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魏思菱的實力,比張云帆強大許多,在這源自靈魂本源的契約面前,也脆弱得如同面對巨浪的螻蟻,根本無法擺脫。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張云帆喝下那些可疑的酒,心中充滿了絕望和冰冷的忿怒。
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在鬼門關之前走了一趟的張云帆,與卓立群兩個人是越喝越高興,越聊越投機。酒肆里嘈雜的人聲仿佛都成了背景音。
辛辣的酒液燒灼著喉嚨,卻暖了心腸。張云帆臉上泛著酒醺的紅暈,卓立群也是雙目炯炯有神。
頗有一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
踏入修煉之路這么久,無論是張云帆還是卓立群,都幾乎沒有碰到過,能與自己理念如此契合,行事如此相近的人。
畢竟,他們二人的行事作風,與周遭處處以自身利益為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環境截然相反。每一次共鳴的點頭,每一次會心的大笑,都讓這份同道中人的感覺愈發強烈。
鄭毅在神識海里冷眼旁觀,他甚至覺得,這兩個家伙下一刻就能斬雞頭燒黃紙,當場拜把子。
果然,有點喝上頭的張云帆,甚至主動提起過這茬:“卓兄,你我今日一見如故,不如…”
不過話未說完,就被卓立群哈哈笑著,含糊了過去。
在他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的過程之中,也不斷地有人風塵仆仆,甚至狼狽不堪地趕到井邊。
最開始來的人,就算有些灰頭土臉,氣息不穩,身上也沒有多少明顯的傷痕,只是衣袍沾染了塵土和草屑。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后面趕到的修士們,傷勢也越來越重。
有人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有人一瘸一拐,更有人是被同伴攙扶著拖行而來,面如金紙,氣息奄奄。濃重的血腥味開始在井邊彌漫開來。
有很多修士甚至顧不上觀察周圍的情況,甫一抵達安全區域,便如爛泥般癱倒在地,第一時間就開始閉目盤膝,拼命運功療傷,壓制傷勢。
來到井邊的修士們,得知試煉的真正內容,許多人先是愕然,隨即臉上血色褪盡,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次試煉,看的僅僅只是他們虛無縹緲的氣運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在那些兇險之地拼死拼活,豁出性命去爭奪!
“該死的鄭家!”一個渾身浴血,胸前一道猙獰爪痕深可見骨的修士,好不容易掙扎到井邊,得知,忍不住目眥欲裂,破口大罵。
“鄭家根本就是在耍著我們玩!這個破收徒大典老子不參加了!”他因激動牽動了傷口,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話音剛落下,一個仿佛無處不在,又毫無感情波動的虛無縹緲聲音就響了起來,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檢測到有人自愿退出試煉。”
“參加試煉者退出之后,在洞天之中所獲得的所有天材地寶,法器,以及其他物品都將保留,歸屬于獲得修士個人所有,并且離開之時,洞天會修復新參加試煉者所有傷勢。”
聽到這個聲音之后,在場的所有修士,無論重傷輕傷,都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本充斥懊悔與憤怒的嘈雜現場,瞬間死寂一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作為玄洲大陸上,最為古老的修真世家,鄭家以前有多輝煌,現在看著就有多弱小。其衰敗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把如今的鄭家當成是沒牙的老虎,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甚至是三流的小門派,也可以在鄭家面前橫著走,對其缺乏應有的敬畏。
許多人參加試煉,本就抱著撿便宜的心態來的。
可直到今天,這冰冷的提示音響起,他們才從這慷慨中,真正明白和感受到了,鄭家那深不可測的底蘊究竟有多么可怕!
只不過是一場看似兒戲的試煉而已,鄭家竟然就付出這么多東西!
光是那些被帶出去的天材地寶,就足以讓一個小門派眼紅發狂。
在這小洞天之中所獲得的東西,至少對當前這些絕大多數處于煉氣,筑基期的修士來說,都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結果,哪怕他們試煉失敗了,甚至主動放棄。
鄭家竟然也直接就將這么多好東西雙手奉上了,還附贈治愈所有傷勢。
跟之前在鄭家大門前的情況一模一樣,在親眼目睹,親耳聽聞了這令人難以置信的補償之后,這些剛剛還在罵罵咧咧的修士們的態度,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眼中的憤怒被驚愕取代,驚愕又迅速化為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絲對鄭家深不可測實力的敬畏。
那罵人的修士也徹底啞了火,呆呆地看著自己染血的雙手。
“我…我真是該死啊!”那名剛剛還在怒罵的修士,此刻聲音哽咽,臉上混雜著血跡,淚水和泥土,顯得狼狽不堪。
“鄭家如此厚待我們,不計前嫌,賜予重寶,治愈傷體…我竟豬油蒙了心,懷疑他們!我簡直不是人!”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井邊顯得格外刺耳。
說著說著,這修士竟然真的低頭,像個孩子般號啕痛哭起來。
鄭家如此匪夷所思的慷慨,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讓不少原本只是觀望或同樣懊悔的散修心頭再次火熱了起來,眼中貪婪與希望之火熊熊燃燒。
他們甚至還沒有正式入門,僅僅是在這試煉洞天之中,鄭家之人就能如此大方地賜予機緣,甚至對放棄者都如此厚待!
那如果他們真的能夠通過試煉加入鄭家,成為其門下弟子,又會獲得多少難以想象的好處?功法?丹藥?強大的法器?甚至…傳說中的鄭家傳承?
不少人的眼睛,甚至都已經開始放光,瞳孔深處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向往與渴望之色,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身披鄭家服飾,受人敬仰的未來。
在洞天其他地方,那些還在密林中與兇獸搏殺,在險地中艱難掙扎,甚至已經傷痕累累,靈力枯竭,產生了放棄想法的修士們。
在聽到了這響徹洞天的宣告之后,如同被打了一劑強心針!
許多人眼中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和狠厲,甚至紛紛咬牙拿出了自己壓箱底,平時絕不舍得用的保命符箓,爆裂丹藥或者燃燒精血的秘術!
一時間,洞天各處靈光爆閃,獸吼與怒吼交織,戰斗瞬間變得更加慘烈和決絕。
當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所有人滿意。陽光之下,總有陰影。
雖然有許多人,因為鄭家這近乎“收買人心”的“重賞”而熱血沸騰,選擇了留下拼命。
但也有人對此嗤之以鼻,眼神冰冷。
“哼!”一個身著華貴錦袍,氣息冷峻的青年修士冷哼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附近幾人耳中,他衣袍整潔,顯然并未經歷太多苦戰。
“以為拿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破爛玩意兒,就能夠收買人心嗎?”
“之前故弄玄虛,什么都不說明白,等我們拼死拼活,殺得血流成河了,才假惺惺站出來裝什么慷慨好人?虛偽!”
他環視一周那些眼露貪婪的修士,眼神如同看一群乞丐:“這鄭家,不去也罷!我退出試煉!”
這人的話音剛落,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白光瞬間將他全身包裹!
下一刻,他整個人便化作一抹璀璨的流光,如同被無形巨手牽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那巨大葫蘆入口的方向疾射而去。
光芒劃破長空,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軌跡,眨眼之間便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這一幕,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將在場所有修士都震得目瞪口呆,不少人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臉上血色盡褪。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鄭家讓他們退出的方式,竟然是這樣的。
這絕非簡單的傳送,那股包裹住修士的白光中蘊含的規則之力,讓在場所有人心頭都涌起一股無法抗拒的渺小感。
“他…他沒事吧?”
“那光…好可怕的氣息!”
低聲的議論帶著驚懼響起。眾人面面相覷,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也不知道那個口口聲聲退出的家伙,現在人還好不好?是被安然無恙地送出去了,還是…
不過轉念一想,以鄭家之前表現出來的,近乎奢侈的大度,應該不至于把這個口出不遜的家伙怎么樣才對…吧?
但那份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卻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了每個人的心頭。
井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蘊含著無上規則之力,瞬息帶走修士的璀璨光芒所吸引,心神搖曳,或驚懼或沉思。
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邊緣的陰影里,有一個身著不起眼灰布短褂,面容平庸的修士,神色詭異地閃爍了一下,如同隱藏在草叢里的毒蛇。
他看似隨意地挪動腳步,實則目標明確,正緩緩朝著一名盤坐在角落,臉色蒼白,閉目努力運功療傷,對外界毫無防備的中年修士走了過去。
他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踏在人群腳步挪動的間隙里,呼吸平緩,眼神低垂,甚至刻意收斂了周身靈力的波動,沒有暴露半點敵意或殺機,偽裝得天衣無縫。
這人自認為做得非常隱秘,如同滴水融入大海。
殊不知,他才剛剛有所動作,將目光鎖定在那療傷修士身上的瞬間,酒桌旁那兩個看似酣暢對飲的人,眼角的余光就已經如鷹隼般捕捉到了他的異常。
“道友,左后方七步,穿灰褂那人有問題。”張云帆借著仰頭灌酒的姿勢,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動,一道凝練的傳音精準送入卓立群耳中,他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原本他只對針對自己的敵意非常敏感,但是在跟卓立群對飲之后,他忽然發現,現在只要是帶有敵意的情緒,他都能很清晰地感覺得到。
井邊看似平靜的人群之中,各種敵意交錯如同亂糟糟的線頭。
但是這些敵意,卻并沒有產生殺意。
唯有此人例外。
盡管他隱藏得很好,可在張云帆的眼中,他現在就跟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顯眼。
卓立群面不改色,同樣借著舉杯的動作,喉結滾動間傳音回應,聲音沉穩:“嗯,氣息收斂得極好,但目標太明確,絕非偶然靠近。”
“這家伙絕對不只是單純來加入鄭家的,怕是另有所圖。”他粗獷的臉上依舊帶著豪爽的笑意,眼神卻銳利如刀:“咱們先按兵不動,看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這灰衣人畢竟是修士,動作再慢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相比的。
在有意隱瞞之下,他只用了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身形幾個自然的晃動,便已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貼近了目標身后三尺之內!
這個距離,對于蓄勢待發的殺手而言,已是絕殺的領域。
眼見距離已完美無缺,灰衣人眼中那點偽裝的平庸瞬間褪去,只余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殺機一閃而過。
他藏在袖中的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從隨身空間戒指中掏出一把通體烏黑,毫無反光,顯然淬了劇毒的短匕,手臂肌肉驟然繃緊,裹挾著陰狠的勁風,就朝那毫無察覺的療傷者后心要害狠狠刺了過去。
更可怕的是,出手的剎那,他臉上甚至還維持著一絲僵硬的,仿佛要與熟人打招呼般的古怪笑容,將殺氣完美地鎖死在體內,沒有一絲泄露!
這個目標很明顯是此人精心挑選的,一個氣息萎靡,孤立無援的獨行散修,身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隊友照應。
在這匯聚了各方修士,彼此大多陌生的小洞天井邊,混亂與自保才是常態。
灰衣刺客心中冷笑,就算有零星幾人眼角瞥見他的動作,也只會以為是私人恩怨,誰會在這節骨眼上,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傷者強行出頭?
萬一好心辦壞事,反而幫了一個十惡不赦之徒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烏黑的匕尖撕裂空氣,帶著致命的寒芒,距離那毫無防備的后心只有半寸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