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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二章 歸源

  太虛城,茶館雅間。

  鄭長老一邊喝茶,一邊向墨畫講解元磁與雷磁的框架。

  “元磁與雷磁,是不同的。”

  “所謂‘元磁’,重點在于‘磁’字。天地之間,充滿元磁場,而元磁之間,天生便有感應。”

  “修士借此感應,可以傳遞訊息。元磁陣的基底,也是以元磁之力構建的,其核心便是兩類元磁陣紋,即定式磁紋和不定磁紋。”

  “不定磁紋,是表層,可以顯現文字,圖畫,以及外物諸般元磁影像。”

  “定式磁紋,是里層,詮釋著元磁陣本身的含義,構成了元磁陣最基礎的功能。”

  “元磁陣師,研究元磁陣圖,學習定式磁紋,搭建磁陣體系,用來在不同磁陣之間,傳書,傳訊,或接受磁信,顯化訊息…”

  墨畫聚精會神,認真地聽著。

  鄭長老看著墨畫,緩緩道:

  “‘元磁’的整套體系是固定的,框架是固有的。所有元磁陣師,也都是在以這套‘固定’的框架,去學習,去構建,去維護從簡單到復雜的各類元磁陣法,乃至于最終的元磁大陣。”

  “但是這樣一來,就有一個問題…”

  墨畫沉吟片刻,“是因為框架定死了么?”

  “不錯,”鄭長老欣慰地點頭,“體系固定,但同樣也意味著,框架被別人定死了。你只能學別人的,用別人的,按別人的‘規范’,來構建你的元磁陣法。”

  “甚至你元磁陣法的底層磁紋,都是別人定義過了的。”

  “你只有‘使用權’,而沒有‘改動權’。”

  “天底下,幾乎所有的元磁陣師,皆是如此,在既定的‘元磁’規范下,依別人的規矩行事,畫著別人定義好了的陣法。”

  墨畫沉默片刻,小聲問道:“那如果…不想遵守這個規矩呢?”

  鄭長老道:“那就是另一個框架了。”

  墨畫眼睛一亮,“雷磁?”

  鄭長老點頭道:“以雷易磁。”

  “磁是固定的,是規范的,既定的規則下,修士單憑神識,或是外部的磁紋,是沒法直接更改已有的框架的。”

  “而雷磁是有感應的,若要改變磁紋,便要通過‘雷’流。”

  “這便是這類陣法中,最深層次的東西。”

  “如果說,單就磁紋層面考慮,定式磁紋是里層,不定磁紋是表層。”

  “那從整體看來,定式磁紋和不定磁紋,其實都是表層,雷磁才是最底層。”

  “以磁為表,以雷為里。以雷流變化,引動磁紋更迭,這便是‘雷磁’陣法,真正的陣法原理!”

  鄭長老凝聲道。

  “磁為表,雷為里,以雷易磁…”墨畫琢磨了片刻,豁然開朗。

  原本他自己摸著石頭過河,也的確研究了一些元磁的門道,但那些都是“野路子”。

  他也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如今鄭長老點撥一番,他才明白,元磁和雷磁的真正區分,以及整體陣法的類型框架,究竟是什么。

  “那‘以雷易磁’,究竟該怎么做?”墨畫又請教道。

  鄭長老道:“傳書令,你應該比較熟吧?”

  墨畫點頭。

  他迄今為止,已經不知道,拆了多少枚傳書令了。

  復原,破解的傳書令,也有不少。

  基本的元磁陣紋,包括定式磁紋注釋,他也都學了不少。

  至少在二品的陣法范疇內,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元磁高手”了。

  “我以傳書令來舉例,”鄭長老道,“傳書令的陣法運行,包含了兩段雷磁傳導。”

  “一段,是在外部。”

  “當你以磁墨,在傳書令中寫下文字,引動了磁紋,自然而然,也就產生了雷磁的感應。”

  “雷磁會擴散開來,向天地四周蔓延。”

  “另一枚適配的傳書令,感應到這份雷磁,會自然而然,依據定式磁紋,顯現出對應的文字。”

  “這是元磁傳書的基本過程。”

  鄭長老向天地四周指了指,“我們的四周,充斥著雷磁,但這些雷磁,都是極隱晦的,無法被修士的神識感知。”

  “甚至有人此時此刻,就在用雷磁傳書,包含他們傳書內容的雷磁,正在我們面前飄過,只是我們無從得知罷了…”

  墨畫大感玄妙,而后又忍不住問道:

  “這些雷磁,不能截取么?”

  鄭長老搖頭道:“若要截取,就需要特定的陣法,和精密的陣媒,但是即便截取了,不知道配套的磁紋,還是無法將‘雷磁’,還原成文字。”

  “因此,這天地間的雷磁,雖浩瀚如海,信息密集,但又無跡可尋,即便是雷磁陣師,也很少從這方面入手,進行研究。”

  “雷磁陣師,真正需要花大心思研究的,其實是在傳書令的內部。”

  “這個東西,其實你也研究過…”

  鄭長老看向了墨畫。

  墨畫一怔,“我也研究過?”他沉思片刻,猛然一驚,“是次雷紋?”

  鄭長老微微頷首,“天地間的雷磁,遍布上下四方,修士無法感知,無從琢磨。”

  “但傳書令內部,陣法之間雷磁的流轉,卻是可知的,可控的。”

  “這也就是,定式磁紋和不定磁紋之間,類似‘契約’一般的,用來維系感應的次生雷流。”

  “而次生雷流,留下的痕跡,便是次雷紋。”

  “以雷易磁,就是通過次雷紋,生成次生雷流,來影響元磁紋,篡改既定的磁紋定則,從而改變整個元磁陣法的規則…”

  墨畫恍然大悟,沉吟片刻,緩緩道:

  “正常的元磁陣師,遵循已有的元磁框架,會構建,會使用,會維護元磁陣法。”

  “但這些只是元磁層面的東西。”

  “若要改變規則,就要從‘雷’的層面入手,以次雷紋,生成次生雷流,借雷磁感應,影響底層的磁紋。”

  鄭長老欣然頷首,“總體來說,是這樣的。”

  “那次雷紋,要怎么學,怎么用呢?”墨畫又問。

  鄭長老搖了搖頭。

  墨畫有些錯愕,“不能學么?”

  “不是不能學,”鄭長老道,“是你現在還學不了,次雷紋是‘雷’道法則的顯化,比雷磁明顯些,但同樣十分隱晦,以你的神識,應該還感知不到…”

  “假如…”墨畫小聲道,“我能感知到呢?”

  鄭長老愣了一下,心頭一跳。

  能感知到?

  次雷紋…也能感知到?

  他神色錯愕,而后深深看了墨畫一眼,沉吟片刻,緩緩道: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真能感應到的話…”

  “那就可以找一些,真正的雷磁陣法,或是次雷陣法,記住,一定是含‘雷’的,而非只是單純的‘元磁’陣法。”

  “將這些雷磁陣法,多學多練多參悟,學得久了,對次生雷流的感悟深刻了,再借助陣法,便可以嘗試著,利用次雷紋,篡改元磁紋了…”

  鄭長老說完,墨畫就眼巴巴地看著他。

  鄭長老明白了墨畫的意思,嘆了口氣,“我手里,倒的確是有雷磁陣法,只是…”

  墨畫有些遺憾,“不能傳么?”

  “倒不是不能傳,”鄭長老搖頭,“只是這些陣法,全是三品以上的,即便給了你,你也學不會。”

  “沒有二品的么?”

  “沒有,”鄭長老道,“元磁陣法還好,但雷磁陣法,艱深晦澀,二品的陣法結構,容納不下這么復雜的陣道法則,除非…”

  鄭長老欲言又止。

  “除非…絕陣?”墨畫道。

  鄭長老驚訝,“絕陣你也知道?”

  墨畫點頭,“知道一點。”

  鄭長老嘆了口氣。

  這孩子的陣法閱歷,真的廣博,竟然連絕陣都知道…

  鄭長老尋思道:“二品的雷磁絕陣,也的確可能包含次雷原理,但二品的絕陣,也至少二十紋起步,還是要金丹才行。”

  墨畫一怔,“也對…”

  他的神識,雖然是十九紋巔峰,距離二十紋只有半步之遙。

  但這半步,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還不知要多久才能邁過去。

  這就又被卡住了。

  不到金丹,神識不夠二十紋,學不了蘊含深層原理的雷磁陣法,也就無法通過次雷紋,改變元磁陣紋。

  換句話說,也就剖析不了,宗門令內部的雷磁結構。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鄭長老見狀,便安慰道:“我之前說了,這個東西,只是讓你熟悉下,等你金丹以后,再慢慢學。你年紀輕輕,天賦這么好,不必操之過急。”

  “好的,鄭長老。”

  墨畫點了點頭。

  之后兩人又聊了一會,墨畫又請教了一些其他問題,天色便不早了,鄭長老也要回去了。

  不過臨行前,鄭長老思索片刻,還是神情肅然,且不厭其煩地叮囑了墨畫一遍:

  “假如將來有一天,你真的學會了雷磁陣法,有一點一定要切記…”

  “對外一定要聲稱自己是‘元磁陣師’,千萬不能說自己是‘雷磁陣師’。”

  “這一字之差,可是天壤之別。”

  “若碰到無知的人還好,分不清這些門道,雷磁元磁,都無所謂。”

  “可一旦被有心人聽到,就會泄了自己的根底,甚至可能引來大禍。”

  “懷璧其罪,這個‘璧’不只是寶物,還有可能是法門。”

  “陣師之間的明爭暗斗,也是很多的,表面和氣,但也難免內心嫉妒攀比,爭名奪利。”

  “一定要謹慎,財不外露,道不輕顯。”

  鄭長老語氣諄諄。

  墨畫認真點頭,“前輩,我都記住了。”

  “嗯。”鄭長老神色欣慰。

  回到太虛門后,墨畫取出玉簡,將鄭長老教給自己的元磁和雷磁陣的原理,全都錄了下來。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鄭長老能指導自己陣法,是十分難得的。

  而且元磁陣本就冷門,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后想請教都未必有機會。

  這些話,一定要記下來,時時揣摩。

  記下之后,墨畫又皺了皺眉。

  與鄭長老一番交談,自己對元磁和雷磁陣法認知是更深刻了,但根本的問題,還是無法解決。

  神識不夠,學不了雷磁陣法。

  學不了雷磁陣法,就破不了既有的“元磁規范”,改不了別人的規矩,也就無法解析宗門令牌的底層陣理。

  這樣一來,手中的這一枚“魔宗令”,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當然,也不是雞肋,而是自己能力不夠。

  “又是死結了…”

  墨畫想了想,從納子戒中,取出了自己珍藏許久的一副陣法:

  《次生雷流陣》。

  這是當初琬姨送給自己的,是一副貨真價實的二品二十紋的雷磁絕陣。

  琬姨應該并不知道,這陣法到底意味著什么。

  甚至自己與鄭長老交流之前,也還沒意識到,“雷磁”陣法到底有多機密。

  這副雷磁絕陣,絕對是極罕見的陣法道藏。

  墨畫打開陣圖,研究了一會,而后搖了搖頭。

  看不太明白…

  他現在十九紋巔峰神識,二十紋絕陣上的這些陣紋,他也能照葫蘆畫瓢畫上一點。

  但絕陣是有著更深刻的“大道法則”的。

  不明白法則,就悟不透陣法,單單只是學些形式上的“陣紋”,治標不治本。

  “那雷磁陣的大道法則,會是什么?”

  “是…次雷紋?”

  如果按照鄭前輩的說法,次雷紋是雷磁法則的一種顯現,那若要掌握雷磁陣法,最關鍵的,應該就是次雷紋了。

  從次雷紋入手?

  但正常修士,都是先學雷磁陣法,才能掌握次雷陣紋的。

  自己現在神識不夠,學不了三品雷磁陣法,二十紋的二品雷磁絕陣,也參悟不了,怎么去掌握次雷紋?

  “不對…”

  墨畫忽然記起,自己是鉆研過一段時間次雷紋的。

  那段時間,自己為了學復原傳書令和破解元磁紋,天天模擬次雷紋的衍生,并且將這些次雷紋,一一記錄在玉簡中,積攢了大量的次雷紋庫。

  這些次雷紋,就相當于一把把“鑰匙”,當需要解密的時候,就一把把拿去試。

  類似于“枚舉”式破譯磁紋。

  但這些“次雷紋”,充其量只是工具。

  自己也只是將其簡單地記錄了下來,不能算理解,更不能算“掌握”。

  更不知該如何用次雷紋,去破別人的規矩,“篡改”元磁紋。

  “不過,鄭長老已經告訴了自己原理…陣法的規律,不會騙人。”

  墨畫心中沉思。

  按照原理來看…

  “次雷紋本身,就是磁紋之間的一種聯系。”

  “那它的存在本身,可以理解成一種構生,自然也可以理解成一種‘篡改’。”

  “次雷紋是一種無規則的,細微的雷紋,有多種多樣,無窮無盡的形式。”

  “而每一種次雷紋形式,都對應著一類磁紋變化。”

  “假如,將同一類,數量繁復的次雷紋,歸類到一起,那豈不就相當于,集成了一整類元磁的變化?”

  “就相當于,把很多把鑰匙,融到了一起,鑄成了一把‘萬能’鑰匙…”

  “萬能鑰匙,可以開很多鎖。”

  “一枚‘萬能’的次雷紋,同樣可以引起多種磁紋的變化。”

  “而將眾多的次雷紋,通過歸納,集合在一起,豈不就是…”

  墨畫愣了一下,而后心神一震。

  歸源?!

  五行宗的…歸源算法?

  歸源者,化繁為簡,化眾為一。

  五行宗的前輩們,將所有五行陣法,歸納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五行“源紋”。

  那換句話說,自己若是將之前日積月累,記錄下的所有次雷紋,歸源到一處,是不是也能形成一道…

  次雷“源紋”?

  而這次雷源紋,也就相當于是…陣流?!

  墨畫越想越震驚。

  這就是,五行宗歸源算法的本質?

  也是五行宗,創造陣流的手段?

  次雷陣紋,歸源算法,自創陣流…

  墨畫心中噗通直跳。

  他恍惚間發覺,自己又領悟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但他轉念一想,又有些顧慮。

  五行宗歸源出來的“源紋”,仿佛“瘟疫”一般,會自行寄生,自行蔓延,甚至昔年五行宗的覆滅,都可能與這枚“源紋”有關。

  那自己按五行宗的法門,去歸源次生雷紋,最后算出來的,又會是什么東西?

  不會也是一道禍亂之源的“源紋”吧?

  墨畫皺起了眉頭。

  但他琢磨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也不怕這個東西。

  五行源紋,自己沒辦法,那是因為它是五行宗歷代大能修士歸源出來的,境界上超出自己太多了。

  但若是自己算出來的東西,以自己的神念造詣,應該還是能拿捏得住的。

  關鍵是,一條陣法大道,就擺在面前,若是不去試試,墨畫實在是渾身都不舒服。

  更別說,這還事關雷磁陣法則的領悟了。

  “先試試看…”

  墨畫從儲物袋中,翻出了一大摞玉簡。

  這些玉簡中記載的,都是他經年累月下來,所模擬,衍算,感知,記錄下來的,眾多的次雷紋。

  算起來,不下上千道。

  墨畫開始嘗試著,用從五行宗學到的“歸源算法”,來對這復雜而繁多的次雷紋,進行歸源。

  就像五行宗,歸源五行陣法一樣。

  好在次雷紋雖然非同尋常,但它的形制,卻相對簡單些,歸源的難度沒么高,剛好適合墨畫練手。

  墨畫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將兩道相似的次雷紋,歸源成一道。

  如此兩兩歸源后,再將歸源后的次雷紋,再“歸源”一次。

  然后再歸源一次,這樣一道道,一條條,由少到多,由淺到深,一直歸源下去…

  一開始倒還順利,但越到后面,歸源越難,消耗神識越多,所需的神識算力越龐大。

  墨畫沒辦法,將自己所能用上的所有手段,包括天機衍算和天機詭算,全部都用上了。

  而得益于他在荀老先生的指點下,打磨出的扎實的陣法功底,淵博的陣法見地,筑基巔峰的渾厚神識,衍詭一體的神識算力,吞噬神髓的道化念力,以及鄭長老在雷磁陣理方面的點撥…

  還有他前期,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積攢下來的次雷紋庫。

  整個“歸源”的過程,雖然枯燥繁瑣復雜了些,但卻異常地順利。

  這就是陣法之道的厚積薄發。

  如此沒日沒夜,不停歸源,一直過了一個多月…

  弟子居中。

  墨畫看著眼前的“東西”,有些怔然失神。

  這是他這些時日來,費盡辛苦,夜以繼日,努力衍算,才歸源出來的陣流“雛形”。

  但卻是…

  一個十分古怪的東西。

  玉簡之中,一個純由次雷紋構生的,宛如火柴人一般的小東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仰著腦袋,望著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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