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內靈機流轉猶如實質,玄機子代掌門與門中長老高坐于上,觀看斗劍。
殿前玄玉法臺流溢著清冷光輝,一種鎮壓萬古歲月的意境沉淀其中。
隨著那背負長劍,氣質如冰蓮初綻般的坤修目光落下,被她所注視的那名赤袍年輕修士再也沒有避讓余地,身形化為一道火焰,飛落于玄玉法臺之上。
空間波紋蕩漾,將金沙羽身形吞沒,再現時已立身于一片寬大擂臺,頭頂是玄妙莫測的觀天鏡俯覽,映照著此間萬象。
太清七部大法真傳,俱是精妙絕倫,各有所長。
眼前這兩名修士,修行的俱是太清真傳《混元一氣妙訣》,堪稱萬法根基,然兩人因天賦心性之別,所走的道路卻又截然不同。
慕雪嬋以水入道,取其至陰至柔,綿延不絕之性;金沙羽則走火行大道。
五行生克,水能克火,本是天然定勢。所以慕雪嬋挑選他,便是存了以道法屬性壓制,爭取更大勝算之心。
金沙羽是在場六名修士中,出身根腳最為深厚者。
類似于萬霜兒、段天焱一類的宗門世家一脈,慕雪嬋則是靈界本土修士,一路從玄天館考入太清宗,花費千年時間方才成為大派真傳,心中天然就對金沙羽這類修士有著排斥。
‘剛好趁此機會,把你打落下去,斷你機緣!’
慕雪嬋立定法臺,眼簾微垂。再下一刻,一股沉寂而浩瀚的水行法則意境自她身軀彌漫開來!
“瀚海生波,玄冰為獄!”
無聲無息間,以慕雪嬋為中心,深邃冰冷的蔚藍驟然擴散!
那不是尋常水流,而是蘊含了太陰真意的道則之水,每一滴都仿佛有萬鈞之重,壓縮著刺骨的寒意。水域鋪展之快,眨眼便是千里汪洋,若非這法臺之上空間特殊,早已被碾為齏粉。
在這純粹水之法則凝聚的“領域”之內,萬物都在凝滯。
霜雪憑空而生,漫天飛舞,冰晶折射著觀天鏡的輝光,瑰麗中帶著滅絕生機的死寂。海域表面瞬間凍結,層疊的玄冰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不斷增厚,寒意侵骨,凜冽的寒風如無形利刃,肆意切割著法臺空間,凍結靈氣,滅絕生機。
“是九淵寒域!”高座觀戰的幾位長輩有人微微頷首,眼中露出一絲贊許。
能夠憑借自參自悟自行苦修將《混元一氣妙訣》的水行一道修成如此境界,此女前途不可限量。
面對這當面涌來的滔天寒潮與水行法則,法臺另一端的金沙羽發出一聲長嘯,嘯聲中帶著狂放與不屈的意境!
“煌煌烈日,焚盡九淵!”
“天光照不到,豈非萬載昏!”
轟——!
赤金之焰自他每一個毛孔迸射而出,那不是凡火,是純陽之火,是真火之源!
火焰同樣以他為核心,狂暴地撐開一片屬于烈火的疆域!
赤火焚天,熾烈的光芒刺透寒冰,沖霄而起,似要熔斷青冥;烈焰垂落,焚燒大地,誓要洞穿九幽!
火域之內,真火生生不息,每一縷火焰都仿佛擁有著獨立的意志,跳躍、咆哮、凝形,幻化出巨大朱雀之形象、虛影,噴吐著焚滅萬物的神炎。這正是火法修煉到極高明的境界達到“法有元靈”之境!
水火二域如同兩顆巨大的星辰,在玄玉法臺的虛空中轟然對撞!
嗤嗤嗤——!
寒冰在烈焰下融化升騰,形成遮天蔽日的水汽云障;
火焰在寒氣中遭遇阻礙,發出刺耳的消磨銳響。
兩種截然相反的極致道則相互侵蝕、湮滅、爭奪著空間的主導。冰封千里對上烈火燎原,至陰至柔碰撞至陽至剛!
肉眼可見的法則波紋如漣漪般擴散、撕裂。慕雪嬋身化一道流動不休的蔚藍水光,融入寒域之中,無處不在,剎那千里。
她引動萬頃波濤,化作百丈玄冰巨鯨、千鈞冰山,挾裹著封凍一切的太陰寒氣,排山倒海般涌向火域核心。
金沙羽則化作一道永不熄滅的赤金流火,駕馭萬千火形靈禽,以焚江煮海之勢悍然反撲。
他火法境界確實略勝慕雪嬋一線,火焰靈性逼人,灼燒空間都出現細微褶皺。
然而,水克火行的天然之理如無形枷鎖。
任憑金沙羽的火焰道術如何精妙兇悍,如何凝聚爆裂,在慕雪嬋那蘊含著無盡寒氣與綿柔水行之力的壓制下,他的火域被不斷壓縮、削弱。
寒流如附骨之疽,纏繞、滲透,試圖凍結他那流動的火焰之軀。
朱雀神鳥悲鳴湮滅,虛影暗淡。赤金色的領域范圍肉眼可見地縮小,漸漸被壓制到金沙羽身周三百里之內!
“沙羽的火行道法修得不錯!”
“那也只是不錯而已,人家慕雪嬋多是自修自悟,拜入一位師尊門下,那池云老道還隕落在外,反觀這金沙羽,從小到大名師靈藥不絕,整個金家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資源?
如此也不過稍稍高明過慕雪嬋而已,可見修士修道,走到后來,看的終究是自己。”
玄玉法臺上一瞬千變,兩名宗門長老這樣低語言道。
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金沙羽已盡展其火行妙訣奧義,縱使境界更高一籌,也無法逆轉雙方道法克制帶來的劣勢。
他的火焰在對抗中消耗遠超對方的水元,如此持續下去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玄玉法臺上,慕雪嬋神色依舊清冷,左手捧著一件玉如意法寶、法訣翻飛如蝶,引動寒域中無盡的太陰真水,層層疊疊,化作九面銘刻著古老符咒的巨大冰墻,如同玄冰長城般橫亙在她與金沙羽之間,進一步阻隔火行靈機,壓縮對方火遁空間,步步緊逼,要將其徹底凍結封印!
那九道冰墻,高聳萬丈,其寒徹骨,非但防御絕倫,更不斷散發寒氣凍結金沙羽的護身火域。
他的護體火焰越來越黯淡,自身氣息似乎也開始紊亂。似乎敗局已定!
就在金沙羽瀕臨極限,甚至有人預見他將被徹底冰封的那一刻!
法臺中心的赤金火域,原本狂暴沸騰的火焰猛地向內一收!
仿佛所有的能量在瞬間高度集中。
冰壁之后,那雙明亮的眼眸中,沒有絕望,沒有慌亂,只有一種歷經千錘百煉后的絕對冷靜與一股蟄伏已久、等待爆發的銳氣!
“太清門下,何止火法而已?”一個低沉的聲音,穿透寒冰與烈焰的喧囂,清晰落到在場每個人的感應當中。
錚——!
一道從未在這場戰斗中出現過的劍鳴,高亢清越,宛如金烏啼日,驟然撕裂了四周涌來沉重的寒冰壓迫。
那聲音并非來自別處,而是來自金沙羽的體內!
一道金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他的眉心激射而出!
初時如線,繼而化虹,轉眼間便膨脹為一道橫亙半座法臺的熾烈劍虹。
金光萬丈,核心卻凝練著足以熔穿星辰的純陽劍意!
此劍一出,整個法臺的溫度再次飆升,甚至與慕雪嬋的九幽寒意分庭抗禮!
“劍火合一,是流火無妄飛劍!”執掌觀天鏡的玄機子眼中精光一閃,認出了這門傳承。
此劍訣為《混元一氣妙訣》中所載,需要極強的劍道天賦與火行修為相輔相成,方有所成。
在場今日之前任誰也沒想到,這位以火法聞名、看似狂妄的金沙羽,竟然隱藏著這樣一手高明劍術!
他之前苦苦堅持的火行道法,不過是為這驚天一劍蓄勢、鋪墊、引動對手全力搶攻而施的障術!
劍光瞬間化虹斬至。
不再追求控火成域的法有元靈,而是將畢生精純的火之劍意、純陽之氣,盡數凝聚于一點,豎斬而落!
劍光如電,超越了空間限制,摒棄了火焰所有華麗的外表,只剩下最純粹、最凝聚、最迅捷、最狠絕的殺伐。
慕雪嬋也是反應極快,九道冰壁于極短的時間內配合著自身遁法變幻逆攻為守。
劍光過處,時間仿佛凝固。
砰…砰…砰…砰…砰…砰…
第一道冰魄符文巨墻,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間熔穿,留下一個光滑如鏡的焦灼孔洞。
第二道冰墻,砰然炸裂,化為漫天冰晶。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摧枯拉朽!
那道劍光快到極致,狠到極致,以點破面,將凝聚到極致的烈陽劍火,化作最鋒銳的鉆頭,刺穿寒冰最堅固的一點。
慕雪嬋清冷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愕,她也的確萬沒料到金沙羽還藏著如此凌厲、如此可怕的劍道殺伐之術!
倉促間,她亦是想要激發背負著的連鞘法劍,她曾有奇遇得到這口水行飛劍,自信并不遜色金沙羽的流火無妄飛劍。
然而,晚了!噗噗噗噗——!
層層防護在絕對的速度與凝聚到極限的攻擊面前,如同薄紙。
九道冰墻,已在彈指間貫穿八道!
第九道冰墻前,劍光似乎略一頓挫。但這剎那停頓,只為更狂暴的爆發!
“裂!”
金沙羽持訣低喝。最后的劍勢如火山噴涌,凝聚的劍光轟然炸開,化作億萬道細密無比的火線,由極致的凝聚轉為極致的爆裂!
嗤啦!
第九面冰墻,連同其后倉促布下的水盾冰鏡,如同泡沫般被炸得粉碎、汽化!
慕雪嬋的身影在爆裂的火線風暴中閃現,她周身水光急速流轉,試圖化水卸力,但那爆裂開的烈陽劍火絲線,帶著焚魂滅魄的意志,已侵入她護身水行法力運轉間隙。
一點殷紅,出現在她那光潔如玉的眉心正中。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
下一剎那——
轟隆!!!
整個水元寒域失去了核心維系,如同崩塌的冰川,轟然瓦解!
慕雪嬋那由純粹水元之力凝塑、在自身領域加持下近乎不滅的水行道體,從眉心處開始,寸寸碎裂!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的精致冰雕,裂紋瞬間蔓延全身。
蔚藍的身軀炸裂開來,化作億萬晶瑩的藍色光點,星星點點。
一道柔和的玄光籠罩而下,在她徹底湮滅前將其卷起,傳送回承天殿法臺之下。
光芒散去,慕雪嬋真身顯現,臉色蒼白如雪,神魂遭受劇烈震蕩,一時難克自制。
她眉心那道淡淡的血痕,便是流火無妄劍最后的印記——她確實被“斬殺”了。
全場寂靜。
敗了!以水克火的慕雪嬋居然敗了!敗在金沙羽的絕殺一劍之下!
“嘶…倒也算他,還有些機心!”
“這一戰可不是勝在有些機心,那等劍術,非勤修苦練不能有所成就,更能將劍道藏于火法之下,瞞天過海…沙羽師侄的心性修為,非同一般啊。金長老,恭喜恭喜,沙羽師侄果然不愧金家麒麟兒之名。”
“流火無妄…這一劍,已得其中三昧!了不得!”
在場三位長老,彼此神識傳念,無不透著震驚與贊嘆之意。中間那名金姓長老以手撫須,雖然連連謙遜,但顯然還是滿意的。
勝負已分,金沙羽向各位宗門師長行過一禮后,化為一道火光飛身而落,已然為自己爭得三席之一。
“下一場,誰來?”出聲者正是那位周身隱有陣圖流轉的道服少女,安曉月。
她身形嬌小玲瓏,明眸皓齒,不知何時站在玄玉法臺上,仿佛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然而,她身上隱現的玄奧陣紋光華,與那微微鼓蕩、似乎在壓抑著狂暴力量的道袍,都昭示著她絕非表面那般無害。
“安師姐陣道無雙,白楓不才,愿請指教。”就在這時,一個溫和平淡的聲音回應言道。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穿得發白的普通道袍,面容普通到扔進人堆便難以分辨的年輕修士站起身來,正是徐白楓。
他身無長物,沒有華麗的法寶靈光,氣息也刻意收斂,若非主動出聲,幾乎讓人忽略。
然而,他那雙深邃平靜的眼眸中,卻隱隱有星辰流轉,深邃如夜空,帶著一種閱盡千帆的沉凝。
在心中比較了一下安曉月與陸城的法力手段差距,徐白楓終究還是決定同安曉月相爭。
同為飛升修士,徐白楓心中深知,像自己這類人,表現出來的法力往往比自己真實的法力神通,還要低上一兩籌——而那位陸師兄已經不用再高估一兩籌了,他只要是真有宗門傳說中的法力神通,自己便萬難是其對手,還是能避則避。
徐白楓修煉的是太清七部真傳之一《周天星辰行氣秘訣》!
此乃引周天星力入體,演化星辰萬法的無上妙訣。
徐白楓作為下界飛升修士,能在競爭殘酷、資源貧瘠的下界殺出重圍,飛升至此,其斗法之能、心智之堅,豈容小覷?
一手星辰符咒,凝練星光化天地偉力;一劍星辰劍術,引動星河鋒芒破敵敗敵,因此眾人對他抱有不小期待。
徐白楓飄身落入法臺之上。與嬌小的安曉月相對而立。
“請!”
“請!”
再無廢話。徐白楓出手便是《周天星辰行氣秘訣》中的高明道法。
他足踏玄奧步罡,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低沉而宏遠,似吟誦古老星神的真言。
手訣揮灑間,無數枚細如米粒、卻閃耀著璀璨星辰光芒的符箓自虛空凝練而出!
“星光符箓”!每一枚星光符箓都蘊含著不同的星辰之力:七殺鋒銳、破軍雄渾、貪狼詭變、紫薇帝威、太陰真寒…符箓交織閃爍,在他身周形成一片瑰麗的微型星河領域!
劍鳴,起!
一口非金非玉、劍身暗若夜空又密布璀璨星點的法劍脫鞘而出——“聚星引靈劍”!
“星耀寰宇,劍引天河!”
徐白楓清喝一聲,聚星引靈劍虛空一劃。
星光符箓應聲而動,如億萬飛蝗,又如九天銀河垂落,化作狂暴的星力洪流,帶著刺破虛空的銳響和無邊無際的沉重,朝著安曉月洶涌襲去!
星光點點,卻有著萬鈞之力;劍芒一束,卻能撕裂蒼穹!
符與劍完美配合,攻守兼備,符箓遮蔽擾亂,劍氣尋隙必殺,當真是凌厲精妙到了化境!
展現出修士于下界殺伐之中磨礪出的精純斗劍之能。
即便是已在下方觀戰的金沙羽也忍不住贊了一句:“好一手星符劍術!”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尋常化神修士手忙腳亂的星辰洪流沖擊,安曉月不閃不避。
她那嬌小的身軀竟挺得筆直,一步踏出!
這一腳,仿佛踩在了整個法臺空間的脈動之上!一圈肉眼可見的土黃色波紋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卻讓整片虛空都震了一震!
“陣樞,開!”她口中吐出短促而有力的三個字。
嗡——!
刺目的光華驟然從她嬌軀之上爆發出來。
先前隱而不發的陣圖紋路在這一刻瘋狂顯化、流轉,那不是刻錄在道袍上的死物,而是自她皮肉、筋骨、乃至每一寸經脈中透射而出的真實陣紋!
青赤黃白黑諸色光芒交織纏繞,瞬間在她體表形成一件由無數繁復符文構成的“道圖寶衣”。
更為可怖的是,她體內仿佛有無數個點亮的星辰在瘋狂運轉、共鳴!一股令天地失色、讓法則低頭的磅礴偉力,如同沉睡的太古兇神被喚醒,轟然爆發。
太清七部真傳之一《玄門丹鼎煉形秘典》,并且是一種別出機杼的修煉法門煉陣入體!
以身為爐,以陣為法,容納天地道機,蘊養不滅戰軀!
此法兇險萬分,肉身便是陣盤,經脈便是陣紋,臟腑便是陣眼。布陣需引動天地偉力入體,稍有不慎,陣基紊亂反噬,便是萬劫不復,爆體而亡。
但若功成,斗法之時,無需布陣引氣,舉手投足間,便有引動天地的浩瀚偉力加諸于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