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接說的天花亂墜口若懸河，但是趙學寧什么都不信。
他說他的，趙學寧只是頗有些玩味地看著朱文接。
看得朱文接有些不自然。
少傾，趙學寧開口了。
“話是如此，如果你主當真英明神武，我覺得覆滅西山賊恢復基業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問題在于，你主貌似也并非非常明智，否則，怎么會殺死麾下大將呢？這自損長城的舉動，可不是國家危難之際應該做出來的，不是嗎？”
“這…”
朱文接有些尷尬，他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杜清仁的確善戰，但是他蠻橫無理，多次頂撞我主，無視上下尊卑，這樣的人手握兵權，對于我主來說，弊大于利，無奈之下，我主只能將其除去，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趙學寧笑著點了點頭。
“貴使能說漢話，想來也對中華歷史略有些了解，知道臥薪嘗膽的勾踐嗎？”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最終一雪前恥，消滅吳王夫差，恢復越國，這樣的故事，在下怎么能不知道呢？”
“所以，你有沒有感覺阮氏與勾踐略有些相似？”
“嗯？”
“一樣的堅韌，一樣的百折不撓，怎么都打不垮，但是，也同樣有強烈的猜忌之心。”
趙學寧勾起嘴角，微笑道：“據說范蠡看透了勾踐可共患難，不可共享福，于是急流勇退，保全了性命，他勸文種也同樣急流勇退，但是文種不信，最后，他被勾踐逼殺，作為最大的功臣，范蠡得以保全，文種卻因此而死，貴使可有什么想法？”
朱文接想了想杜清仁的死，想了想阮福映的情況，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見他沉默，趙學寧接著開口了。
“杜清仁在危難之中沒有投降西山賊，而是堅持抗擊，并且尊奉阮氏，可見心懷故國，的確是忠臣良將，堪稱阮氏之擎天柱，這樣的人，就算犯了一些錯誤，國家危難之際，也不是不能原諒，人才難得，輕重緩急應該是可以分得清的。
但是阮氏卻沒有這樣做，面臨強敵西山賊的虎視眈眈，明知殺掉杜清仁會使得他麾下的軍隊離心離德，乃至于發起叛亂，但他依舊這樣做了，這說明，在他眼里，他自己的地位和權勢要超過一切，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沒有別人。”
朱文接低著頭，為之一愣，思緒頓時有些混亂。
可趙學寧的輸出還是沒有結束。
“跟著這樣一個人，或許可以獲得成功吧，畢竟他最大的優點就是百折不撓，但是問題在于，他會認為那一切都是他的功勞，而支持他的人，為了他浴血奮戰的人，在他眼里，甚至可能成為他的威脅，真的要動手的時候，他絕不會手軟。”
朱文接抬起了頭，一臉驚詫莫名的看著趙學寧。
“您…您對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當然是想救你們一命了，在我看來，阮氏實在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趙學寧搖頭道：“不說阮氏內里已經虛弱到了什么地步，他的支持者們追隨他，所為的也還是各自的利益，不想被西山賊清算罷了，而且朱將軍，你也是帶兵的武將，你也立下過戰功，伱就不會擔心你會步上杜清仁的后塵嗎？”
“我…我當然不會擔心！”
朱文接仿佛是為了確認什么的似的，大聲道：“我對阮王的忠誠日月可鑒！”
“是嗎？”
趙學寧笑道：“但是相比起阮福映，我更傾向于與你合作。”
“啊？”
朱文接瞪大了雙眼，疑惑道：“我不是很明白的您的意思…”
“說明白點吧，我的確有徹底覆滅西山賊的打算，西山賊殺我同胞，我與之不共戴天，但是與此同時，我并不打算把西山國占領的土地交給阮福映，武性，這個人你知道嗎？”
“知道，杜清仁的部下，現在已經叛出了，就在嘉定。”
“他之前找到了我，想要投靠我，以嘉定之地和他的建和軍一起，投效于我。”
“這…”
“我打算答應他，只要條件談妥，他就是我的部下，嘉定之地及其周邊，也會成為蘭芳控制的領土，你覺得，我會把這塊土地還給阮福映嗎？”
“大總統，這…這是不是有些…”
看著朱文接混亂的神色，趙學寧笑著搖了搖頭。
“危難之際還要殺死擎天柱、自毀長城的人，一個眼里只有自己沒有其他人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合作的，我將其視為威脅，不穩定因素，只要時機成熟，我會立刻將他除掉。
朱將軍，你想一想，通鑾這個人也算是名將，他的弟弟素拉也是名將，這兩個人被我先后擊敗，三萬軍隊不敵我一萬人，你該知道，我蘭芳大軍到底有多強。
且之前我與西山賊的交戰，也算是看透了他們，他們五千人都攻不破我部一千人的防守，對付他們，我只需要兩萬軍隊，就足以直搗歸仁府。
我與他們的仇怨，是我自己的事情，與阮氏無關，那么朱將軍你可以想一下，我滅掉了西山賊之后，阮福映，他是我的對手嗎？我認為他不是，包括他的那些支持者們。
屆時，誰站在我的對立面，誰就是我的敵人，我對于敵人向來是不留任何情面的，該殺，就一定會殺，無論他是誰，朱將軍，你覺得，你想要成為我的敵人嗎？”
朱文接徹底無話可說了。
他是來求援的，是代替窮途末路的阮福映來求援的，甚至阮福映都做好了要割讓一些領土給趙學寧換取他的幫助的準備。
可誰能想到，趙學寧的目標居然是整個南越，他要自己做主，他要開疆拓土！
如此說來，外界傳言趙學寧以王叔的身份主導暹羅國政的事情，其實搞不好就是他吞并暹羅的借口？
好大的胃口啊！
震驚之后，朱文接又忍不住的思慮起了之前趙學寧的提議。
不得不說，以趙學寧縱橫四海的強悍名聲以及他之前的戰績來看，通鑾兄弟兩個都不是他的對手，那南越之地搞不好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西山王朝那三兄弟估計也夠嗆。
這樣說來，只要他開始行動，阮福映和麾下那群廢拉不堪的阮氏遺民根本扛不住啊。
阮福映目前來看除了意志堅定百折不撓之外，唯一可堪稱贊的就是逃命本領，與之有點類似的歷史人物除了勾踐，還有劉備劉玄德。
但是劉備人家心眼兒好，會做人，關羽張飛趙云諸葛亮那是接二連三為他拋頭顱灑熱血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而你阮福映呢？
好不容易有個能打的杜清仁，還被你害死了。
原本朱文接覺得阮福映還是有點意思的，還是能扶持起來的，可現在趙學寧一講這些他的“光輝事跡”，朱文接心里越聽越不是滋味。
是啊，杜清仁功高震主就要被殺，那我以后要是立了大功，是不是也要被殺？
那這樣搞下去，還有誰敢為你阮福映立大功呢？
這樣一想，朱文接就覺得趙學寧有點不一般了。
不一般在哪里？
他能打。
他非常能打。
他親自統兵打下無數亮眼戰績，他手上功夫硬，實打實打出來的名氣和威望，大家都服他，在他手底下，壓根兒就不會有誰能有功高震主的機會。
所以，當他的部下，生存率很高啊！
作為一名有些勢力的軍事將領，在這個國家危難、生死存亡之際，朱文接開始有了些別樣的想法。
原來他沒有選擇，但現在，他貌似有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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