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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指引

  浩大的會場上,只有風聲依舊。

  天邊的云層聚攏,好像預示著即將有雨水降下,不過此刻的會場中沒有人將其放在心上。

  這不僅是因為剛才兩位選手的言辭更是因為他們相信雅典的技術。

  傳聞在遙遠的銀月城,當地的人們掌握了名為迷鎖的魔法技巧,能夠在局部范圍翹動魔網的弦,形成半永固式的巨大結界,進而抵擋災難,操縱氣候。

  雅典當然是沒有這種能力的,就連銀月城的迷鎖也只是孤例,據說那是魔網女神為曾隱居在那里的阿爾忒彌斯所造,也有人說是她贈送給第一代巫師們的贈禮。總之,迷鎖的存在是不可復制的,但單純抵擋暴雨的符文結界卻并不怎么困難。

  它無法被用作軍事用途,因為它覆蓋的范圍太大,導致實際上還擋不住騎士鋒利的騎槍。可如果抵擋的對象是雨水,那就顯得十分輕松了。

  ‘果然,相比起華麗的外表,還是心靈的璀璨更令人心折啊,而同時具備這兩者的,這世上又有多少呢?’

  沒有關注其他人,此刻,奧德修斯已經把那些旁的的選手放到一旁了。

  這些來自各國的智者或許確實有些能力,但這場大會召開的還是太倉促了,他們未必就代表了各自國家的巔峰。而憑借他們的水平,又怎么能和自己相比呢?好在他還是有對手的,之前奧德修斯還在為三位棄賽者感到遺憾,但現在,他只感受到了挑戰。

  “莉亞小姐,雖然站在辯論臺上,你我互為對手,但我還是要為你剛才的發言喝彩。不過對于你的最后的質詢,我的答復卻沒有不同。”

  高聲開口,站在辯論臺上,奧德修斯的聲音在會場中回蕩。

  “你問我,‘站在人的角度,青銅人類的毀滅符合公正嗎’,但事實上,哪怕是以人類的習俗、認知和歷史來參考,我依舊認為青銅時代的毀滅沒有不公的地方。而原因,正在我一開始就闡述的內容之中。”

  “首先,我很感謝你承認神和人的差別,承認人與神間就如人與鳥獸蟲豺間那樣,有著客觀存在,但相互又難以理解的差異。你的品格是如此高尚,愿意承認對自己不利的言論,但我想說的是,神和人間的差距并不止于此,神之于人,實質是人類與世間一切生命的差距都無法比較的,而這,也正是青銅時代的毀滅之所以‘公正’的理由。”

  “我聽說,優秀的工匠會使用最契合的工具,所以鑄造者的鍛錘要合乎氣力與材料,隨著自身年歲的增長不斷更換;卓越的樂者會使用最合手的樂器,所以詩人的琴弦會不斷調校,隨著自己的習慣而更改材質。人們不會責怪鑄造者拋棄舊的鍛錘,因為鍛錘因其而生,他們有重鑄它的理由。人們不會責怪詩人更換琴弦,因為琴弦因其而鳴自然也有更換它的權利。”

  “神與人間最大的差距,不也正是如此嗎?神靈有別于其他生命的不朽,但他們高于其他生命的理由,難道不是世間的萬靈皆由他們所創造嗎?”

  “人類不同于鳥獸,但人類只能殺死它們;諸神不同于人類,可神明卻能創造生命!從古老的紀元起始,這世間一切能活動的,沒有不是神造出來的;這世間一切可以生長的,沒有不來自神的手中的。你用人的公正去判斷神靈,那自然要用同等的標準去對待,如果一件事人類可以施行,那神靈就同樣可以施行而不必收到責難。所以人類放棄不完美的造物而創造完美的,那是不會被指責的行為;神靈放棄不完美的造物而期待完美的,這同樣應當被認可。”

  “不完美的青銅一代覆滅了,我們這一代人誕生了,這正是我們這一代優于青銅時代的證明,也是神靈公正的體現。覆滅人類不是目的,用優秀的造物替換腐朽的造物才是根由,你用人的公正去衡量神靈,那是否忘記了青銅人類的誕生來自于神王的旨意,而青銅時代的人類之所以腐朽,又怎么會缺少普羅米修斯錯誤的教導呢?”

  聲音洪亮而有力,奧德修斯再次回擊了安德莉亞的言論,而這一次,他也徹底展開了自己觀點的支撐之一。

  安德莉亞用‘人的公正’作為標準,認為人類的辯論自然要以人的尺度去衡量萬物,可奧德修斯則指出了另一個關鑰,即在這個神話世界,人類并不天然誕生的,而是和其他生命一樣,是被神所創造的生命,這一點,是沒有人能夠否認的。

  造物與被造物之間的地位本就不平等,哪怕是以人類的立場來思考,也不能強行認為雙方沒有差異。而且以此為論點奧德修斯還巧妙的避開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諸神打算同等的毀滅第四代人類,伱是否認為這是公正的’。

  因為不希望有如同普羅米修斯那樣‘創造人類的神’繼續出現,神王并沒有安排神靈來親自創造第四代人類,而是假手于人,所以奧德修斯的論據可以適用于青銅時代,卻不適用于他們這一代。

  這多少有一點詭辯的傾向在里面,不過辯論本就是這樣,它不是要真的把問題爭的清清楚楚,而是各抒己見,展現語言的藝術和各自的才華而已。

  此言一出,場上的局勢再次穩定下來,不過沒有人認為安德莉亞會就此被難倒。

  這位如彗星般突然聲名鵲起的選手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所有人都在期待她的回應。

  而果不其然,在觀眾的注視下,安德莉亞依舊冷靜如前。

  “一如之前那樣,雖然我不認可‘創造’就等于‘擁有’,尤其是創造的對象是擁有智慧與思維能力的存在,但鑒于人類還不能創造有智慧的生命,那我姑且順著你的思路來說好了。”

  “你說神造了人所以神覆滅舊人類,就如同人類更換舊工具一樣正常,但有品格的人只會處理自己的工具,沒有越過他人的手臂,去處理別人工具的道理;有修養的人沒有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別人的財物被破壞,卻在事后不感到羞愧的存在。”

  “你認為神造了萬靈,所以神自然擁有更替它們的資格;但青銅時代的生命,真的屬于奧林匹斯嗎?”

  正視著自己的對手,寬闊的平臺上,安德莉亞的聲音還在持續。

  這場關于公正的辯論,恐怕一時間很難分出勝負了。

  云層越聚越多,空氣中都帶上來一絲水汽。

  巨大會場上,幾位辯手的發言借著煉金道具的效果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除了奧德修斯和安德莉亞,其他幾位選手也時有發言,以這個時代的人文水平,這無疑已經是一場世所罕見的辯論盛會。

  觀眾也漸漸放下了對安德莉亞觀點的震驚,開始欣賞起臺上的對攻。

  在看臺的一個角落,一個離伊阿珀托斯所在的地方很遠,卻隱約能看到對方位置的席位上,一男一女同樣安靜的傾聽著臺上的發言。

  時不時地,身量更高一些的男人還會輕輕鼓掌,似乎在為選手的精彩表現送上自己的贊美。

  “看起來,關于你的事情,哪怕是過去了這么多年,人們依舊記得很清楚啊。”

  此時,會場中央發言的正是開場時安德莉亞前面的那個選手,他正在詳細的闡述青銅時代‘劣等’的證明,不過相比起奧德修斯來,他的語言就顯得空洞了不少。

  不過這倒不是他的能力真的如此低劣,實際上,能夠一路戰勝各路對手站在決賽臺上的,基本都有不俗的水平。

  只是對于一場辯論而言,如果你不止是為了場上的論題而思考,還在被場外的壓力所影響,那發揮不出水平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顯然,這位選手已經放棄了獲勝,他現在想做的,只是表現一下自己的‘虔誠’而已。

  “如果放在青銅時代,他恐怕就是那種最先支持欺瞞神靈,并以此為樂的祭司——前提是,他真的能被選上。”

  淡淡的做出評價,厄庇墨透斯覺得對方被選上的可能還是不小的。

  他了解普羅米修斯,甚至很多時候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作為后覺的神明,跟著自己的兄長這么多年,厄庇墨透斯早就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了。

  如果是當年的普羅米修斯,肯定會因為對方高過旁人的聰慧而有所偏愛,甚至收為學生吧…然而最令人可笑的是,他最看重的學生既沒有感念他的恩惠,對他忠心耿耿,甚至就連智慧也沒有體現出來。

  如果他真的通過背叛獲得了永生,厄庇墨透斯還高看他一眼。然而從頭至尾,那個人類都像是一個笑話。

  “…直說吧,你又要做什么?”

  神色萎靡,長發披散在肩頸。向后靠在座位上,潘多拉就像是一個因熬夜而困倦的凡人。

  聲音毫無生氣,像是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相比起曾經,她的身體并沒有什么變化,但精神上卻像是改變了很多。

  “我的事情之所以流傳的這么廣,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嗎?”

  “莫名其妙的教派,莫名其妙的祭祀…嘗試了這么多遍,你也應該放棄了吧。無論是正神的,邪神的,還是屬于外神的方法;洗禮,燔祭,還是殘忍凌虐下的人祭,它們對我都沒有什么用。”

  “我不是你們,我從中汲取不了力量,也成為不了神靈。也許這個魔罐就是一個笑話,是那個靈界之主隨手所做的玩笑,它根本沒有什么改變命運,誕生奇跡的力量,哪怕我對它的許愿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可結果又是什么?”

  微微咬牙,也不知道是在怨恨送出這份禮物的冥月女神,還是誘使她打開魔罐的諸神,亦或者干脆就是對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發泄。

  在潘多拉的感覺中,相比起罐子,或許她自己才是厄庇墨透斯的試驗品。

  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放棄,建議對方換一個人去實驗,換一個其他人類,但每一次對方都斷然的拒絕了。

  “我不知道你主動放棄魔罐給他人的這一行為,是否會在命運上造成影響,進而使魔罐不再從屬于你——也就不再從屬于我。我不會冒沒有必要的風險,作為長生者,再小的概率都會在永恒的光陰前實現,你大可不必這么早就對它失去信心。”

  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然后除了更多的無用功外,潘多拉感覺自己什么也沒有收獲。

  “別急,這次我感覺還是有機會的。”

  笑著說道厄庇墨透斯依舊在欣賞辯論。

  “這一回,我們一路走來可是靠你拋硬幣和扔樹枝來決定的方向與前進距離,結果我們剛好來到了雅典衛城,又剛好遇到了這個看起來不怎么正常的辯論會,你說,這會不會是命運的指引?”

  “也許之前,我就是干涉的太多太雜了…所以這一次,我什么也不做。”

  “一切跟著你的腳步,看看你能遇到誰,而在這中間,又會發生些什么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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