勞,審時度勢和明哲保身幾乎算是我們的本能了。即使真的遭遇到什么無法力敵的危險,你也可以相信我至少有能力全身而退,活著回到霍格沃茨!”
即使是沉穩如鄧布利多,此刻眼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最高級的謙虛,就是這種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謙虛的,用最平實的語言,說出能讓敵人氣到爆炸的話。
聽維德的話,仿佛他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連滾帶爬逃回來的打算似的。
但是聯想到他掌握的那些危險的咒語,那焚盡魔化森林的火焰,還有誰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的魔偶………
即使是鄧布利多,在維德有防備的情況下,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把他留下。
似乎......也確實不必過于擔心維德的安全,倒是要替美國魔法界的穩定考慮一下......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考量 不能把孩子局限在自己身邊,要放手讓他去面對風雨和抉擇,給予他充分燃燒乃至于灼傷自己的空間,才能使小小的火種真正成長為燎原之勢。
鄧布利多微微嘆息一聲,問:“你有什么計劃”
維德忍不住露出笑容,道:“維德格雷還是會在學校上課,而我......我將會是一個獨自前往美國旅行的普通人。”
“我想......對于一個游客,美國總不會是一個處處都布滿危機的險地吧肅清者和魔法國會也不會關注一個麻瓜,我的行動將會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