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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陣流手稿

  次日,墨畫在傳道室上完課,正收拾玉簡書籍準備回弟子居,抬頭就見門口一個道童在對他招手。

  “墨畫,荀老先生喊你去一趟。”

  墨畫微怔,而后點了點頭,“好。”

  走在太虛山長長的山階上,墨畫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便小聲道童問道:

  “這次是什么事?”

  道童搖頭,老實道:“我不知道。”

  “那荀老先生這次生氣了沒?”

  “生氣了…”道童皺眉,又搖了搖頭,“但又不像,神色很嚴肅,看著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荀長老都戰戰兢兢的。”

  “荀長老?”

  “荀子悠長老,是老祖的玄孫,在內門任長老。”

  墨畫微微點頭,記住了這個名字。

  道童擔憂地看了墨畫一眼,“反正你小心點,別惹老祖生氣。”

  墨畫有些不解,“我也沒做什么啊,老先生生氣,會跟我有關系么?”

  “誰知道呢…”道童在前面走著,忽而轉過頭,小聲道:“墨畫,你送我的小老虎,我又弄壞了…”

  “你做什么了?”墨畫默默看著他。

  道童有些不好意思,囁嚅道:“我跟清風明月他們玩傀儡斗獸,老虎贏了,但壞掉了…”

  墨畫嘆了口氣。

  道童有些心虛。

  墨畫便道:“那有空,我再給你做一個吧,你若是想斗獸,我給你做個兇一點的,不過傀儡材料,你要自己出,陣法我來畫…”

  道童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我得了一些上好的金玉,有空煉成傀儡,就拿給伱畫陣法。”

  墨畫點頭,“行。”

  道童一臉開心,“墨畫,你真好,下次有什么事,我再給你通風報信。”

  說著說著,兩人便到了長老居。

  道童立馬斂起臉上的笑容,恭恭敬敬把墨畫引到了荀老先生面前,行了一禮,而后退下去了。

  墨畫偷偷打量著荀老先生,發現荀老先生神色雖然復雜了些,但并沒有太生氣,這才緩緩松了口氣。

  “老先生好。”墨畫行禮道。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道:

  “喊你來,也不為別的事,只是忽然記起,我手里還有些收集來的陣法心得,對你學陣法或許有些幫助,你拿去看看…”

  墨畫很是意外,他還以為,荀老先生又發現他做了“壞事”,想批評他一頓。

  沒想到卻是好事。

  墨畫神色欣喜道:“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取出一些暗沉色的玉簡,還有古舊的手稿,都遞給了墨畫。

  墨畫恭敬接下,大概翻了翻。

  玉簡和手稿上,果然都是一些陣道感悟,有涉及陣眼的,有涉及陣樞的,還有一些,論證陣紋變式的。

  墨畫余光一瞥,忽然一愣。

  他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字:

  陣流!

  墨畫心底一顫,連忙將這份手稿拿起,目光快速一掃,見手稿之中,果然記錄了一些“陣流”的感悟和理解:

  “陣流者,乃諸天陣法源流,萬陣歸一,一通百通。”

  “陣法大成者,悟徹諸天陣法,可自行歸源,匯總陣法源流。”

  “而領悟陣流者,亦可以一化萬,提綱契領,統攝萬道陣法…”

  墨畫心中一震。

  這些話…十分耳熟,他并不是第一次聽到…

  墨畫有些怔忡地看了眼荀老先生,澀聲道:

  “老先生,這手稿是…”

  荀老先生道:“這是一位故人的。”

  “故人?”

  “嗯。”荀老先生微微頷首,目光悵然,“當年這位故人,曾到過我太虛門做客,與我坐而論道,交流陣法,這份手稿,就是當年與他交流陣法時,記錄下的一些心得和感悟…”

  “這位故人…”荀老先生神色平靜,目光微肅,緩緩道:“姓莊。”

  墨畫驟然失神,愣在原地,心中百味雜陳。

  “師父…”

  荀老先生把墨畫的神態看在眼里,見他先是愣神,后是心痛,眼眸中涌起親切的孺慕之情,最后都化作深深的失落。

  荀老先生也微微嘆息。

  是那人的弟子無疑了…

  而墨畫眼眸中的傷心和失落,也只持續片刻,便盡皆沉在眼底,化作深邃的潭水,讓人難以察覺。

  墨畫神色如常,語氣欽佩道:

  “老先生,您的這位故人,必然是個陣法絕頂的前輩吧。”

  荀老先生頷首嘆息道:“是啊。”

  “這位前輩…”墨畫語氣微頓,繼而問道,“現在在哪呢?”

  荀老先生有些意外,默默看了墨畫一眼,搖頭道:

  “此生,怕是再難相見了。”

  墨畫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荀老先生看著,莫名有些心疼。

  他默默打量著眼前的墨畫。

  入門三年了,墨畫如今長高了些,但氣質倒沒變化太多。

  一開始,他只覺得這孩子天真可愛,學陣法認真而刻苦,悟性也高,所以看著喜歡。

  后來知道,他神識天賦匪夷所思,更是把他當寶貝一樣。

  只是如今,知道墨畫是那人的弟子,荀老先生震驚之余,心情就復雜許多了。

  那人身負天機衍算絕學,一舉一動,皆有深遠的謀算,都暗含莫測的天機。

  如今那人天機斷絕,歸墟天葬現世,可卻暗中留了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弟子,機緣巧合之下,拜入了太虛門…

  這其中是不是也蘊含了某種深意?

  荀老先生思緒紛呈。

  過了片刻,墨畫抬起頭,目露期許,低聲問道:“老先生,這份手稿…”

  “你收著吧。”荀老先生溫和道,“本就是給你的,你好生拿著,沒事多看看。”

  墨畫將手稿攥得緊緊的,感激道:“謝謝老先生!”

  荀老先生微微一笑,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道:“行了,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

  “嗯。”

  墨畫點頭,又恭恭敬敬向荀老先生行了一禮,之后告辭離開了,只是背影略顯落寞。

  荀老先生嘆氣。

  這副單薄瘦削的身軀里,可能承載著,堪稱恐怖的大因果…

  有些事,他沒有點明,心中有數,順其自然就好。

  重要的事,只有一個。

  那就是墨畫。

  無論他身上有什么因果,他現在穿著太虛門的道袍,那就是太虛門的弟子。

  而且此后,都必須是太虛門的弟子!

  荀老先生目光一凝,閃出一絲鋒芒,喚道:“把子悠喊過來。”

  過了一會,荀子悠便來見荀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吩咐道:“墨畫這孩子,你好生照看。”

  荀子悠一怔,“這個,您之前不是吩咐過了么…”

  “這次不一樣,”荀老先生淡淡道,“之前與你說,你斷條胳膊可以,他掉一根頭發不行,是在督促你好好辦事。”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句話,就是實話。”

  荀子悠:“…”

  他愣了半晌,這才皺著眉頭,弱弱道:“老祖,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您如此看重…”

  “你別管,”荀老先生看著荀子悠,目光凝重,聲音低沉,“你只知道,他對我太虛門事關重要,甚至有可能關乎…”

  荀老先生頓了一下,這才緩緩道:

  “…我太虛門的道統!”

  荀子悠猛然一怔,心底一顫。

  道統?!

  荀子悠眼皮跳動,剛想說“您是不是言重了”,他區區一個筑基小修士,就算天賦再好,身份再特殊,也絕不可能關乎太虛門的道統吧。

  太虛門可是干州八大門之一,底蘊深厚,歲月悠久。

  若是追根溯源到,三宗未分之時,更是干州屈指可數的龐然大物。

  這等道統,與一個小修士何干?

  荀子悠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老祖為人嚴肅,向來不說誑語。

  他若說關乎道統,那這里面,必然有很深的因果。

  荀子悠正色,行禮道:“老祖,我記住了。”

  荀老先生微微頷首。

  “只是…”荀子悠略作思索,又道,“這孩子,好像與斷金門有些嫌隙,要不要我出面…”

  “不必。”荀老先生搖頭,“讓你照看,不是讓你一味維護。”

  “不能讓他受傷,但除此之外,斷金門也好,其他宗門也罷,弟子之間的事,由他們自己解決,也不必過多插手。”

  荀子悠明白了老祖的意思,又問道,“那如果斷金門高層…”

  荀老先生道:“不怕,一切有我。”

  荀子悠徹底松了口氣。

  老祖發話,他就有底氣多了。

  “去吧,”荀老先生擺擺手,“不可馬虎大意,若真出了意外…”

  荀老先生想了想,為了督促他,說了個更狠的,“我就把你從族譜里給劃了…”

  荀子悠頭皮發麻,人都傻了。

  這個玩笑,是能隨便開的么?!

  “老祖,您說真的…”

  荀老先生默默看著他。荀子悠知趣,神情苦澀,認命一般道:

  “是。”

  出了長老居,荀子悠便長長嘆了口氣。

  他有種預感,自己這個臨時“保鏢”,怕是要“轉正”,當長期保鏢了。

  以后估計沒消停日子了…

  墨畫下午上完課,和瑜兒一起吃完飯,便回到了弟子居。

  一進屋,墨畫便將荀老先生給他的手稿全都拿了出來。

  尤其是那副有關“陣流”的手稿。

  墨畫將這份手稿,仔仔細細,全都看了一遍,神色有些落寞。

  這的確是師父的手稿。

  雖然有些出入,但與當初師父在離山城五行宗時,對自己傳授的“陣流”心得如出一轍。

  莊先生仙風道骨,灑脫不羈,又溫潤如水的神情,又浮現在墨畫腦海。

  墨畫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才深深嘆息。

  他又將這份手稿看了一遍。

  這是論道手稿。

  里面有關“陣流”的說法,更為詳細,比師父當初告訴自己的,還要詳實許多,也更深刻。

  墨畫看了看,發現自己看不太懂。

  嚴格來說,他現在還沒學過陣流。

  五行宗的道統,那枚五行陣流顯化的“源紋”,雖然就在他手里,但他其實也不知道,那道邪異眼眸一般的“源紋”,從本質上來說,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而能歸納陣流的修士,無一不是將某類陣法,修到大成的陣師。

  所以這份陣流手稿,自己看不懂也不足為奇。

  “先留著吧,以后等自己陣法造詣再高一些,再好好研究…”

  墨畫微微點頭,而后將陣流手稿,珍而重之地收進了納子戒中。

  這是師父的東西。

  墨畫十分珍惜。

  還有荀老先生…

  墨畫沒想到,荀老先生竟跟師父論過道,談過陣法。

  那這么一說,荀老先生跟師父,是不是還有其他淵源?

  墨畫心思一動,忽然意識到了。

  “陣流”這種東西,明顯不是自己現在能學的。

  荀老先生現在就將師父的這份陣流手稿交給自己,還有意無意點出,是“一位姓莊的故人”的手稿,莫非是在試探自己?

  “老先生他猜到,師父是我師父這件事了?”

  墨畫心里嘀咕道。

  不過,這好像也沒什么…

  知道這件事的人,似乎也有不少。

  師伯就不說了,還有小師姐的娘親,也就是自己的師叔,還有玄機谷的司徒前輩,以及離山城之變時,那些匆匆一瞥的羽化修士。

  他們都是“大修士”,修為高深,事務繁忙。

  自己一個不起眼的小修士,估計沒過多久,就被他們給忘了。

  荀老先生,既然與師父對坐論道,想必沒什么仇怨,對自己應該也并沒有惡意。

  至少墨畫沒感覺到惡意。

  而且,老先生還把師父的手稿送給自己了。

  平日對自己也極好,更有傳道授業之恩。

  荀老先生是個大好人!

  墨畫點了點頭。

  自己現在專心學陣法,將來若有機會,報答一下他老人家的恩情。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這是娘親告訴自己的做人的道理。

  墨畫想明白了,翻看了一會陣書,學了一會陣法,等到了子時,神識又沉入道碑,繼續練陣法去了。

  他要想辦法,多練練陣法,磨練磨練神識。

  現在不能外出,就只能靠這種笨辦法去磨練神識了。

  爭取早日突破天道法則的封鎖,使神識晉升十八紋,去學更多更厲害的陣法。

  如此平安無事,學了幾日陣法。

  煉妖山那邊,他去了幾次,又試了幾次五行源甲的效果,制定了幾套獵妖的攻略,就暫時沒去了。

  可這日在膳堂吃飯,程默忽然鼻青臉腫地走了過來。

  墨畫一愣,“程默,你又被熊拍了一巴掌?”

  “我又不是笨蛋,被拍一巴掌就算了,哪里還能被拍第二次…”程默嘀咕道,而后神色帶了些慍怒,“是斷金門的那幫雜碎。”

  墨畫目光微凝,“斷金門?”

  “是的。”程默坐了下來,也學著墨畫,啃了一口雞腿,咕噥道,“小師兄,你這些時日沒進山,不知道,斷金門跟我們干上了…”

  “那群小雜種,三天兩頭找我們麻煩。”

  “他們也不敢跟我們正面交手,猥猥瑣瑣蹲在一邊,等我們殺了妖獸,他們就一窩蜂上來搶。”

  “我們不殺妖獸,他們就蒼蠅一樣盯著。”

  墨畫皺眉,“煉妖山里,也是有規矩的吧,他們這么囂張,那些長老不管么?”

  程默道:“管倒是也管,但沒用,斷金門那些混蛋,慣常扯皮,還不要臉。”

  “非說什么,妖獸是他們殺的,是我們先動的手,他們是無辜的…”

  “斷金門那些長老,也很護短。”

  “若是斷金門那些弟子,占了便宜,他們就和稀泥,說都是小孩子,打打鬧鬧,也是常事,沒必要計較。”

  “若是斷金門吃了虧,他們就指責我們太虛門管束不利,弟子缺乏教養等等…”

  “我們幾個太虛門的長老,嘴皮子不利索,被他們氣得夠嗆。”

  “這樣扯來扯去,斷金門弟子還是我行我素,做這些下三濫的事…”

  程默嘆了口氣,“所以說,規矩對有臉的人來說才有用,若是有人不要臉,規矩就沒用了。”

  程默說到這里,一聲冷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不過好在他是體修,皮糙肉厚,這點傷勢不算什么。

  程默又啃了口肉,繼續道:

  “我這傷勢就是,今天上午獵妖,又被斷金門弟子盯梢,我實在受不了,就跟他們干了一架。”

  “別看我模樣凄慘,但他們更慘。”

  “有幾人腿都被我打斷了。”

  “不過估計沒用,下次他們還敢。”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對程默道:“下次旬休,我也進山看看。”

  “別。”程默立馬拒絕道,“你還是專心畫陣法吧,你可是小師兄,對付這些小雜碎,哪里用得上你親自去。”

  程默知道墨畫這些時日,天天畫陣法,比較忙,所有沒想著打擾他。

  而且斷金門鬧事的,也都是筑基中期的弟子,跟自己這邊是同一屆的。

  還不用墨畫出馬。

  墨畫想了想,也點頭道:“行吧。”

  他最近的確沒空。

  因為他隱隱感覺到,識海之中,天道法則的限制,似乎松動了不少。

  可能是自己境界高了,不算太離譜了。

  又或者是天道法則快“吃飽”了,所有漸漸消弭了。

  墨畫總感覺,或許沒過多久,自己神識就能十八紋了。

  煉妖山的事,就交由程默他們去處理了。

  程默雖看著莽,本人也確實莽,但他心計還是有的。

  更何況,他跟墨畫混了這么久,經驗豐富,一些“陰險”的手段,也學了不少。

  對付囂張跋扈,只知道恃強凌弱的斷金門弟子,倒是綽綽有余了。

  于是程默帶隊,太虛門弟子,就跟同屆的斷金門弟子,在煉妖山里明爭暗斗,打了起來。

  如此過了一個月,程默又來見了墨畫,神色有些頹然。

  倒不是沒打過。

  他們打過了,但是沒用。

  “斷金門那幫王八蛋,真的是畜生一樣,進了煉妖山,什么都不做,就盯著我們太虛門,搶我們的妖獸。”

  “一開始還正面跟我們打了幾次,后來發現,我們穿著克金鎧甲,他們打不過,索性就不打了。”

  “跟蒼蠅一樣,我們獵妖,他們就騷擾。”

  “我們還手,他們就跑。”

  程默被惡心得不行。

  “煉妖山的門票要一百功勛,他們一天寧愿什么都不干,也要花這一百功勛來騷擾我們,做這種損人不利已的賤事。”

  “我們雖然不怕他們,但是被他們騷擾,沒辦法煉妖,也賺不到功勛了,所以也不能算贏…”

  程默嘆了口氣,有些煩悶。

  墨畫目光微沉。

  這個斷金門,倒還真是夠賤的。

  “沒事…”墨畫喝了口果酒,沉思片刻,淡然道,“他們犯賤,是因為還沒被徹底打怕。”

  “狠狠打上幾巴掌,傷其筋骨,他們知道疼了,就不會再犯賤了…”

  墨畫目光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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