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風呼嘯,睚眥大妖將道域鋪展開來!
方圓百丈,盡數囊入道域之中——
謝玄衣豎掌胸前,將沉疴召回,靜靜懸停于額首正前方。
“沒有殺意。”
他靜默感受著這座道域中洶涌澎湃的妖氣。
天地雖然渾沌,但殺意卻并不凜冽。
這座睚眥道域猶如一場大霧!
謝玄衣神念被囚在道域之中,無法外放,竭盡全力也只能看清周身十丈的景象!
下一刻。
轟一聲悶響,四面八方渾沌隨之破散。
一襲明黃衣衫的宇文擘驟然出拳,卡著十丈距離,樸實無華砸出一拳,這一拳砸得虛空破碎,風雷呼嘯,就連沉疴飛劍也止不住發出低鳴!
“來了!”
謝玄衣屏住呼吸,反應極快。
雖未晉升陽神。
但他卻捕捉到了這一拳的動向。
沉疴瞬間掠出,化為一道金芒,撞向宇文擘的拳頭。
金鐵交撞之聲在大霧中蕩開。
這一次對攻,遠沒有先前那般“輕松”,謝玄衣的滅之道意被瞬間震開,宇文擘的拳頭堪比先天靈寶,極其堅硬,不知包裹了何等道意,僅僅一個照面,便將沉疴打得倒飛而出。
飛劍與主人心神相連。
飛劍被震退。
主人自然也要受到牽連。
謝玄衣悶哼一聲,止不住后退數步,深吸一口氣,堪堪止住身形。
丹田之中掠來一縷神念。
“果然,這家伙不是來殺你的。”
玄溟悠然說道:“若他真動了殺心,剛剛這一拳,便足以將你打成重傷。”
謝玄衣固然天才。
但宇文擘畢竟早就晉升陽神…
二者修行時間之上的差距,不是單純通過天資能夠彌補的。
想要和宇文擘一戰,謝玄衣至少要完成陽神晉升。
某種意義上來說。
乾天宮大船降臨的那一刻,這一戰便沒了懸念。
謝玄衣之所以不逃,便是因為他還有一座元吞圣界,這是他最大的底牌和依仗。宇文擘并不知曉,大船降臨之后發生的一切都在玄溟注視之中,這位存活千年的天人神念還殘留著些許余力,想要應付大劫或許有些吃力,但化解當下這場陽神之戰,卻不算多么困難。
“既不是為了殺我,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謝玄衣下意識喃喃。
話音剛出,他心中便明白了答案。
自己將南疆三大宗殺了滿門,漫山遍野都是陰山弟子尸骸。
以乾天宮主的閱歷,怎會不知,想要剿殺自己,至少要有陰神修為。
甚至…
普通陰神,根本就沒資格踏入這座戰場!
十年前那場北海之戰鬧得沸沸揚揚,謝玄衣這名字的厲害,還有誰不知曉?還有誰敢大意?
這艘大船,算是乾天宮對皇城交出的答卷。
圣后詔令。
清理南疆戰場,捉拿叛賊謝氏。
乾天宮不得不從。
于是宇文擘便帶著滿船弟子南下,想必此刻這一戰的影像,也被神念玉石拓印記錄下來,睚眥大妖放出道域之后,戰場一片渾沌,誰都不知這一戰究竟發生了什么。宇文擘在用自己的方式,處理這枚“詔令”。
他的方式,便是喂拳!
宇文擘看得出來。
謝玄衣距離陽神只差一線…這種頂級天才,往往在生死一線之間,能夠激發出最大潛力。倘若謝玄衣能夠在這場“喂拳”之下臨陣突破,那么乾天宮的圍剿失敗,便是一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變故了。
第一拳剛落。
第二拳便出。
身著明黃大袍的乾天宮主,神色淡定,砸出第二拳。
這第二拳路線依舊大開大合,不走詭異風格,直沖謝玄衣面門而來,擺明了是要與飛劍硬碰硬!
“小師弟運氣真是不錯。”
玄溟溫聲笑了笑:“我還以為…我要出手了。”
先前大船降臨。
玄溟已經做好了動手“干預”的準備。
如今來看,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謝玄衣的“吞道卷”剛剛參悟,正好需要一場鏖戰進行消化磨礪,此時此刻,還有什么是比一位陽神親自喂拳更加合適的機緣?
“去!”
謝玄衣集中精神。
滅之大道與乾天宮主的拳風對撞。
兩縷道意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之上…滅之大道固然強悍,可只有一枚雛胚。乾天宮主的“大道”凝聚一甲子之久,渾厚如銅墻鐵壁,根本不是滅之道胚能夠斬開的存在!兩者交撞頃刻間就分出勝負,但這一劍并非只是道意碰撞,謝玄衣將“吞道之術”蘊含在飛劍之上!
“…嗯?”
乾天宮主微微挑了挑眉。
他拳頭與劍鋒交撞那一刻,感受到了一股玄妙之力。
自己的大道竟然短暫失控了一瞬!
怎么可能?
二者之間境界差了一大層天塹…他從未聽說過這等怪事。
這,就是元吞神通?!
飛劍劍尖實打實刺在乾天宮主的拳頭之上。
只可惜,雖然“吞道卷”出其不意干擾了乾天宮主的大道,但這一劍仍未奏效,只是堪堪擊退了第二拳的威勢。
“有意思。”
宇文擘笑了笑,沉聲傳音道:“你這一劍,倒是‘舍身忘死’,就不怕劍氣突襲不成,被我提防?”
“真正的飛劍之術,是無法被提防防住的。”
謝玄衣搖搖頭,誠懇道:“況且…以宇文宗主修為,還需要提防我么?宗主若下死手,哪里還有這般場面?”
“你看出來了。”
宇文宗主收斂笑容。
他幽幽道:“我接過圣后諭令,代表乾天宮奉令前來抓你歸案…得令之后,沒有絲毫停歇。恐怕其他圣地速度再快,也要半個時辰。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謝玄衣當然明白。
宇文擘不愿看謝玄衣就此重演北海悲劇。
他親自來此。
為的,就是給謝玄衣喂拳。
“既然你距離陽神只差半步。”
宇文擘平靜傳音道:“今日,我便送你登上山巔。”
這句話,讓謝玄衣心湖泛起一陣漣漪。
他神色有些復雜。
有些話,被他壓了下去。
十年過去,許多人,許多事都已變了,江寧露出了真面目,謝志遂所作所為讓自己寒心。
但還有許多人未曾改變。
宇文擘想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可惜。
這個念想是好的,實施起來太難。
宇文擘聽聞謝玄衣的生訊,只當這年輕人是在北海大劫之后偷偷藏了起來,沉淀了十年…他并不知道,謝玄衣是從頭修行,這“陽神”大檻的跨越難度極高極大,倘若只有單一一條滅之道境,只差臨門一腳,或許這一出還有些許希望。
如今謝玄衣修成了雙道境。
單單憑借這場喂拳,根本不可能將“生滅道境”喂至圓滿。
更別說,胎光尚在紙人道手中。
這些話,謝玄衣咽了下去,他只是打起精神,以武道神胎持握沉疴飛劍,望向不遠處的黃袍中年人,行了一禮。
謝玄衣沉聲道:“請宇文宗主賜教!”
“好!”
宇文擘不再客氣。
睚眥渾沌道域之中,兩道身影正式對攻。
宇文擘壓制大道,施展拳術,一拳打出,再接一拳——
雖無殺意。
但這拳風卻甚是窒息!
謝玄衣有一種感覺,這位宇文宗主是摒棄了所有雜念,對自己出拳,招式大開大合,如江海奔涌,讓人感到難以招架,卻偏偏殘留著一縷極其微妙的希望。
每接一拳,謝玄衣都要動用丹田內的生之道意進行緩解。
這場喂拳,看似攤牌。
但宇文擘真正出拳之后,殺意卻是漸漸彌漫洶涌起來。
謝玄衣仿佛化為一片枯葉,置身怒浪之中。
宇文擘的拳風一浪接一浪襲來,一浪更比一浪要高…
他似乎早就忘了這場喂拳的初衷!
每一拳都比上一拳更狠,更重!
打到后面。
就連觀戰的睚眥,神色都變得古怪起來…他從未見過這般瘋狂的喂拳對攻,宇文擘已然不顧及出拳的輕重了。
睚眥此刻心中生出一個荒唐念頭。
如果謝玄衣無法突破,很可能會被宇文宗主活生生原地打死!
不過更讓睚眥覺得“匪夷所思”的是。
這般恐怖窒息的大道浪潮,竟然被謝玄衣盡數扛了下來,從第一拳開始,這年輕人就顯得十分“吃力”了,看上去隨時會倒在下一拳的拳風轟擊之中…但就是這般搖搖欲墜的姿勢,維系至此,連續接了二十余拳,謝玄衣飛劍護體道罡都被震碎,武道神胎也被拳意震得難以凝聚,但偏偏沒有倒下!眼神還變得愈發熾熱起來!
這小子,怎么這么抗揍?
見鬼!!
睚眥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秘術鐐銬,捫心自問,此刻若是換自己上陣,能接這么多拳么?
恐怕…他沒法做到!
“小家伙。”
就在睚眥心中生出感慨唏噓念頭之際。
一道低沉溫和的神念之聲,忽然掠入他心湖之中。
主張渾沌道域的睚眥,頓時打了個寒顫,他只覺得神魂忽然變得極度寒冷…這聲音雖然十分溫和,但卻讓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險!
開什么玩笑,自己雖然被乾天宮秘法限制修為。
但怎么也是一尊陽神大妖!
誰能悄無聲息傳音進入自己心湖?
下一刻。
更讓睚眥“心寒”的事情發生了。
他心湖之中,倏忽掠來一陣風雪,這風雪與自己的渾沌道意頗有相似之處,心湖方圓數里都被大霧籠罩,那大霧之中緩緩飄出了一位離地三尺,雙目蒙緞的黑衣男子。
睚眥這輩子從未遇到過這般恐怖的事情。
自己的“心湖”被入侵了。
想要辦到這件事…
只有一種可能。
對方的神魂境界比自己要高得多。
自己神魂境界是陽神一重天…對方比自己高得多,那是多少?
陽神九重天,十重天,亦或者是…
睚眥根本不敢往下想了。
“別擔心。我對你沒有殺意。”
玄溟分出一縷殘念,掠入乾天宮睚眥大妖的心湖之中。
他環顧著四周景象,輕聲感慨:“不知你神海傳承之中…是否還保留著關于‘重明鳥’的記憶?”
“重明鳥?”
睚眥徹底怔住了。
他瘋狂回想,但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大劫剛剛結束一千年…妖族傳承便損失了這般多么?”
玄溟神色有些黯淡。
一千年,對一位修行者而言,很長。
可對一個族群而言,很短。
為了躲避大劫,他帶著重明鳥一族逃入元吞圣界,就此隱匿身跡。以自己當年的修行境界,身份地位,怎么也該在“睚眥”的神海傳承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只可惜,僅僅是過了數代傳承,關于“重明鳥”的傳承,幾乎被遺忘殆盡。
“前輩…”
睚眥此刻汗流浹背,聲音沙啞,他盡力表現出最恭敬的態度。
看到玄溟的那一刻。
他便猜到了對方身份——
謝玄衣得到了元吞神通!
那這神秘人,極有可能便是與千年前元吞神通密切相關的人物!
至此,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這是白澤…座下弟子!
一千年過去了,竟然還能有殘念存活,竟然還能入侵自己神海…
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天人大妖吧?
念及至此。
睚眥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暗搓搓在心里怒罵。
他娘的姓謝的臭小子,這是想干什么?
有這等境界的存在立于自己身后,硬生生忍住不說!
“前輩大駕光臨,是有什么指示么?晚輩可以神魂傳訊!”
睚眥連忙開口:“宇文宗主是個武癡,打起架來沒輕沒重…我這就告訴他您的存在!”
“不必了。”
玄溟笑著搖搖頭。
他的聲音仿佛有一股奇特的魔力,可以凝固時空。
睚眥瞪大雙眼。
剛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想要催動神念,卻覺得心湖陷入了凝滯。
那懸坐在混沌中的黑衫男人,背后似乎懸掛著密密麻麻的大道。
睚眥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大道”!
“我本想找你敘敘舊。”
玄溟垂下眼簾,聲音有些遺憾:“一千年前…螭龍大圣與我師尊相交莫逆。我和螭龍座下的大弟子‘蟠虬’關系極好。”
“蟠虬?”
睚眥腦海中轟的一聲炸開了。
蟠虬大圣,乃是乾天宮傳承的締造者!
乾天宮能傳承千年,全都是拜蟠虬所賜…一千年前大劫剛剛落定,蟠虬南下來到西境,以妖族身份,與大褚皇帝,道祖,劍宮初代掌教等幾位豪杰拜帖結為兄弟,共同在大劫廢土之上重立秩序,最終創造了“乾天宮”這座圣地。
此后氣運浪潮浮沉,因為功法修行難度的緣故,乾天宮漸漸沒落,無法與大穗劍宮相提比論。
但在一千年前。
蟠虬大圣乃是與大穗掌教,與初主比肩的頂尖存在!
睚眥之所以能修成陽神境,便是因為得到了“蟠虬”的傳承。
他本是妖族蠻荒所生。
妖國廝殺太過激烈,睚眥與上任乾天宮主斗法失敗,主動要求其將自己帶回西境。
由于血脈共鳴。
他成功煉化了蟠虬傳承。
但作為代價…此后一百年,他要替乾天宮鎮山!
蟠虬留下的“敕令”,印在他神海之中。
此令既成,便結締生效。
即便睚眥生性再是暴虐,也無法違抗蟠虬敕令,只能乖乖待在山門之中…最開始睚眥還算老實,但近些年,他愈發暴躁,愈發想要離開乾天宮,宇文擘擔心這頭大妖失控,便加上了這么一枚鐐銬。
實際上,這一舉并無意義。
因為…哪怕過去一千年,蟠虬留下的神魂敕令依舊生效,依舊如天威一般不可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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