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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活口

  鄧銅帶著幾個甲士在前頭探路,從山溝里下來,近得亂石山,迎面山風一吹,鄧銅忍不住嗅了嗅鼻子,嘀咕道:“怎么一股子血腥氣?”

  前頭兩個甲士便已在喊:“頭兒,這兒死了倆人!”

  鄧銅聞言,心下一緊,忙教身旁甲士:“速去告知二爺。”

  話音未落,他已幾步到了前頭,見溝里石灘上,零落兩具無頭尸,腦袋都撇在旁邊的水坑邊。血噴濺一地,水坑的水,月光下都蕩漾起一抹殷紅可見的波光。

  兩個甲士正把兩具尸體翻過來,蹲著仔細查看。

  其中一人道:“剛死不久,血未完全凝固。”

  另一人應道:“看這模樣,也就兩三刻鐘。”

  鄧銅相信他們的判斷,因為都是老手;他盯了兩具尸體幾眼,道:“能分辨身份么?”

  這兩具尸體穿著常服,正是鷹、犬二人。

  這兒剛問出來,旁側里又有甲士在喊:“頭兒,這邊!”

  鄧銅應聲望去,見另外有兩個弟兄在十幾米外的山坡上張望,聲音里有些發抖。

  鄧銅連忙趕到近前,順著兩個弟兄的目光,向亂石山的山坡望去,只見朦朧月光下,漫山遍野殘尸斷臂,石頭和泥土好像都被血液浸透了。

  撲面而來是濃烈的血腥氣,仿佛屠宰場。

  鄧銅倒吸了口涼氣!

  其他幾個甲士都湊了過來,看到這一幕,此起彼伏的吸氣。

  “這兒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這深山老林的,哪兒來這么多人死?”

  鄧銅上前幾步,蹲身翻開一具下半身爛泥、上半截還好的尸體,目光在尸體上來回一掃,吐出一口氣:“是曹軍。”

  這具尸體穿了甲胄,甲胄制式,鄧銅一眼認得。

  便這會兒,后頭雷遠接到消息,帶著丁立幾個趕了過來。

  雷遠望著血淋淋的山坡,這月色朦朧里,仿佛看到半個多小時前,許多人在這里被屠殺。

  他心下轉動,提起警惕,道:“老丁,你帶幾個兄弟,四處看看;這兒的事情才過去兩三刻鐘,我怕周圍還有危險。”

  丁立道:“唯!”

  當即叫來幾個甲士,很快摸進了黑暗之中。

  雷遠又對鄧銅道:“老鄧,你帶幾個兄弟山上轉一圈,打掃打掃戰場,一是看看有沒有什么能用的,二是看看這些曹軍的敵人是誰——看看這山上有沒有異于曹軍制式甲胄的另一方的人的尸體。”

  照著雷遠此時想法,如此大規模屠殺,必定有另一方人馬。

  鄧銅道:“這就去。”

  雷遠又吩咐身邊另一個甲士,說:“剩下的弟兄帶船夫和家眷們沿山溝先走,不要在這里停留。我和老丁、老鄧稍后趕上。”

  “唯!”

  雷遠此時心中十分有些緊張。實在是,眼前這兒兩三刻鐘前發生的屠殺,規模顯然不小,涉及的人數必定眾多,較之而言,他們這群人就顯得太過弱小。

  屠殺雖然已經落幕,但時間畢竟不長,不論廝殺的雙方誰獲勝,這會兒可能都還沒走遠。

  如果勝者是曹軍,一旦發現了他們,后果不言而喻。

  就算不是曹軍,這深山老林、月黑風高,天知道又會發生什么呢?

  這年頭兵過如篦,比山賊匪類還要兇狠。大多諸侯麾下的士兵,都是這路數。

  這一點雷遠深有體會——曹操是的軍隊是怎么對待淮南百姓的,他親眼目的;且雷氏豪霸手下的兵馬,大多數也是這種貨色;只不過對家鄉淮南地區的百姓下手沒那么狠,若是異地作戰,其對老百姓的威脅,并不輸于曹軍。

  雷遠擅于約束手底下的人,但他只是‘二爺’,是雷緒次子;雷氏的兵馬,多在其兄長雷脩手中,雷脩是個典型的豪霸武將,只要麾下的兵馬聽他的話,軍紀什么的,皆不在乎。

  雷遠拄著長矛,站在山溝邊;不多時,丁立先回來了。

  丁立說:“周遭的情況有點復雜,二爺,尤其旁邊這座山,我不敢深入。”

  雷遠道:“山里有人?”

  丁立搖了搖頭:“死人。”

  他說:“都是曹軍,都死在陷阱之中。這片兒五步一陷,十步一阱,月黑風高的,林子里伸手不見五指,我實在不敢帶兄弟們繼續探查。”

  雷遠聞言,心中一顫,忍不住道:“許多陷阱?死的也是曹軍?有沒有非曹軍的尸體?”

  丁立搖頭:“沒看到,看到的全是曹軍死尸。”

  雷遠心下轉動不已。

  分明這里,曹軍吃了大虧。

  但具體是個什么情況,卻教人莫不著頭腦;這好好的,曹軍為什么跑到深山老林里來跟人干仗?到底是哪方人馬,跑到這里和曹軍作對?

  不久,鄧銅也回來了。

  老遠鄧銅就在喊:“二爺,有發現!”

  及近,鄧銅先是把一口沉重的象鼻刀從肩上卸下來,鏗鏘一聲丟在地上,嘿然道:“一口象鼻寶刀,二爺,這玩意兒有兩三百斤,等閑人物用不得!”

  又說:“我們還發現一個活口,斷了兩條腿、一只手,在石頭縫里哼哼唧唧,我把他帶過來了。”

  兩個甲士便挾著一個四肢斷了三肢的曹軍,把他放在雷遠面前。

  許是放下的時候太過粗暴,觸及傷勢,這曹軍甲士忍不住慘叫起來。

  鄧銅隨后又補了一句:“山上皆是曹軍殘尸。”

  雷遠眼睛瞇了瞇,若有所思的看了下被鄧銅丟在腳邊的大刀,而后目光落在這個曹軍甲士身上,他蹲下來,仔細打量這甲士,又捏了捏他胳膊,說:“身體強健,是精兵。”

  便問:“告訴我這里發生了什么事,說的好,我救你性命;說的不好,你就在這兒等死。”

  曹軍甲士口里慘叫聲戛然而止。

  他忍住疼痛,咬牙說:“懇請救我一命,帶我走,去哪里都行;我把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你。”

  雷遠笑起來:“你倒是會裝。”

  卻也不以為意。

  會裝,是一種求生的技能。經歷過殘酷戰場的老油子,哪個不會?

  “你說。”雷遠道:“從頭說。”

  曹軍甲士心中此時十分有一種慶幸,他原以為,會就此死在這亂石荒山里——畢竟深山老林,而曹軍又是戰敗的一方,不會有人來救他。

  能遇到雷遠他們,對曹軍甲士而言,真的是一種幸運——哪怕問完了直接殺了他,也是一種幸運。

  他便倒豆子似的:“我們是朗陵渡口大營的兵,許褚將軍緊急帶我們到此,說是為堵截一個惡賊......”

  到這里,他頓了頓,眼睛落到旁邊象鼻刀上,眼神中閃過一抹悲哀:“這口象鼻刀就是許褚將軍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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