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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寒北天驕盡低眉

  山階之上一片死寂。

  幾乎所有矚目向陳牧的人,此時盡皆變色。

  “怎么可能!”

  “僅憑乾天之力就…”

  玄機閣姜逸飛眼眸中露出幾分震驚。

  眾人皆看的清晰,古弘那心劍的一擊,在接近陳牧周身三尺范圍內,就引發了天地之力的動蕩,被一股沛然而磅礴的乾天之力遏制,并且好似磨盤一樣的一寸寸碾碎。

  整個過程中陳牧根本沒有出手,都沒有任何招式外顯,也似沒有任何意境技法,僅僅只是一步步登上山階,憑借的是純粹武意自然聚攏的乾天之力!

  盡管都預料過陳牧在云霓天階之上,作為最占據天勢的存在,能調動的乾天之力必然十分強大,說不定都能與新秀譜前五一戰,但也沒人能料想到,陳牧所調動的乾天之力竟可怕到這種程度,簡直駭人聽聞!

  雖然此時的陳牧依舊神情茫然,似神游天外,破綻畢露,但任誰都不敢再這么看了。

  魂游歸兮。

  心在天地,意是空,是在,又有誰能分說清楚?!

  陳牧就這么不為外物所動,不為一切所覺,對于所有人的反應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神態變化,依舊一步步沿著云霓天階上行,漸漸臨近最上層的階梯。

  沿途一位位新秀譜天驕,二十名乃至十幾名的存在,盡皆神情凝重的注視著陳牧一步步向上,一時間無人敢動,無人敢出手試探阻攔!

  終于。

  就在陳牧又越過一層階梯后,有人開口了。

  “乾天之力果然不錯,我來領教陳兄高招!”

  伴隨著話音落下。

  嗡!!!

  有人沖著陳牧再次出手了,卻是玄機閣真傳魁首姜逸飛,但見他整個人手中憑空起一劍,鋒芒畢露,劍鋒之上,先是一股熾熱宛若盛夏,繼而盛夏化作習習秋風,最后歸于凜冬,萬籟俱寂,洶涌的意境氣機充斥四方。

  然而這還沒完,就在凜冬之寒起落之際,他手中那一柄看似平平無奇的劍,忽的升起一縷翠綠色的光,似乎通體為一柄木質,內中霎時間蘊含起一股勃勃生機。

  “靈兵!”

  有人目露驚色。

  這一股勃勃生機并非來自于姜逸飛,而赫然是來自于他手中的那柄劍,劍鋒之上靈光璀璨,演化出了一股生意盎然之氣,卻是春來滿江綠!

  暖春!

  盛夏!

  晚秋!

  凜冬!

  盡管這其中的暖春之力,乃是依賴靈兵所激發,遠不如其他三種意境轉圜自如,但此時此刻,依然彼此之間形成了隱約相連,仿佛化作一片歲月書卷,銘刻春夏秋冬,四時蒼茫!

  “他竟能依仗桃神劍激發出暖春之力,強行匯集四時之力。”

  周昊露出一絲震驚之色。

  雖然是仰仗靈兵手段,但姜逸飛之前和他交手時,并不曾施展過這一招,顯然是隱藏了手段,打算在云霓天階之上一鳴驚人,而今卻是直接用在了陳牧身上!

  顯然姜逸飛依舊認定,如今的陳牧處于恍惚神游的狀態,乃是破綻巨大之時,因此一出手就是全力,招式之間已幾乎是生死搏殺的手段了!

  “姜逸飛!”

  周昊目光暗沉,察覺到局勢兇險,一時右拳捏起一個拳印,玄黃之色的坤地之力環繞,整個人凝視姜逸飛,幾欲出手相阻。

  若陳牧此時狀態清醒,他大概不會干涉陳牧的戰斗,但姜逸飛明顯是想趁此機會,將陳牧直接從云霓天階之上擊落,甚至是將陳牧鎮殺,手段已非切磋論武!

  然而。

  幾乎就在周昊將有動作之際,一股凜然殺機忽然籠罩了他,使得他身體一僵,凝固在原地,一下子將戒備提升到了最高,這種感覺他毫不陌生,是血隱樓!

  血隱樓真傳司寇治,新秀譜排名第十一!

  但若論起危險程度,司寇治在許多人眼里,要更在他和姜逸飛等前十的存在之上,因為血隱樓行隱殺之道,連追求的武道都與正統不同,刺殺暗算無所不用,但凡出手,往往就是奔著襲殺而去,從不與人正面交手。

  許多人寧可與寒滄等位列新秀譜前五的存在一戰,也不愿面對血隱樓的一記偷襲。

  從周昊幾欲干擾,到血隱樓司寇治的殺機震懾,幾乎都只是一剎那的事情,而此時姜逸飛劍鋒之上,春夏秋冬四時之力已交匯流轉,仿若形成一股渾厚、古老的滄桑之力,迎著陳牧正面一劍斬落,劍鋒所過之處,似乎萬物都在衰朽變色。

  “姜逸飛此人還有這種手段,倒也不可小覷。”

  寒滄瞇起眼睛,凝視姜逸飛。

  “陳牧有危險了。”

  花弄月一雙桃花眼中微光閃爍。

  以靈兵激發暖春之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說明姜逸飛至少也悟出了暖春意境,只是沒達到第二步,和其他三種并不平齊,而以姜逸飛的年紀,是完全有望兼掌四時的。

  此人排在第十,在她看來的確排的低了。

  陳牧若是還處于那種茫然神游的狀態,不以意境技法抵御,單憑意境自然收攏的天地之力,恐怕是沒可能擋下姜逸飛這招…不,甚至陳牧再遲一些醒神,都要兇險萬分!

  在無數人或震驚,或變色的矚目之下,但見姜逸飛劍光之中蘊含的四團環繞輪轉之光,終于是一劍向著陳牧刺出,抵達陳牧周身三尺之內。

  “四時輪轉,歲月如歌!”

  姜逸飛一聲長嘯。

  一剎那間,陳牧身上再一次浮現出了之前碾碎古弘心劍的那股磅礴的乾天之力,繞著他周身環繞,仿若一個巨大而無形的磨盤,與姜逸飛的劍光撞擊在一起。

  咔,咔,咔。

  眾人隱約間似乎聽到了金鎖崩斷的聲音,就見姜逸飛劍光中蘊藏的四時輪轉之力,此時好似也形成了一個磨盤,與陳牧周身環繞的乾天之力咔嚓咔嚓不斷相絞。

  而與此同時,姜逸飛手中的劍也在天地之力的彼此相絞中,一點點的侵近陳牧周身三尺之內,向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的接近過去,雖是肉眼可見般的緩慢,但卻似乎已彰顯出了勝負,他的四時之力匯聚,能夠破開陳牧周身環繞的乾天之力!

  “這陳牧不以意境技法凝練乾天之力,太過托大,姜逸飛怕是要贏。”

  袁應松從高處凝視這一幕,眸光閃爍。

  他修煉的也是乾坤八相,雖然是以坤地意境為主,但坤地與乾天也有相應之處,他能夠凌駕于周昊之上,位列新秀譜第二,一是他對于坤地意境的掌握更勝于周昊許多,二是他所練的八荒戟法,也強于周昊所練的震地刀決!

  陳牧周身環繞的乾天之力極其龐大恐怖,甚至比他如今所能調動的坤地之力還要更強,但這股力量若是不去控制,僅僅只是這樣自然虛浮的輪轉,顯然是難以抵抗姜逸飛那凝聚合一的四時之力,他也不知陳牧究竟是真的神游天外,過于托大,還是陳牧調動這么龐大的乾天之力已是極限,實際上也無力進一步控制凝練。

  姜逸飛這一招,的確對他也有幾分威脅了。

  幾乎就在下一刻,不止是袁應松,幾乎整個山階上的諸多天驕,臉色一變再變!

  只見姜逸飛那一柄桃神劍,裹挾著四時之光輪轉,一寸寸的刺入陳牧身前三尺,最終洞穿了那一層如磨盤般的乾天之力后,卻并未就這么勢如破竹的刺入陳牧身軀,反而是一下子撞上了第二層恢弘厚重的力量,如若天星撞擊大地,盡管蕩起漣漪,但卻紋絲不動!

  “這…”

  姜逸飛瞳孔收縮,臉色一時劇變。

  與此同時。

  他也是察覺到一股恐怖的危機感降臨,就見陳牧那雙茫然的眸子,忽然似有所覺一般,慢慢的下垂,就這么看向他。

  也是自從登上云霓天階之后,終于從那無邊的感悟中,第一次醒過神來。

  “玄機閣,姜逸飛?”

  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夾住那柄近在咫尺的桃神靈劍,目光輕淡的看向對方,看向對方身上那一襲玄袍。

  姜逸飛臉色狂變,陡然間一聲長嘯,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法,周身元罡之力猛然更強盛了兩分,但此時的他卻不再是提劍內刺,反而是猛然向后拔撤,想要退走。

  然而。

  任憑他幾乎將四時之力激發到極致,竭盡全力,仍然無法將桃神靈劍的劍鋒,從陳牧那平平無奇的兩指之間拔出一寸,就仿佛是嵌入了山巖之間,被茫滄山岳鎖住!

  “春夏秋冬,四時之力,也不過如此。”

  陳牧面色平淡的看著姜逸飛,繼而周身氣息轟然一蕩,霎時間乾天坤地交匯,化作一股沛然無可抵御般的力量,猛然一絞。

  噼里啪啦!

  但見桃神靈劍劍鋒上,四時靈光仿若鏡面一般,一片片的破碎,并一路蔓延至姜逸飛的身軀,使得其整個人露出震駭之色,試圖松手后退,卻已遲了一步。

  整個人被一股浩蕩的天地之力,一碾而過,仿若巨人之足踏過螻蟻,一下子將其身上環繞的意境、元罡盡皆碾的支離破碎,向后橫飛出去,一口鮮血染紅山階!

  “劍不錯。”

  陳牧視線落回被他夾在指間的那一柄桃神靈劍,就見整柄靈兵上蘊含的天地之力雖被他擊潰,但仍在源源不斷的從天地間自行汲取力量,整個劍鋒也在不斷的抖動。

  他眼眸中閃過一絲少許微光,繼而手指一抖。

  桃神靈劍一下子從他指間飛出,卻是落向山階上方不遠處的周昊。

  周昊此時整個人還在發怔,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只覺得整柄靈劍還在不斷的抖動,試圖從他的手中掙脫,于是五指收攏將其強行鎮住。

  “勞煩周師兄暫管一二。”

  陳牧的聲音傳來。

  周昊下意識的要應聲,卻見陳牧已邁開步伐,一步一步向上登去,在一片寂靜之中,越過了海銘、寒滄等人,又越過了花弄月、袁應松。

  恰逢云海動蕩,位于山巔的最后一朵云霧漸漸消散,顯露出云霓天階的盡頭,一方僅能容納一人站立的石臺,也是整個云霓天峰的至高之處。

  陳牧就這么經由山階而上,一步登上石臺,繼而環顧身后,那天階之上的眾多天驕。

  “乾坤…”

  不知道是誰聲音有些干澀的開口。

  此時此刻。

  陳牧周身氣息與天地相連,無有任何掩藏,乾天坤地、巽風震雷、離火坎水、艮山兌澤…囊括世間萬物的乾坤八相,以他整個人為中心,恍若天地間的唯一。

  無論是那些新秀譜排名靠后的天驕,又或者是靠前的,諸如海銘、寒滄等人,此時看向陳牧的目光中,俱都是一片濃濃的震驚之意。

  乾坤意境。

  完整的乾坤意境!

  作為天下最主流的武道之路,無論哪宗哪一派其實都有人在修行,練就完整乾坤意境的也并不多么罕見,可那些人大多都是在六腑境沉淀數十年的老一輩強者。

  “乾坤,居然是乾坤。”

  袁應松凝視著陳牧的身影,一時間心中喃喃自語。

  他實際上也有能力修煉完整乾坤,但他卻沒有,僅僅只以坤地意境為主,因為他知道自大宣開國以來,上千年歲月,再無一人能問鼎乾坤之道。

  他知道那位大宣武帝,能練成乾坤意境第三步,是因為曾參悟過‘原初八相圖’,而如今無論原初八相圖,亦或者是繪本八相圖,都已遺失失落,也因此修乾坤意境,邁入第二步后就唯有憑借自己去感悟,但人之精力壽命有限,沒有引導,要如何兼修八相?!

  是以。

  他也只修坤地,而不修乾坤。

  但現如今,與他同代的天驕之中,卻有人強練了完整的乾坤意境,該說其人是有大智慧,大魄力,敢于走此道,還是說此人茫然無知,不識道路之難?

  此刻。

  位于云霓天階那一層層階梯盡頭,站在最高石臺前的,僅有一襲白衣,卻是自始至終都在仰頭望天的一年輕男子,他正是天劍門真傳魁首,新秀譜第一,左千秋。

  陳牧茫然間踏碎古弘的心劍,擊潰玄機閣姜逸飛,他都不曾醒過神來,一直都在感悟天地玄妙,而直至陳牧登上云霓天階的至高處,他終于漸漸回神。

  他看向陳牧。

  一雙如劍般的眼瞳中清晰映照出流轉的乾坤八相。

  但他沒有太多的驚訝,依然只是平靜,道:“在這寒北道十一州,上一個于五臟境練成乾坤意境第二步的人,是在八十七年前,而他最終沒能踏過洗髓玄關,已經逝去了。”

  “是嗎?”

  陳牧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新秀譜第一,百年一遇的絕世天才,過去他也只是從種種傳聞中,聽說過對方的名字。

  “你是想說我不知者無畏?”

  “不,我只是想說,這一代很好有你,否則就太過于無趣了。”

  左千秋忽然輕輕一笑,動作很平常的抬起右手,拔出劍來,道:“世間都說,我天劍門所修的天劍,練至盡頭可比陰陽五行,但于我看來,一劍既可分陰陽,破五行,那也一樣能…撼乾坤!”

  伴隨著左千秋拔劍,一股沛然無匹的劍意沖天而起,攪動蒼穹。

  他眼眸中浮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芒。

  自練成天劍以來,他同代之中從無對手,哪怕是很久之前對上袁應松,也不曾讓他真正涌起戰意,但此時面對陳牧,面對同樣是時隔近百年再次出世,以五臟境練就乾坤第二步的絕代天驕,他心中那不知寧靜了多久的天劍,終于泛起了波瀾。

  所謂天劍者,最初名曰‘人劍’,是一代代劍道至強者,持之以人勝天,兼容一切劍道,最終更名為天劍,路到盡頭,一切劍道盡在一念間,可分陰陽、斷五行、斬萬物。

  天劍遇上乾坤,將會如何,卻無人知曉。

  因為天劍百年難得一見,而乾坤意境更是時隔千年,再未有人能邁入第三步,很多時候即使想要交手,也是錯在不同時代,勝敗終不得數。

  不曾想,他持天劍而行世間,卻終于遇到了同代中的乾坤之道,若他手中之劍,能勝過乾坤,那么‘截天七劍’自他之后,將誕生第八劍,以壓乾坤!

  只見左千秋動了,他手起一劍,縱劍向天,劍出似一半天明,一半地暗。

  截天七劍第一式,分陰陽!

  “這就是截天七劍么,也罷,就給你一個機會。”

  陳牧屹立于山巔,目光始終平靜,面對左千秋的這一劍,他沒有任何動作,就只站在那里,唯有周身天地之力,化作八相流轉。

  一聲清脆劍鳴。

  左千秋的第一劍攜陰陽之力,落在陳牧周身流轉的乾坤之力中,僅僅只短暫的僵持,便被乾坤之力絞碎,分崩離析,無法撼動。

  對此左千秋也毫無任何動搖,眸光中更是劍光大盛,手中之劍再提。

  第二式,斷兩儀!

  第三式,破三才!

  第四式,定四時!

  唰唰唰唰。

  截天七劍連出六劍,可怖的劍意壓的整個山階之上,諸多天驕皆感到壓迫,他們所修煉的意境,幾乎或多或少,都在截天七劍的‘破式’之中!

  所謂截天七劍,乃是持天劍之道,修至第三步的劍中至高,與執掌陰陽、四時、五行等絕世存在爭鋒,從中一步步演化出來,破盡天下意境的劍技!

  “截天七劍。”

  周昊深吸了一口氣。

  當初他曾擺在左千秋第四劍下,那時他的坤地意境尚未練成,但以他的判斷,縱然是練成了坤地意境,最多也就是力抗第六劍,第七劍他多半還是勝不過。

  其他人諸如花弄月、袁應松等人,此時也都是凝望這一幕,他們或多或少都曾在左千秋的截天七劍之下吃過癟,都曾狼狽過,但現如今,左千秋面對的不再是他們,而是號稱天下武道至強的完整乾坤,情況又當如何?!

  當!當!當!當!當!

  伴隨著左千秋一束束劍光落下,傳來的卻是宛如撞鐘一般的沉悶嗡鳴。

  陳牧就這么屹立在那里,只俯瞰山階,無有動作,八相輪轉生滅,好似一尊不朽的古鐘,將一道道劍光全部磨滅,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第七式、墜七曜!”

  最后一劍,劍光引落天星之墜,七束星光自上而下,不僅僅是凝結斬落天星之劍意,每一束星辰之光中,更是隱約有不同的劍意,分陰陽,破三才,定四時…

  這一劍好似牽引起之前的六劍,將所有已被乾坤磨滅擊碎,殘存的意境碎片都匯聚了起來,以浩蕩劍意匯合唯一,一層層炸開環繞著陳牧的巽風、震雷、離火、坎水…

  最終。

  左千秋的劍,生生刺入乾坤之間!

  此刻的他就仿佛有所領悟,又仿佛印證自身武道一般,明明那一束劍光在一層層破開八相,刺入乾坤之中后,已經變得黯淡,但此時卻仍在頑強的,凝聚著一股股的力量,像是俯仰天地而不屈服,寧要以一劍撕裂茫茫乾坤。

  時間在這一刻恍若陷入靜止,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又好似眨眼萬年,那黯淡明滅的劍,終于有那么一瞬,抵達了乾坤的盡頭,刺向陳牧的身軀!

  左千秋的臉上卻并未露出任何欣喜。

  因為直至這個時候,陳牧才終于緩緩抬起右手,僅僅只用一根手指,就無聲的抵住了他的那一截劍鋒,使其無法再寸進分毫。

  “過去只聽說天劍之玄妙,今日一見,的確有不凡之處,若伱能將這截天七劍,練到徹底圓轉合一,或許我也得稍稍費一些力氣,才能抵擋下來了。”

  只聽一聲清脆劍鳴。

  就見陳牧扣指一彈,左千秋的劍再也無法僵持,整個人連同手中之劍,一并向后飛出,一下子墜出十余丈,落在山階下方。

  “可還有別的招數?”

  陳牧看向左千秋,神態如常。

  不得不說這天劍的確非凡,最初之時也許就只是一種很普通的劍道,但后來一代代傳承,與陰陽、四時、五行爭鋒,漸漸磨礪出一柄可力壓萬道的天劍,若是成長到極致,遇到完整的陰陽五行,也能夠一戰。

  但可惜距離乾坤依然有著差距,即使拼盡了全力,也只能勉強破開他以意境自然收攏的那一層環繞自身的天地之力,甚至都不足以讓他動用天地輪印。

  不過。

  能堪堪破開那一層天地之力,也很了不起了。

  即使沒有他的刻意控制,以他如今的乾坤意境的程度,收放間自然匯聚的天地之力,也遠非尋常五臟境所能比擬,都幾乎能比擬楚景涑、夏侯焱等人的程度。

  左千秋臉色有些蒼白。

  他沒受傷。

  但他此時感覺到的,卻是一股更森冷的涼意,因為他知道陳牧不是傷不了他,而是故意沒有傷他,就想看看他的天劍究竟能發揮到什么程度。

  這算什么?

  “你,踏入六腑境了?”

  左千秋凝視著陳牧。

  陳牧平靜的回答道:“沒有。”

  左千秋的臉色更蒼白了些。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他希望自己全力以赴的截天七劍,哪怕是敗給陳牧也好,輸給乾坤也沒什么,但至少要能看到陳牧出力,可剛剛那算什么,陳牧甚至連元罡真勁都沒有動用。

  同為五臟境,

  天劍和乾坤之間,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差距!

  他竟然連讓陳牧出招都做不到!

  “還有其他招數吧,我記得你也有靈兵,是叫玄天劍圖?”

  陳牧看著左千秋,神色如常,道:“來吧,都用出來,靈兵雖為外物,但只要你能激發,那也是屬于你的力量,也不違背你的劍心,或者你再多積蓄一些天地之力,剛才的招數有些倉促了,多準備準備,應當還能更強一些。”

  云霓天階之上一片死寂。

  此時此刻,無論是周昊,還是花弄月,又或者是袁應松等人,聽著陳牧的話,都不由得升起一種荒謬的感覺。

  讓左千秋用出玄天劍圖,讓左千秋多積蓄些力量,還有什么不違背劍心…

  這是什么?

  這算什么?

  明明屹立在山巔的那道人影,和他們一樣年輕,與他們都屬于同代,都是寒北道十一州新秀譜上的天驕之一,但為什么這一刻,仿佛與他們之間變得格格不入。

  倘若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絕頂宗師,以這般樣子面對左千秋,那么任何人都不會覺得有什么,但偏偏卻是陳牧,可怪異的卻又讓人察覺不到違和感。

  左千秋的截天七劍,竟然都沒能逼迫出陳牧的意境技法,逼迫不出傳聞中與乾坤意境相合的那門至強的天地輪印,根本是連看都沒看見!

  差距。

  竟大到這種境地!

  原本左千秋面對乾坤而不退,以天劍問戰乾坤,諸多天驕幾乎都停止了參悟天地玄妙,都在看著這一戰,想見識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對抗。

  可現在?

  所有人都只覺得,身上籠罩了一股說不出的寒意,明明都是五臟境的絕頂存在,屹立于這高山之巔也不會寒冷,但這個時候,卻覺得那股寒風,浸透身心。

  他們只是在一旁看著,都感覺如此,那左千秋本人呢。

  就見。

  左千秋依舊站在階下,面色越發蒼白。

  但他終究是左千秋,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代天才,他仰望著立于山巔的陳牧,最終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迎著陳牧,向上登階。

  每一步落下,他身上的劍意就升騰一層,直至重回山巔時,從他身上洶涌而起的沛然劍意,已勝過之前的時候,洶涌好似滔滔江河!

  但見一卷淡金色的劍圖不知何時,從他身上浮現出來,所有的洶涌劍意都來自于劍圖之中,這些劍意不止一種,而是好似萬千匯聚,無盡無量!

  “玄天劍圖,上品靈兵,位列寒北道靈兵譜第三十七,據傳曾有一劍從天外而來,若隕星墜落此間,玄天劍圖便是以那天外神劍帶來的隕鐵所鑄,其中能承載無量劍意。”

  “以我觀之,應當是你天劍門歷代宗師,每一位修成之后,都將各自劍意銘刻在其中,由此歷代傳承,而天劍為此圖最佳持者,因為天劍包羅萬象,此圖中無論何種劍意烙印,皆能憑天劍之力喚醒,可謂天作之合。”

  陳牧目光望向漂浮在左千秋頭頂的那一卷淡金色劍圖,神色卻依然平靜,道:“我對天劍門歷代劍道宗師,也甚為欽佩,只可惜有些前輩皆已作古,幸有劍意留存于世,可供后人瞻仰。”

  左千秋沒有說話。

  或者說他此時已經無法分心去說話,玄天劍圖終究是極強的靈兵之一,尤其是內中蘊含劍意囊括天劍門立宗數百年來,不知多少位劍道宗師,他以天劍溝通一道道劍意,也是竭盡自身所能,需將自己的劍心繃緊到極致,方能不被那些劍意所摧垮。

  過去他從未對同層次的對手,使用過玄天劍圖,一直都是在遇到危機之時,才借用此圖之力,這件靈兵畢竟非同小可,對同階出手更有仗器欺人之意。

  但面對乾坤,他不得不出玄天劍圖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敗給陳牧,但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落敗,連陳牧的真正手段都看不到,縱然要敗,那也不能是敗的如此渺小,如此輕如鴻毛!

  一道,

  兩道,

  三道,

  層層疊疊的劍意從玄天劍圖中被喚醒激發,每一道劍意都讓整個云霓天階上的諸多天驕為之震動,這都是曾隸屬于一位位劍道宗師的烙印。

  待劍意激發至四十余道的時候,袁應松、玄剛等人都盡皆變色,不敢站在原處,各自迅速往后退開,讓開一大片距離。

  待劍意激發出七十余道,距離更遠一些的花弄月,寒滄等人也都色變,感覺到自身仿佛隨時都會被那洶涌若江河的劍意壓塌碾碎,往更遠處退去。

  嗤!嗤!嗤!!

  待到九十余道劍意被喚醒,左千秋已幾乎無法完全控制,其中一縷縷劍意已經開始無聲息的交斬各處,但云霓天階歷經乾天之力的鎮壓淬煉,非比尋常,整座云霓天峰更是山脈之力恢弘磅礴,承受這些劍意的斬擊,也沒有留下任何印痕。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終于玄天劍圖中,被喚醒的劍意達到了破百之數,也達到了左千秋所能支撐的極限,在短暫停頓之后,轟然一下子炸開。

  上百道洶涌恢弘的劍意,此時匯聚成一片江河之流,浩浩蕩蕩向著天穹沖去,如若一柄柄造型各不相同的無形氣劍,在高沖十余丈之后,化作一束瀑布,向著陳牧迎頭落下,好似九天之上銀河潑灑,每一滴河水都是滾滾劍氣!

  “來得好。”

  陳牧眼眸中終于露出一絲興致。

  什么古弘,什么姜逸飛,包括左千秋,都是無趣至極,唯有這天劍門歷代宗師的劍意烙印,才能用來磨礪他的乾坤意境,印證他的絕世武道!

  就見此時的陳牧,一手捏印向天,一手捏印至地,繼而雙手在身前相合,匯成完整乾坤之印,向上一拳揮出。

  霎時間巽風震雷、離火坎水…八相之力在他身邊呼嘯環繞,匯聚成一記輪印。

  天地輪印!

  屹立于云霓天峰之巔,整個玉州的最高處,陳牧終于施展出了與乾坤意境相合的絕世武道天地輪印,澎湃浩瀚的天地之力,一時間好似盡覆穹宇。

  赤手撼靈兵!

  在無數人震駭的注視下,就見天地輪印與那好似瀑布墜落九天的呼嘯劍河,洶涌的撞擊到了一起,一剎那間,似令整個云霓山巔的天地都為之靜止。

  “開!”

  似過去一瞬,又似過去一眼萬年,但聽見陳牧一聲長嘯,那恢弘浩大的天地輪印恍若磨盤,與玄天劍圖激發的劍河彼此傾軋,一下子轟然炸碎。

  上百道劍意,一道接一道的破碎,最終整個天穹,再一次恢復清明!

  但見。

  陳牧依然屹立于山巔石臺,整個人毫無變化,身下石臺,山間的云霓天階,亦無任何變化,遠處那一片片茫茫云海,依然在恢弘倒卷。

  淡金色的整卷玄天劍圖發出一聲嗡鳴,似悲似戚,連同臉色陡然慘白如紙,噴出一口鮮血的左千秋,一并向后倒卷,裹著他墜入茫茫云海。

  陳牧緩緩放下手。

  心中略有些遺憾,遺憾如今的左千秋也還不能激發出玄天劍圖的全部威能,也遺憾他如今的實力,若是對上完全綻放的玄天劍圖,或許也無法十分從容。

  終究是凝結了無數劍道宗師的劍意烙印,雖說其中許多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淡化消散,最后徹底無痕于世,但那也終究是宗師層次的意境。

  此時。

  山巔之下一片鴉雀無聲。

  陳牧卻不再去看身后的玄剛、袁應松等人,而只負手立于云霓天階之頂,將目光瞭望向那滾滾云海,以及浩然茫茫的無邊天地。

  大宣歷一千四百三十年。

  三月初二。

  云海動蕩,七玄宗靈玄真傳陳牧,執掌乾坤意境,破天劍宗古弘心劍,潰玄機閣姜逸飛,敗左千秋于云霓山巔,赤手撼玄天劍圖,碎百數劍意。

  回顧山巔,寒北天驕盡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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