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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九章 傳聞

  盡管已經有了猜測,但墨畫心里,還是感覺到絲絲寒意。

  墨畫目光微沉,問道:

  “那兩個孩子,是怎么失蹤的?”

  顧長懷道:“據附近漁修說,那兩個孩子,傍晚時分在村里玩耍,到了晚上,忽然就不見了…”

  “老于頭一家,一開始還以為是兩個孩子貪玩,不肯回家,但夜色越來越深,依舊不見兩個小孫子的人影,他們這才察覺不對,連夜在村里找,什么都沒找到…”

  “去河邊找,也沒找到。”

  “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村里的漁修懷疑,是兩個孩子貪玩,貿然接近煙水河邊,被河里的水妖拖到水里吃了…”

  “但目前看來,這兩個孩子,應該是被過江龍擄走了。”

  “若不早點想辦法,一旦這兩個孩子,被過江龍出手轉手賣掉,再想救回來,怕是難如登天了…”

  顧長懷目光凝重。

  不…不是賣掉。

  墨畫心生寒意。

  也有可能…是被過江龍當成了祭品,送到了邪神那里。

  若是如此,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道廷司派人找了么?”墨畫問道。

  顧長懷遲疑片刻,有些無奈,“小漁村是雜居的散修,不在仙城之內,多少修士沒有修籍,管轄松散,道廷司一般不太愿意插手,因為無籍的修士,縱使幫了他們,上面也不算功績…”

  “我只能讓顧家的人去找,煙水河附近,還有小漁村周邊…”

  “但這些地方,都沒線索。”

  “不在外面,就還在小漁村里。”

  “這么一看,過江龍很可能就將那兩個孩子,抓進了你說的那個據點里,現在要盡早將據點的入口找出來…”

  “嗯。”墨畫點頭。

  他其實早就知道,“據點”的入口在哪,但他現在還不能說。

  墨畫想了想,決定道:“后天旬休,我再去小漁村看看。”

  顧長懷:“我也抽空去一趟…”

  墨畫剛想說好,忽然一頓,沉思道:

  “顧叔叔,你是三品典司,平日里也忙,就先別過來了,等我找到入口了,再跟你說。”

  顧長懷沉默片刻,也道:

  “這樣也好。”

  雖然他是金丹修士,但找人這種事,他也未必就比墨畫“專業”多少。

  以墨畫的聰明機敏,他若找不到,顧長懷也不覺得自己一定就能發現線索。

  經歷過種種事情,顧長懷也不怎么擔心墨畫的安危。

  除了遇到火佛陀那樣筑基巔峰,金丹之下近乎無敵的魔修,不然在二品州界里,還是在一個小漁村內,墨畫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即便真遇到危險,以這孩子一身的本事,自保應該還是綽綽有余的。

  顧長懷不疑有他,便只遵循慣例叮囑道:

  “那你小心些。”

  “嗯。”

  和顧長懷聊完天,墨畫想起一心為兩個孫子,謀求生路的老于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麻繩偏從細處斷,厄運專欺苦命人。

  這世間,越苦的人,過得就會越苦。

  “希望于大爺的兩個孫子,不是真的被過江龍,帶到了那個血霧籠罩的井底吧…”

  到了旬休,墨畫便又前往小漁村了。

  原本這次旬休,他是想先去一趟枯山,見見破廟里的老朋友黃山君,跟它聊聊天,然后再旁敲側擊,問一下有沒有對付邪神的辦法,或者是要注意的事項的。

  但現在來不及了。

  再晚一點,老于頭的兩個小孫子,可能真的連骨頭都不會留下。

  黃山君那里,之后再去吧。

  墨畫早早便離開了太虛門,乘著馬車,途徑清州城,而后沿著大路,一直向煙水河畔行駛,到了小漁村的時候,正是正午。

  小漁村里,炊煙少了許多,大多數漁修都顧不及吃飯,而是四散開來,喊著“小順兒”和“小水兒”…

  小順兒和小水兒是老于頭的兩個孫子的小名。

  這些漁修都在幫忙,替老于頭找兩個小孫子。

  小漁村雖說窮苦,但在一個村子里,同吃同住,朝夕相處,人情味也重一些。

  有些漁修,盡管平日與老于頭有嫌隙,也還是會幫著找。

  孩子是無辜的。

  他們少干兩天活,不過餓一餓肚子。

  但孩子若丟了,就是兩條活生生的性命了,親生的骨肉,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誰的心里都不好受。

  墨畫嘆了口氣。

  他想了想,先去了一趟老于頭的家里。

  老于頭家里,多了幾個年邁的修士,看著年紀都很大了,頭發花白,骨瘦如柴,應該是村里的長者。

  老于頭坐在屋檐下,整個人目光麻木,失魂落魄。

  他的鞋已經磨破了,明明是筑基修士,肉身不弱,但不知走了多久,又不知都走過了何處,腳底皸裂,甚至磨出了血。

  “…你歇一歇…”

  “慢慢找…急不來。”

  幾個老者在勸慰他。

  可老于頭木頭一般,聞若未聞。

  直到墨畫進門,老于頭麻木的眼珠子,這才轉動了一下,死灰的臉上,浮現出種種懊悔,痛恨的神情。

  “我…錯了…”

  老于頭看著墨畫,流出了淚水。

  “小公子,是我錯了啊,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我太貪心了。”

  老于頭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貪心不足呢?”

  “我該死啊…”

  老于頭滿眼通紅,神情悔恨。

  周圍幾個老者聞言,神色錯愕,紛紛面面相覷。

  墨畫目光微凝,輕聲問道:

  “于大爺,究竟怎么回事?”

  老于頭低垂著目光,神色糾結,最后身體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他也不再堅持,頹然嘆道:

  “那日我聽了小公子你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人不能不知足,不能向河神大人,求取無度。”

  “我便打算,以后都不再養血魚,不向河神投祭,也不再向河神求愿了…”

  “我明明都打算好了,也下定決心了…可晚上一做夢,夢里我那兩個小孫子,明明已經進了宗門,但因為出身低微,受那些世家子弟嘲笑,凌辱,壓迫,還要被逼著為他們做事,當他們的走狗…”

  “最終小水兒不堪受辱,默默…自盡了…”

  “而他哥哥小順兒,想為弟弟報仇,卻不是那些世家弟子的對手,被活活打死了…”

  “被打死后,他的尸體被人用黑色的毒,腐蝕殆盡了,面目全非…”

  墨畫聞言,頭皮一麻,心中悚然。

  “這難道是…”

  老于頭不知墨畫心中所想,而是接著道:

  “我那一雙小孫子,就這么沒了…”

  “我醒來后,被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意識到,我想得簡單了,宗門里的水太深了,我一個散修,根本一無所知。”

  “八千靈石,對我們散修來說,不是筆小數目。但對世家,對宗門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這些靈石,遠不足以給我的兩個小孫兒,一個好的前程。”

  “可是我沒用,我這個筑基,還是年紀大了,運氣好了,才僥幸突破的,沒有修道傳承,也沒什么其他本事…”

  “我還是只能…去求河神。”

  老于頭神色悲苦。

  墨畫心里有了猜測,嘆道:“然后呢?”

  “然后…”老于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然后,我就遭報應了,我太貪心了…”

  “河神責怪我了。”

  “它收走了我的兩個小孫兒,以此來懲罰我。”

  “我那兩個小孫子,再也回不來了…”

  老于頭的神情,一片死灰。

  墨畫皺眉。

  忽而有個老者,驚叫道:“祭河神?你…”

  他瞳孔睜大,顫聲道:“伱…用什么祭的?”

  老者如此反應,給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老于頭不知所以,聲音沙啞道:“一種血紅色的小魚…”

  那老者面色瞬間慘白,驚道:“大禍了…”

  墨畫一怔,連忙問那滿頭白發的老者道:

  “老爺爺,這血紅小魚,有什么來歷么?”

  老者目光驚恐,“這是滅村的征兆啊…”

  其他幾人神情都有些茫然。

  “你們都不知道…”老者眼皮直顫,聲音發寒:

  “我活了三百年了,很久以前,曾聽人說過,以前我們這塊地界,也是有一個漁村的…”

  “那個漁村,比我們這村子大,村里的漁修,也比我們多不少。”

  “一開始風調雨順的,那漁村雖不富裕,但溫飽倒沒問題。”

  “后來不知為何,河里總是死人,漁修們惶恐不安。”

  “之后有人路過,告訴他們,是他們觸怒了河神了,河神給他們降了神罰。”

  “必須挖一口井,用人血養血魚,然后投到井里,獻給河神。”

  “這樣一來,河神受了信仰,便會寬恕大家。”

  “大家將信將疑,便照著做了,果然河里不再死人了。”

  “可是這么養著養著,大家發現,村里的人,似乎都有了問題,目光呆滯,反應遲緩,有點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吃掉了腦子…”

  老者聲音微顫,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再后來,不知為什么,整個村子,全都消失了…”

  墨畫瞳孔一縮,“消失?”

  老者頷首,“是的,全不見了,人不見了,整個村子也全都不見了,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與此同時,這方圓十里的地界,晚上會起大霧,伸手不見五指。”

  “但凡敢走進大霧的人,全都沒出來過。”

  墨畫神色凝重起來,若有所思。

  “哦,不對,”老者忽然愣了下神,恍然道,“我記起來了,有一個人出來過…”

  墨畫一愣,“誰?”

  老者搖了搖頭,“我也是小的時候,聽一些長輩們說的,哪里知道是誰?”

  “只是聽說,那個修士背著把劍,眉毛修長,不顧眾人勸阻,徑直走進了大霧。”

  “大家都以為他死定了,卻沒想到,將近天明時分,他卻活著走了出來。”

  “只是明明身上沒傷,但他的臉色,卻有些蒼白,似乎經歷一番苦戰,傷勢不輕的樣子。”

  “出來之后,他叮囑了兩句話:一是讓大家,不要再進這血霧,否則生死難料;二是不要養一種,血紅色的小魚,否則必有滅村之災…”

  “只是他這話,也有些奇怪。”

  “大霧就是大霧,也沒有血色,哪里會是血霧?”

  老者搖頭,繼續道:“不過這位背劍的修士,雖不知修為和來歷,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大家也就將他的話,傳了下來…”

  “再之后,大霧漸漸消退,曾經的漁村,已經徹底消失了。”

  “又過了近百年,才建了現在這個小漁村。”

  “而過去的修士,死的死,老的老,那背劍修士留下的兩句話,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也根本不知道,這里面的可怕禁忌…”

  老者神色感慨。

  其他人聞言,也都神色慌張。

  但也有人不信,“滅村之災,哪有那么玄乎?”

  “不知從哪聽來的風言風語…”

  “就是,哪有那么多神啊災啊的,小順子和小水子,估計就是落水了,被水妖給叼走…”

  “胡說什么?被水妖叼走,那還能活么?”

  “依我看,應該是被人販子拐走了,說不定過幾天,就能找回來了…”

  “人販子拐走了,那還怎么找?”

  “老于頭,你別擔心,應該只是兩個孩子貪玩,迷路了,興許哪天,就自己走回來了…”

  周圍的修士,都在安慰著老于頭。

  老于頭卻神色凄苦地搖了搖頭,篤定道:“是河神…”

  “是我貪心,惹怒了河神大人。我的兩個小孫子,被河神大人收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我這輩子什么都沒了…”

  “一點念想都沒了…”

  老于頭目光麻木,神情絕望,仿佛窮盡此生的希望,瞬間被殘酷的現實碾碎。

  墨畫瞳孔一震。

  他發現,老于頭的愿力,似乎在被抽空。

  與此同時,屋里的魚缸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急速地膨脹,扭曲地成長…

  墨畫目光一冷,并指凝出一道金光,破空而出,直奔屋內,瞬間將老于頭用來養血魚的那個小魚缸,擊得粉碎。

  魚缸粉碎,河水流了一地。

  一個紅色的妖物,直接蹦了出來。

  它尖牙利嘴,身負鱗片,腮部已經化作手足,兩只眼睛空洞而麻木,如同人一般直立而行。

  正是老于頭養的血魚。

  墨畫對老于頭幾人道:“后退!”,而后抬手便是幾發火球,炸在這只血色魚妖身上。

  火球威力不算大,打在邪異魚妖身上,只炸得它一個踉蹌。

  血色魚妖桀桀狂笑,模樣畸形而囂張。

  墨畫手指一點,幾發火球又呼嘯而去。

  魚妖似乎漸漸習慣了這具軀體,動作更靈敏,又將火球一一躲過去了,而后看向墨畫的神情,便帶了幾分兇狠和輕蔑。

  墨畫神色平靜,依舊是施展火球術。

  這幾枚火球,同樣被魚妖躲了,但是炸在了地上,掀起了一些煙塵。

  墨畫借著煙塵遮掩,手指虛點,神識御墨,畫地成陣,在魚妖附近,迅速顯化出了數道二品地火陣法。

  墨畫的手法,又快又隱蔽。

  待煙塵散去,魚妖察覺到腳下密布的火紅陣紋時,丑陋的瞳孔,猛然瞪大。

  但是為時已晚。

  猛烈的火焰爆起,將魚妖直接吞沒。

  一道哀嚎聲響起,初生的魚妖,直接被數道地火陣炸成了一灘血霧。

  周圍的幾個年邁修士,一臉震驚,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這魚妖就被墨畫宰了。

  但魚妖雖死,血霧尚存。

  墨畫往前一步,靠近血霧,這血霧果然如墨畫所料,直接鉆入了墨畫的口鼻之中。

  墨畫吞噬血霧之后,立馬原地打坐,神識沉入識海。

  識海之中,那只血色魚妖,又顯化了出來。

  它在墨畫的識海中,桀桀狂笑,死魚一般的眼眸,不停地轉動,透露出饑渴,自以為來到了自己的主場。

  可下一個瞬間,墨畫的身影浮現。

  魚妖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

  墨畫身泛金光,小手一伸,便扼住了魚妖的喉嚨,之后徒手一捏,只一瞬間,便將這小小魚妖給捏死了。

  之后墨畫退出識海,睜開雙眼。

  院子里十分寂靜。

  那些年邁修士,既有驚恐,又有茫然。

  他們不知發生了什么,更不知墨畫做了什么。

  而老于頭的目光中,除了驚恐茫然,還有的,就是殘存的,死寂的絕望。

  墨畫神色不忍,此時才明白。

  在苦難的生活中,給人以一絲希望,然后又將這絲希望,徹底掐滅,從而造成更大的絕望。

  這種絕望,會瞬間抽干人活下去的“希望”,是極其強烈的,苦痛的愿力。

  這也是邪神最好的祭品。

  墨畫看著“行尸走肉”般的老于頭,嘆了口氣,道:“河神是假的。”

  老于頭的目光,木然轉動了一下。

  墨畫道:“根本沒有河神,你這也不是獻祭,你養的魚,其實一點用也沒有,這種魚只是普通的‘水妖’而已…”

  “你的孫子,不是被河神帶走了,而是被‘人販子’擄走了。”

  “這個人販子,道廷司已經追查他多日了。”

  老于頭這才緩緩回過神來,“道廷司?”

  墨畫點了點頭,取出自己那枚道廷司的青銅腰牌,“其實我是道廷司的人,來這小漁村,就是因為有人販子藏在你們村里,只是你們沒發覺罷了…”

  “你的兩個孫子,就是人販子下的手。”

  “道廷司已經有線索了,正在派人追查,你不必擔心,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老于頭的眼底,漸漸又泛起光彩。

  他用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給墨畫磕了一個頭,“謝謝,求求小公子…”

  只是他愿力被抽取,神識被吞噬太多,整個人臉色發白,虛弱至極。

  墨畫將他扶起,輕聲叮囑道:

  “這件事,道廷司是在暗中查,不能打草驚蛇,你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老于頭鄭重點了點頭。

  他的兩個小孫子,是被人販子抓走的,不是被河神帶走的,那就還有希望,還有希望…

  他的眼底,又有了一絲渴求,和生的希冀。

  墨畫心中嘆氣。

  雖說是被人販子抓走的,但其實…

  跟被邪神抓走的,也沒什么兩樣。

  之后墨畫離開老于頭家,走在小漁村里,心中沉思,開始琢磨下一步的計劃了。

  這個井底,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而聽剛才這小漁村里,那幾位老者的交談,他現在也總算知道,井底究竟是什么了。

  墨畫心底微寒,神情漸漸凝重。

  如果適才聽到的傳聞無誤,那這口井,應該就是個入口。

  它通向的,是幾百年前,那個被邪神污染,從而整個消失的漁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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