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雨滴有點冰涼。
警視廳的大門口,晚風吹著門前高大的綠松樹,幾輛警車停在雨中清洗。
晚上七點京都忽然下了一場雨,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停…源瀨京不太喜歡這場雨,因為他沒有帶傘。
旁邊的桐馬一生這時撐開手中的黑傘,他抬頭看了看天,明明是晚上還下著雨,但天空的顏色卻是一種暗青色。
似乎天永遠不會黑。哪怕真正的夜晚降臨。
“你在看什么?”
源瀨京手插口袋有些疑惑問,因為桐馬一生打開傘就沒了動作,站在警視廳的門檻這兒淋雨吹風。
其實源瀨京本想一個人撐傘走的,但如之前所言他沒有帶傘,而同行的四個人只能湊出三把傘,所以他只好跟桐馬一生共一把。
他不走源瀨京沒辦法走。
“在想天的顏色。”桐馬一生沒有隱瞞的交代,“好了,走吧…你可以過來點。”
源瀨京沉默一會兒。
片刻后。
黑色的傘撐在雨幕下,源瀨京走在一側,他其實并不反感和人撐同一把傘,但如果對象是桐馬一生,不知為何,心里面有些別扭。
這是以前的經歷在作祟。
但源瀨京知道對方幫了自己…他挺在意自己。
“謝謝了。”源瀨京的聲音有些朦朧。
“…”桐馬一生慢了半拍,轉過頭,“你說什么?”
源瀨京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個中年人有些過分,于是嘆氣不再言語。
但桐馬一生聽清了,只是有些不太相信。
雨輕輕打在傘上,風從身邊掠過,冰涼的氣息是這個夜晚的主旋律…桐馬一生看著和自己保持距離的源瀨京,他的側臉好像變得有些成熟,讓桐馬一生感覺他不再像他。
過了會兒,傘無聲地往他的方向傾斜。
之前拍去灰塵的肩膀,那里已經濕潤。
桐馬一生的眼中閃過柔軟的情緒,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仿佛在雨夜中都可尋找到蹤跡。
明明從警視廳到街對口的路也就七八十來米,但在雨中和人撐著傘走,源瀨京覺得它仿佛長的要死。
“所以你為什么給我發短信?”忽然,桐馬一生問道:“看上去這不是什么了不得、難以擺平的事情。”
他又聊起之前在警視廳的話題。源瀨京發現之前他就那樣,好像自己給他發的不是短信而是臨死前的求救信號。
如今這么輕松出來,他還不相信這是真的。
“不喊人來領我的話,那我今天晚上就要睡警視廳了。”源瀨京嘆聲,“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沉默幾秒,這無意義的對話讓回過神的桐馬一生忍不住地笑了笑,他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是因為要人領你出來所以喊了我嗎?”桐馬一生視線看回前方,聲音拉的很輕,“…那你犯了什么事?”
“和人打群架被抓了。”
源瀨京稍微解釋,像是沒話找話,為了不讓這條路又長又沉默:
“剛剛站在那里的人都是,從下午四點到現在才放出來,警署說想要回家就必須要有監護人一類的來警視廳。”
“真不像你的作風。”他聽完說。
“…”源瀨京只是不想真的睡在警視廳里。
其實他知道怎么解決,按照以前的源瀨京面對這樣的處罰,警視廳的人撐破天也就關自己一周,不打電話喊父母來他們也奈何不了自己。
往往最后都是警視廳的人主動去聯系源瀨京的父母…但是后面就沒有然后了。
源瀨京的眼睛看向地面的水泊不再回憶。
而跟在后面的山童,看著前面的兩個身影,臉上有些窘迫:
“希望老大不要感冒了。”
無聲傾斜的雨傘讓桐馬一生的右肩在被淋濕,但他滿不在意的和源瀨京聊天。他和誰都這樣聊天,但和源瀨京的聊天又好像才是真正的聊天。
黑犬見狀則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他的心臟嘭嘭直跳,只因回想起來之前和神也片拳在大廳里的對話…他從未感覺下雨天的風雨如此冰涼。
該死…
黑犬不明白為什么小老大會摻和到這件事情里面來。
但他明白自己已經脫不了干系,現在桐馬一生并未察覺到的事情,但之后反應過來如何解釋?
哪怕自己是完全不知情。
可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撐著傘的手微微發抖,黑犬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去解釋,這樣的事情說出口會后悔的,可不說出口會更慘。
“那群架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安靜好一會兒后,桐馬一生又發問了,不過這次不像是為了詢問,而是閑聊。
源瀨京覺得不會有那個家長會關心從警視廳里出來的孩子,第二個問題就是這個。
他剛剛想回答,但現在已經走到了街路邊上,開闊的視野映入眼簾,頓時,源瀨京看見一干人聚集在這里…守著幾輛車。
叼著煙的,臉上有傷疤的,幾乎看上去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
而他們個個目瞪口呆看著源瀨京走來,眼睛鎖在自己的身上…或者準確地說,是看著源瀨京和桐馬一生的走來。
這一刻在他們眼中,桐馬一生替源瀨京撐的不止是傘。
源瀨京沉默了,他受不了這么多人的注視,更別提還是黑道中人——能夠解釋的就是這些人都是桐馬一生的同事,自己站在他的身旁,所以理所當然的引人注目。
“接個人要喊這么多同伴嗎?”
源瀨京的吐槽很收斂,他原本想說的是這是準備劫警視廳嗎?
“…我說是偶遇你信嗎?”桐馬一生微妙笑著,“還有逃避我的問題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打輸了嗎?”
源瀨京忽然看見神也片拳也在里面,不知為何整個人都僵硬無比,臉上的表情比死了還要難看…和源瀨京對上視線的一瞬間,他仿佛整個人顫抖了一下。
源瀨京下意識地多看了一會兒。
雨幕中無聲流落,發現源瀨京在看神也片拳,桐馬一生順著目光看了過去…他的眼眸平靜,卻落在神也片拳的身上讓他感覺顫栗。
那一刻,神也片拳止不住地發抖。
“贏了。”
“嗯?”
源瀨京收回目光,走向街道的左邊:“群架。”
意識到他的回答是之前的問題,桐馬一生回過神來喊道:“你去哪?”
“回家啊,都出警視廳里不回家去哪?”
桐馬一生有點哭笑不得:“有車的。”
“不想坐你們的車。”源瀨京冷淡地說,“我只是個高中生。”
“那…走路吧,我陪你。”桐馬一生跟上,像是一個任由孩子任性的老父親。
片刻后,源瀨京注意到頭發上的雨滴不再,那把黑傘又一次遮住了天空的雨,源瀨京下意識地抬頭,注意到這件事不是那么單純。
“給我把傘。”源瀨京有點無奈,停在原地。
“…”桐馬一生聽到這個要求,只好慢慢回過頭,很快幾個黑道中有人回過神來,連忙把自己撐的傘遞過去。
源瀨京接過,不再和他撐一把傘。
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在雨幕下仿佛要看不清。山童送出去的傘被接過后,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他也意識到剛剛的事情不是那么簡單。
最后,山童慢慢地淋著雨走回來,路上有人給他撐來傘,低聲說著什么,可他沒回答。
橘黃色的路燈照亮地上的路,也將空中雨滴的軌跡都照亮。
車輛依舊停留在這,幾個黑道成員目送這老大離開,直到徹底不見。
打發時間,有人開始八卦聊著源瀨京的來歷,哈哈笑著沒想到居然真的有私生子…
也許是周圍聊天的聲音告訴神也片拳暫時無事,顫栗的他在這時才張開嘴,大口大口呼吸,好似溺水的人爬上岸——他仍舊驚悚不定。
沒、沒事嗎?…
劫后余生的想法剛剛從心中冒出,這時,黑犬站到了他的面前。
神也片拳剛剛張開嘴想解釋什么…
“你對小老大動手了?“
“伱居然敢對小老大動手?!
“你踏馬想死別害死我啊,草!!”
忽然響起的暴躁聲音讓在場的黑道都愣住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見神也片拳被摁在了車門上,他的鼻子流出鮮紅的血液,而黑犬的拳頭依舊不停的落下,好似像打沙包一樣一拳又一拳。
雨幕中響起慌亂的喊聲。
“黑、黑叔?!”
“怎么了怎么了?!”
混亂的一幕好幾秒后才平息,回過神來的黑道成員連忙拉架,但這一刻黑犬像是發怒的獅子,他死死拽著神也片拳的衣領吼道:
“滾開啊!他媽今天不打死他死的就是我啊!你踏馬還想再揍他一頓?啊!你打人之前不會先動動腦子看看嗎?!靠!”
這憤怒的聲音嚇住了所有人,而神也片拳吐出被打掉的門牙…他緩緩呼吸好像抓住這活命的機會,因為黑犬抓著他的衣領沒有再落拳。
雖然他的眼神已經能將他殺掉千百遍。
“對、對不起…”
黑犬的胸膛起伏又收縮,這是憤怒的表現,他知道不能再打了,因為對方真的會死。
所以幾秒過后,黑犬奮力將神也片拳一甩,像是沒了骨頭般他倒在雨泊中。
“我會去跟老大說的。”黑犬冷冷地說,“你做好準備。”
“…謝謝。”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氛圍變得沉默,好幾個人都沒看懂,眼里是詫異和后怕。
而這時,山童默默上前拉開了周圍的人,不知何時他的嘴里已經叼著香煙。
“剛剛小老大的臉都記下來了嗎?”
眾人不知道山童為什么說這樣的話…但沉默的氛圍中有人點點頭,也有人回答。
接著山童用手擰起神也片拳的頭發,不緊不慢地咬著煙說:“他啊,碰了小老大,以后有人再做這樣的蠢事,下場會比他還慘的…還好小老大沒事啊。”
說完,山童用手擦了擦神也片拳的血臉,好似感到遺憾般嘆了口氣,像是在說人明明有路走卻偏要走沼澤路呢…
好半天,雨幕中的眾人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