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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鄉議局的槍聲

  “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見過發叔。”

  鄉議局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坐在會議桌前的鄉紳們面面相覷。

  間中有人出聲道:“法案起草委員會派人過來,如果再見不到鄉議局主席,就取消鄉議局參加條例修訂的資格。”

  “取不取消都無所謂啦”

  說話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

  新界五大氏族之一,上水侯氏的代表侯彥齋。

  劉皇發發跡是憑借低價售賣龍鼓灘地皮,給鬼佬做軍事演習得以重用,而侯氏一族,則在世紀初就將一片祖墳山地出讓鬼佬,用以修建為現如今的香江皇家高爾夫球場,是新界境內的百年望族。

  “截止今日的公眾咨詢,新界改制的民意支持率已經升到79.2,連村里的女人都按捺不住,偷偷接受港府的問卷調查,這團火燒起來就控制不住了。”

  侯彥齋身著舊式長衫,一手捧著紫砂壺,另一只手把玩文玩珠鏈,笑道:“我特意去看過那部《鄧阿妹》,人家拍的不錯啊,村里女人被鼓動也不出奇…阿仁哥,我記得那部戲的導演,是你捧出來的新議員?”

  “我捧他?挑!彥齋你真是看得起我!”

  上水廖氏的代表廖樹仁故作夸張的叫了聲,瞇眼笑道:“人家阿遠自己有本事,又肯替我們新界考慮,仲話會幫大家打通去鵬城的物流生意,我撐年輕人上位啫”

  廖氏與侯氏,早在清朝時期就共同領導上水村族,一同在上水鄉南建起石湖墟。

  墟字是南方叫法,北方叫集。

  石湖墟在當時聯通新安縣城的鵬城墟,兩地村民以趕集的方式互通往來,成為當時重要的貨物流散地。

  只不過后來劉皇發搞了個‘棕地’出來,上水的農產市場因此損失嚴重,香江和鵬城兩地又因為一些原因物流交換減少,廖樹仁這才肯站出來撐翟遠,希望重新連接羅湖關口的商貿往來。

  “打通鵬城的物流?打通先得嘅,我仲話打通月球添!”

  出聲的是粉嶺彭氏的代表彭秀華,

  他乜了眼一唱一和的廖樹仁和侯彥齋,嗤笑開口:“連劉皇發都搞不定報關手續,你信一個后生仔?”

  五大氏族并非鐵板一塊,

  好似彭氏與廖、侯兩大氏族之間,

  彭氏自四十年代就因為不滿另外兩家的石湖墟定價不公,聯合沙頭角、打鼓嶺和大埔一帶的村落在粉嶺建立新墟市,聯和墟。

  時至今日,新界面向鵬城的物流生意早就一蹶不振,但三家的矛盾卻因此積攢起來。

  “阿華哥,我們聊天而已,何必這么大火氣?”

  侯彥齋笑了笑:“你這么向著劉皇發,那個叫鄧阿妹的妹妹仔,難道是你派人奸嘅?”

  “挑你老母你講咩!”彭秀華一拍桌案,起身呵斥。

  “講咩?講笑話嘛!”侯彥齋滿不在乎的往后一靠,笑瞇瞇說道。

  叩叩叩!

  就在沖突將起未起之際,

  桌案被人敲響。

  坐在上首位,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咳嗽兩聲,他臉上露出慈祥笑容,勸道:“一人少講一句,就當給我老人家面子,好不好?”

  彭秀華壓下火氣,指著侯彥齋做了個無聲的粗口口型。

  侯彥齋渾不在意,自顧自把玩手上珠鏈,笑容不減:“三叔公的面子當然要給。”

  三叔公,文正炳。

  新田文氏當中輩分最高的代表人物,號稱是文天祥堂弟文天瑞第二十七世孫。

  全盛時期的新田文氏,曾坐擁四千萬呎土地,撇出在米埔一帶不能發展的地段,商業用地仍占了兩千多萬呎,是最受地產商重視的氏族。

  “如今發仔不知去了哪里,沒有他這個鄉議局主席,地價會有什么變化先不講,將來我們想跟地產商聯系都很麻煩。”

  過去無論五大氏族,或者其他村代表,想要與城里的財團議價,離不開劉皇發這個土皇帝。

  因為各家的祖先地想售賣,第一要跟地產商聯系,第二更需要與地政署的官員溝通,第三還要再將交易內容貼出來,向相關報刊公示三十天,期間如果有人反對,交易就會泡湯。

  也只有新界王劉皇發,能獨自搞定官、商、黑各方各面問題。

  1985年,劉皇發認為屯門鄉事會公路的斑馬線,影響到自己旗下的酒樓生意,于是要求斑馬線改道去另一邊。

  全港各大議員紛紛投贊成票,只有一票反對,即是號稱‘三料議員’的吳民欽。

  于是劉皇發豪擲50萬港幣,買吳民欽一票通過,按當時物價相當于屯門一幢三層洋樓。

  結果吳議員直接呵斥:‘你給五億都買不到我!’

  幾天后,吳民欽回家路上就被一群人用水喉鐵圍劈,成為香江首位遇襲的議員。

  等吳民欽重傷出院,斑馬線早就挪到發叔的酒樓另一側…

  三叔公文正炳說完,望向一旁遲遲不出聲的鄧兆棠,呵呵笑道:“阿棠,你和發仔關系最近,難道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鄧兆棠抬頭看了他一眼,遲疑道:“我只知道發哥前兩日把兩個仔送去寶島,他去了哪里真的不清楚。”

  文正炳一怔:“頁強和頁光去了寶島?”

  這話說完,會議室里的鄉紳們頓時一陣騷亂。

  “嘩!跑路著草喔”廖樹仁添油加醋說了句,又陰陽怪氣道:“本來大家和氣生財,他一定要派代表團北上,去跟阿爺講數,現在驚呀?”

  彭秀華瞥了廖樹仁一眼:“癡線!他新界家大業大,跑去哪里?”

  “那你說他人在哪里?兩個兒子又去了哪里?”

  “我…”

  彭秀華一時語塞。

  距離劉皇發消失已經過去一個多禮拜,老婆和三個女兒已經報案,至今杳無音信。

  “鄉議局一向是新界跟港府溝通的橋梁,眼下又多了個內地,發仔這個主席再不露面,我怕會亂啊。”文正炳沉吟出聲,看一眼在座鄉紳,緩緩說道:“我看還是要先選個代理話事人出來,對外有個交代,剩下的事等發仔回來再商量。”

  “阿送嘍”彭秀華沖旁邊一位中年男人揚了下下巴,說:“他現在是副主席嘛!”

  鄉議局副主席,陳天送。

  在劉皇發和五大氏族為首的新界里,陳天送這個副主席毫無根基背景,屬于吉祥物一類存在。

  “我?”

  身材發福,一臉肥相的陳天送已經開始打盹兒,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激靈。

  “不是你難道是我?”

  彭秀華沒好氣瞪他一眼:“出來頂住先,阿發如果再不回來,大不了我們重新選過。”

  彭秀華說完,望向其余鄉紳:“怎么樣,有冇人反對?”

  一眾鄉紳議員們竊竊私語片刻,紛紛搖頭表示沒意見。

  彭秀華見狀,指了指陳天送:“好,那就…”

  “我反對”

  話音未落,廖樹仁的聲音悠悠然響起。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廖樹仁只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喝了一口。

  彭秀華皺起眉頭:“廖樹仁你玩嘢啊?除了阿送現在還有誰能站出來?”

  隨著彭秀華一句講完,門外響起個囂張的聲音。

  “當然是我啦!你們鄉議局搞什么鬼?關起門開大會,居然不通知我這個下灣村村長?”

  公海海域,臨近外伶仃島的水面。

  一艘快艇不疾不徐往前行進,外伶仃島的島岸邊緣已清晰可見。

  “發叔!”

  洗米添大喇喇坐在甲板上,將一份文件遞到劉皇發面前:“簽了這份捐贈協議,你就可以見到你兩個乖仔,否則我不介意把船再開回去。”

  青天白日,四周圍悶得發慌,柴油機的轟鳴聲像壓在耳膜上的悶鼓。

  劉皇發盯著面前的文件,鬢角的白發被海風吹得凌亂,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捐贈協議。

  字眼明明白白寫著,本人劉皇發自愿將名下土地全部捐贈予寶島,由寶島接收并作公共用途。

  其中包含新界各區丁權地皮682幅,約值35億港幣,

  新界北棕地13萬呎,約值6億港幣,

  屯門堆填區商業地皮7萬呎,約值8億港幣,

  新界東4幅農地,約值3億港幣,

  元朗西白泥5座魚塘合計2萬2千呎,約值5億港幣,

  以及港、九、新合計47幢出租物業…

  “后生仔,使不使做的這么盡啊?”

  劉皇發忽然咧嘴笑了下,對洗米添說道:“我拿3億出來,一人一億,買我和我兩個仔的命!”

  洗米添舔了下嘴角,用力抓了抓頭發:“原來綁架都是門好生意。”

  他不無遺憾的說完,又無奈沖劉皇發搖搖頭:“可惜啊發叔,你的錢我怕自己有命拿,沒命使啊!”

  說著,指了指開船的舵手,還有隨行側翼的一艘快艇:“你看下,前面是越南仔,左邊是蘇聯鬼佬,蘇聯鬼佬的船上還有內地來的高手!仲有啊,外伶仃島上有一群寶島的朋友專門照顧你兩個乖仔,挑那星,知不知什么叫互相監督?”

  洗米添最后伸出手指,點了點捐贈文件:“所以爽手點啦,簽完這份協議帶你上島,之后給艘船送你們出海,讓你隱姓埋名”

  劉皇發眼角跳了跳,盯著洗米添笑道:“靚仔,你千我呀,翟遠肯送我出海?”

  洗米添一副從未聽過的模樣:“翟遠?邊個翟遠?”

  劉皇發吸了口氣穩住情緒,說:“我想親自跟你老板談。”

  洗米添笑道:“簽了就給你電話。”

  劉皇發盯著他說道:“協議上這些財產,根本不是我全副身家,給電話我聯系你老板。”

  洗米添:“簽了就給你電話。”

  劉皇發怒道:“挑你老母,你知不知這樣逼我簽下的捐贈書,是冇法律效力嘅!”

  洗米添伸個懶腰,不以為意道:“所以才在上面寫明自愿捐贈給寶島嘛!你發叔在新界根深蒂固,人多錢多老板多,但如果被扣上個賣港逃臺的帽子,你猜還有沒有人敢站出來替你發聲?”

  劉皇發喉嚨里涌起一股鐵銹腥味,幾欲吐血。

  他沉聲道:“是不是一定要我死?”

  洗米添:“簽了就告訴你。”

  “可不可以放過我兩個仔。”

  “簽了就告訴你。”

  伴隨著會議室門扉打開,翟遠披著風衣、咬著支雪茄,昂首一副囂張模樣走了進來。

  氣氛短暫靜默過后,

  鄉紳們一片嘩然。

  “翟遠?撲你個街!”元朗特別議員曹紹偉拍案而起,伸手指著翟遠罵道:“新界的規矩就是被你這個外人搞亂咗!”

  伴隨曹紹偉說完,鄉紳們跟著群情激奮,一個二個全部將炮口對準翟遠。

  “沒錯!”

  “全新界都被你拖落水!”

  “我們幾代人辛苦守住的祖產呀,就咁被你個外人賤賣曬!”

  翟遠好整以暇的吐了口煙霧,目光略過一眾鄉紳。

  他不屑的笑笑:“傻乎乎!我是外人?當我下灣村祠堂是假的?我如果是外人,今日怎么夠格站出來,坐鄉議局主席這個位?”

  連串的發問把鄉紳們搞得懵了兩秒,繼而琢磨過味來。

  “你想坐發叔這張凳,你憑咩呀?”

  地產代理黃宏發嗤的一笑,眼神發狠:“把我們新界搞得亂成一團,仲夠膽來鄉議局,我要你躺著出新界呀!”

  說話間,黃宏發一腳踹開椅子,拎起煙灰缸作勢朝翟遠沖去。

  余下鄉紳們見有人帶頭,亦紛紛起身,刁民般要找翟遠算賬。

  翟遠見狀,默默退來兩步。

  槍響!

  一蓬血霧在即將靠近翟遠的黃宏發胸口綻開,人群瞬間為之一靜。

  下一秒,樓梯口腳步聲響起,

  鄉議局里突然涌進來一排排荷槍實彈的青壯,清一色身穿安保制服,上面印著‘亞安公司’的招牌。

  “不好意思各位阿叔。”

  翟遠掏了掏耳朵,自顧自走到預留給劉皇發的座位旁。

  他單手隨意攬住臉色發青的一位鄉紳,另一只手從懷里摸出封檔案袋,沖著噤若寒蟬的鄉紳們晃了晃。

  翟遠旋即抬頭笑道:“我今次帶了神山半導體的機密文件,同埋一張價值1億美金的美利堅債券,擔心出事所以讓亞安的人保護我,大家都看到了,是這條友一定要沖上來,想搶我手里的機!密!文!件!萬一出大事,港府怎么向寶島和內地交代?”

大熊貓文學    1982從香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